錦瑤如一陣風似地急步入殿,一把抓住李謖如的手,戟指怒目的嚷道:“你竟敢欺君詐死,欺瞞我皇兄、欺瞞我母后,還欺瞞了天下人,你、你好不知恥!”
尾隨錦瑤出現在殿外的還有一行人,李謖如果不其然看見了夏侯謹的身影。他躬身垂首,並未擡頭,也未瞧見她。而蕭惜筠與衆妃,另楊妙珍攜着溫如薏也來到了殿外。
蕭惜筠與一干妃嬪魚貫入殿,向趙璟與太后請了安,幸災樂禍的目光無不悄悄落於李謖如身上。
李謖如豈會未察覺?她暗自一嘆,手腕輕巧一動,掙脫了錦瑤,睇眼雍容而坐、一臉看好戲模樣的趙璟,心道:她越是麻煩重重,他倒越是歡喜!
這錦瑤不說是午後時分到麼,怎麼提前了半個多時辰就回了宮?讓她想刻意避開一時也不能!
李謖如哪知錦瑤打從聽聞她未死回宮之事後,回京的時間從十七日硬生生趕成十四日,早了三日到京。而她一入京畿,更是棄轎騎馬,直趨皇宮,早到半個時辰她還嫌遲了。
“公主,我並未欺君,亦未詐死。此事有太后娘娘與皇上爲我作證,您不信,自管尋證太后與皇上!”李謖如倒是老神在在的睜眼說瞎話,反正太后都已找話替她開了罪,再假再胡謅也是太后之言。
錦瑤怒哼,正要說話,太后已不輕不重的威嚴喝道:“錦瑤,休得胡鬧,還不見過你皇兄!”
錦瑤乃是趙璟的同母胞妹,深得太后與趙璟的寵愛,雖貴爲天之嬌女,卻不至於嬌縱,對趙璟與太后亦是敬愛非常。若非她此時乍見李謖如太過驚愕,必然不會忘了禮數!
當即,她一吞怒意,立即向並未見惱的趙璟深施一禮,歉疚的道:“皇妹冒失,還請皇兄見諒!”
趙璟微微掩了七分笑,威儀鋒芒渾然天成:“錦瑤,你從西皇山祈福而還,一路甚爲辛苦,皇兄豈會怪責你!”說着,他扶起了她。話中也未以皇上身份自持,更毫無責怪她失儀之意。
他這皇妹性子直率,並無壞心與心機,卻與李謖如一直不合。可當年李謖如焚宮詐死時,她聞訊而來,硬是不相信李謖如已死,差點兒沒衝進火裡去,意圖將李謖如的屍首給扒拉出來。或許別人不知道,但他卻清楚,在李謖如死後,他這皇妹沒少爲李謖如留眼淚。
錦瑤衝他甜甜一笑,“錦瑤不苦,謝皇兄!”說着,她在趙璟的示意中,接連幾步奔至太后膝前,伏在太后腿邊,撒嬌道:“母后,兒臣想死您了!”
太后有些又憐又氣的點了點她的額頭,嗔道:“母后怎生覺得你渾然忘了母后?”
錦瑤頓時一吐丁香舌,但不忘朝李謖如狠狠剜了一眼。
那邊廂,夏侯謹在殿外跪拜請安,恭敬的道:“皇上,西皇大佛已恭奉於法華閣!”
趙璟擡手,示意他平身,滿意的道:“朕知道了!夏侯愛卿迎還公主,今日就留在宮中用膳
吧!”
“臣遵旨!”夏侯謹心下暗叫聲苦也,皇上明擺着是讓他陪着錦瑤。
錦瑤聞言,大眼登時一亮,朝夏侯徹露出有些羞澀的笑。她又正待朝太后撒嬌幾句,忽地注意到太后所坐的鳳榻上還坐着個肉乎乎的小娃娃,她有些怔忡的與正眨巴着漆黑大眼睛的澤兒對視一會,頓時驚喜的嚷道:“母后,這小娃娃是哪位妃嬪所生的?長得這麼機靈可愛!”她出宮方三月,宮裡何時添了個皇子,她竟全然不知!。
趙璟促狹的睇了眼李謖如,事不關己似的說道:“當真是機靈非常,錦瑤你可喜歡?”
錦瑤衝澤兒露齒一笑,澤兒十分給面子的露了兩粒小牙齒給她,霎時惹得錦瑤喜歡不已。
“喜歡,喜歡!皇兄,您何時添了這麼個可愛的小皇子?”說着,錦瑤朝笑靨從容的蕭惜筠望去,蕭惜筠含笑搖首。錦瑤一怔,又往面有抑鬱的蘇宸妃看了眼,見她撇過了腦袋,再往其他妃嬪打量,無不是尷尬的搖頭。她心下掠過不好的預感,臉上的笑也僵了一僵。
太后好笑的拍了拍她的手,“你這丫頭,這小娃娃正是如兒的孩子!”錦瑤並不笨,當然猜出那小娃娃的娘是誰,可她就是不願承認。
“哼,我說瞧着怎麼賊頭賊腦呢!”錦瑤臉蛋兒一紅,氣哼哼的瞪住仍朝她憨憨笑着的澤兒。話落,她有些羞惱的伸出手沒少用勁的捏了捏澤兒胖乎乎的小臉蛋,登時將澤兒捏得小嘴一扁,哇哇地哭了起來。
李謖如瞧在眼裡,自然是心疼了。她臉一沉,幾步上前,從同樣滿臉心疼的太后手裡接過澤兒,連聲拍哄不已。澤兒一到熟悉的懷裡,哭得更大聲了,那稚嫩的啼哭聲擰得殿中一干人心肝兒發痛。
太后狠狠剜了錦瑤一眼,趙璟亦是皺眉起身,走至李謖如身邊。哪知澤兒一瞧見他,掛着兩泡眼淚的大眼霎時像被繫了繩子,小胖胳膊又直往趙璟那邊伸。
趙璟臉微沉,退開一步。
澤兒的眼淚立即又決了堤,李謖如當即果斷的將澤兒塞入了趙璟懷裡,壓低聲咬牙道:“妹債兄償!皇上您給我哄好了澤兒!”
