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連着下了數日,各家店鋪都不得不閉了門。大街小巷亦是鮮有人跡,顯得清冷了許多。
這日一大早,風雪見停,雲間漸露出抹日頭來。閉了門的店鋪陸續開了張,寂靜許久的街道逐漸人來行往熱鬧起來。
匯珍居外一個穿着暗褚蟒金繡棉紗面襖的身影正指揮夥計忙活着,細看,不是溫道洪是誰。
左廂“浩鴻客棧”的孫掌櫃出來笑鬧道:“溫掌櫃的,聽說你府上來了位不得了的女大夫,沒幾天就將溫二小姐一併‘請’到上元觀去了?”那請字咬得重,分明帶着嘲諷。
溫道洪怎會聽不出他話中的不懷好意,倒也不已爲意:“元大夫乃桑神醫至交,亦是杏林名醫,溫某能請動元大夫大駕,是溫某的榮幸!”
孫掌櫃“咦”了一聲,驚訝的湊了過去:“那女大夫當真連溫二小姐的瘋……的病也能治好?”
雖說一連下了幾天的大雪,定戎縣的人都鮮少出門,但連閉門在家的人都聽說了溫家請了位女杏林,溫家的女瘋子有得救了!
“勞孫掌櫃記掛,小女的病已康愈了許多!”說着,溫道洪難掩幾分得意。那元美人不僅模樣標緻,醫術也着實了得。這纔不過七八日,溫如薏的癔症就好轉了四五分。雖然沒有他讓人在外面傳的那般神妙,溫道洪已是相當滿意了。
孫掌櫃這下更好奇了,忙不迭又問道:“那女大夫的醫術當真如此了得?”
溫道洪卻沒再說什麼,嘿嘿笑了兩聲,邁着八字步進了匯珍居。
離年關還有半月,每日從關外進來的人不少,大都是些常年在外的邊境商人,現下都急匆匆的趕回去過年。不過臨到晌午,再急着趕路,也都停歇下來,各自找了客棧館子用午膳。匯珍居是聞名遐邇的老店,食客更是絡繹不絕。
到了中午時分,天陡然變了色,陰陰沉沉地帶着虎虎風聲,眼看又是一場大雪來臨。外間寒氣逼人,匯珍居堂中則生了一大盆柴火,加之人一多,裡間暖哄哄的。又因着快到新年,迎來送往的客人們臉上是喜氣融融,笑聲歡語不斷。
溫道洪正
在櫃後翻着帳本,心中思量着,雪停了得去上元觀走一遭。忽地,熱鬧的店堂裡靜了幾分,一縷淡淡地草藥味隨即傳了過來。溫道洪詫異的擡起腦袋,赫然便見元墨如走了進來。她依舊提着藥箱,揹着藥簍,一身白襖銀帶,雪裾雪履,正拍拂着肩上的雪花。忽地,她似是察覺了溫道洪熱切的目光,擡首衝他微微一笑,清麗無雙,讓一衆食客驚豔不已。
溫道洪滿臉堆笑的從櫃後走了出來,“元姑娘今日怎來了小店?”說話間,他看到元墨如身後藥簍之中冒出來一截尤帶冰雪的草藥,頓時明白了過來,“姑娘去孤嶠林採藥了?”
孤嶠林在柳西街過去幾裡,很是荒避,但林中卻有不少草藥,縣內的幾間藥局也時常去揀些不要錢的藥材。
元墨如頷首:“我見今日風雪停了,想去採幾味佐藥。未料得這會又下起了大雪!”說着,她言笑晏晏的打量周遭進進出出的客人。“匯珍居果然名不虛傳,饕客不絕!”
溫道洪一臉的不贊同:“姑娘需要什麼藥材只管遣浸月來告訴我一聲就是了。何需姑娘親自出來採藥?這天寒地凍的,姑娘摔着凍着溫某可是要內疚至死了!”這元美人凡事都喜親力親爲,讓他連獻獻殷勤的機會也沒有。
元墨如笑了笑,“並非墨如自負,只是這辨藥識藥的能力,一般人怕是比不上!”
溫道洪連忙道:“元姑娘醫術超絕,一般人怎能與姑娘相比!只是爲了小女的病,着實辛苦姑娘了!”說着,親自將她引到了剛清理乾淨的空桌前。“姑娘今日來了,一定得嚐嚐匯珍居的金字招牌菜!”
元墨如將藥簍放在桌下,興味盎然的道:“可就是那道赫赫有名的金絲酥雀?”
“赫赫有名不敢當,不過這十里八鄉的,到都誇讚匯珍居一道金絲酥雀足可媲美皇宮御膳房!”溫道洪不無自豪的誇口,當即興沖沖的親自去廚房吩附。
元墨如收回視線,嘴角逸出一抹嘆息:“御膳房?那味道可不怎麼讓人懷念!”
這會正是用膳的時候,匯珍居內挨三頂五的,大多食客都是拼座一桌,唯獨元墨如獨
佔一桌。有的客人進門瞅見各桌都是擠擠攘攘,惟有她愜意的獨自用膳,不免有些不樂意。但迎客的小二卻擺明一問三不理,徑自將客人往坐得只剩半個空位置的地方一引,客人惱了,小二竟不緊不慢的打個手勢,笑眯眯的道:“客官您嘞,愛坐不坐,咱掌櫃可下了令,誰都別去打擾那位姑娘!”
大多聽了這話的客人,雖仍是着惱,但也只好氣哼哼的坐了下來。
那邊廂,元墨如安閒自在地細嚼慢嚥,心下明白溫道洪特意吩咐過小二不讓別的客人過來與她拼桌。她雖是不置可否,但也樂得不用與人擠成一團。
“他奶奶的,這天真冷的邪了門了!”罵罵咧咧的渾厚嗓音在門邊驟然響起。
好奇的客人相皆擡起腦袋,頓時看見三名威風凜凜、高大挺拔的男子滿身寒霜的走了進來。
三人一走進來,店人食客無不紛紛起身,興奮的大叫起來:“夏侯將軍來了!”
元墨如聞聲偏首一瞧,淡眸中立時映入一抹昂藏英挺的身影來。
那男子二十五六歲模樣,一雙眼如寒星,眉似利劍入鬢,穿一襲藏青絨襖、披鴉黑狐氅,身若寒鬆霜竹,胸脯橫闊,凜凜生威,雍貴中透着萬夫難敵的氣勢。他身後的兩名大漢皆是虯髯盤面,神情粗豪,魄力非常。二大漢尾隨年輕男子之後,神態間頗是恭敬。
元墨如清淺雙眸中掠過一絲笑,但一瞬間就恢復了平靜無波。
溫道洪已被小二從廚後請了出來,他一見三名男子,立即一臉激動的迎了上去,躬身說道:“不知將軍大駕光臨,小民未曾遠迎,還望大人恕罪!”
夏侯徹淡笑道:“溫掌櫃,你這的生意仍是好的很!”
“託福,託福,您三位請上座!”溫道洪陪笑恭請他們入內。但他一掃鬧哄哄的大堂,頓時尷尬起來。這滿屋子的人,除卻元墨如獨佔一桌外,哪還有空桌子?
周遭的客人見堂堂夏侯將軍來了竟無位置可坐,紛紛起身要讓出桌子。
夏侯徹環目店內,直視元墨如那桌,慢聲笑道:“就與那位姑娘拼一桌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