她的話聲自然壓得低,但與趙璟捱得近些的蕭惜筠、楊妙珍、溫如薏卻聽得明白。蕭楊二人俱是喜怒不形於色的女子,當下也毫無異狀。溫如薏卻聽得差點兒笑了出聲,心中直佩服感嘆,普天之下,也唯有她這位謖如姐姐敢威脅皇上了吧!
李謖如毫不客氣的話非但未讓趙璟生氣,反而引出一記哂笑。他不甚熟練的學着她先前的樣子,輕輕拍着澤兒的背。澤兒倒真是十分喜歡他,一到他懷裡,登時便不哭了,只不過掛着眼淚泡泡的小臉蛋仍是讓人疼惜不已。
李謖如掏出絹帕,立於趙璟身側,替澤兒輕拭着眼淚,趙璟配合的將澤兒的小臉轉向她,低笑道:“如果說他不是我兒,怕也沒人相信了!”
趙璟氣勢威凜的昂然而立,飛揚
的劍眉下,他幽長的眼眸緊緊落於李謖如白璧無暇的容顏上,透着讓人震動的溫柔。李謖如伸出玉腕,傾身拭着澤兒臉上的眼花,這一傾,彷彿她依偎在趙璟懷裡一般。他們一者笑意溫存,一者微含慍怒,然周身縈繞的氣息卻是如此的契合,宛如一對天造地設的珠璧,任是何人也無法拆散……
李謖如背對衆人,沒好氣的低嚷道:“皇上若願替別人養兒子,我自然沒有意見!”
二人此時離得極近,加之低言耳語,衆人又只看見趙璟一臉和煦笑意,雖聽不見他們說什麼,但他們融洽如斯的一幕已比聽見什麼都要強了!
清仁殿中倏然間鴉雀無聲,所有的人目光皆落在他們的身上,無人敢多聲打破這詭異的氛圍,但衆妃嬪的臉色已若塗了染料般,煞是引人笑噱。
蕭惜筠的眼簾垂了下去,脣邊的笑仍未溢下。
扶着楊妙珍的宮女猛然感覺手臂一陣劇痛,她吃痛低頭,竟見楊妙珍以袖掩手,尖細的指尖狠狠地陷入了她的肉裡。
錦瑤在旁看得目瞪口呆,太后亦是抿嘴直笑,溫如薏更是眉開眼笑的真心替李謖如高興。
誰道皇上對她的謖如姐姐無情?此時只肖是明眼人見着了,必會打那胡亂造謠之人幾個大耳刮子!
是夜的福寧殿,明月當空,清輝灑落在檐牙高啄的五脊六獸之上,漾着讓人敬畏的光芒。
晚風拂盪的望春池旁,圓木小几之上擱着一盞清茶,一盤精緻的果點,几旁是一張舒適的藤木搖椅,椅上躺着沾了滿臉米麪糊糊的澤兒。李謖如坐在旁邊的繡墩上,一邊擦拭他髒兮兮的小臉,一邊對另一側的三四名宮人笑言道:“……你們道那知縣是無事找事?他只不過聽及那婦人泣而不哀,明白事有蹊蹺。果不其然,一番拷問之下,那婦人道出了自己謀害親夫的罪行。”
“那縣官只聞哭聲便知事情有異,着實不簡單!”有一小太監欽佩的讚道,“若有人膽敢在他治下犯案,必然逃脫不了!”
李謖如從澤兒的小手中拿過絹帕,頷首道:“他這樣明斷是非的父母官纔是百姓之福!”
一衆宮人連連贊同,有人大着膽道:“夫人,您再與奴才們說一說別的故事吧!”
李謖如看眼夜色,太后今日茹素禮佛,趙璟、錦瑤及一干妃嬪皆在法華閣陪同。她不在妃列,況且錦瑤排斥她至極,也不願見到她,午後太后便讓她回了福寧殿,故而直到這回兒她還未見到趙璟,她也樂得清閒,便與這幾名宮人在園中閒聊起來。
“我再說一個三斷姻緣石的故事!”李謖如爽快的應允下來。
衆宮人立即欣喜的叫好,李謖如端茶一飲,脣瓣一掀,正待講起故事,眼底陡然望見不遠處的殿檐上掠過一抹熟悉的黑影。
她一怔,如練的月色下,趴在檐上的那抹黑影竟然衝她眨了眨眼,做了個手勢。李謖如頓時知道那人是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