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素急匆匆的趕回錦州城時,天色已沉。他未敢耽擱,命人掌了燈,當下直奔大獄而去。
陰陰暗暗的大獄裡,點着幾盞燭火仍不見亮堂。三四名獄卒正圍在一起閒嘮嗑,話題兜兜轉轉,最後還是落在了近幾日傳得最爲洶涌的事情上。
“誒,你們說她真的是前李皇后?她就真那麼大的膽,膽敢詐死逃宮?”一名圓臉獄卒剝了粒花生,視線朝獄室深處瞟去。
他旁邊的方臉獄卒抓起面前的豆子粒,丟了一粒在嘴裡,老神在在的說道:“兄弟,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不管她是不是廢后,大人讓咱們好生伺候了,咱們就將那位姑奶奶伺候好。”
其餘幾人連連點頭。不管那名女子是否真如外頭傳的那般,她真是廢后,他們依舊得謹慎伺候着。一則這是大人的命令;二則就算是廢后,依然是天家的人,那可不是他們這些小獄卒能得罪的。
還是那圓臉獄卒碎嘴,又滿臉疑惑的問道:“你們說那淪波舟地圖是什麼東西?難道是藏寶圖?”他拍了拍手,臉上浮起一絲貪婪,“否則她怎會只將一面繡了地圖的絹帛帶出宮來?”
方臉獄卒彈了粒豆子在他額頭上,嗤笑道:“就算是藏寶圖,也沒你的份。還是守好獄,伺候好人吧!”
那圓臉獄卒啐了聲,白了他一眼,正要反駁。突地,獄室外頭傳來一陣紛沓的腳步聲,伴隨着一陣呼喝聲:“快,將夫人請出來!”
衆獄卒聽出這聲音,正是楊素。衆人面面相覷一下,忙不迭將桌案上的滷味與小酒收拾好,趕緊奔出去迎鮮來獄中的知州大人。
楊素滿頭大汗的奔入大獄裡頭,朝那方臉獄卒問道:“那位夫人在哪?”
方臉獄卒連忙往前一引,小意的道:“大人,夫人就在廿字間。這會怕是歇下了!”他們好吃好喝的供了晚膳,又有大人專指派來的丫鬟侍候她去獨間沐了浴,這回只怕睡得正舒坦。
楊素手一揮,命人舉上火把,斂了斂臉色,輕手輕腳的朝李謖如所在的獄室行去。
陸鬆之抱着李謖如分給他的衾被,睡得正沉。然李
謖如這間獄室依舊燭火搖曳。
燈下,李謖如妝容如常,坐在几案前淡定地翻閱書冊。聽及牢門外的聲響,她淺淺掀了掀眼眸,微微勾起了脣。
楊素就着火光,見她一派似乎早已他會來的模樣,心裡的猜疑與肯定加深了幾分。他推開虛掩的牢門,在門邊躬身笑道:“夫人,經本官覈查,您與永漋河鎮命案並無干係,這幾日多有怠慢得罪,還請容本官責償一二!”
李謖如放下書冊,滿面困惑:“大人,那人明明是我指使陸鬆之所殺,大人怎麼能認定我無罪?”
她的有意刁難讓楊素及一衆獄卒霎時黑了半邊臉。哪有人會硬搬了殺人罪往自己身上套的?
楊素額際淌出一層汗。他抖了抖嘴角,時刻謹記趙璟的話,連忙又堆笑道:“夫人,您怕是被那假道士弄迷糊了,那人是他殺的,可與您一點關係也沒有!”說着,他一指已睡眼惺忪坐起身的陸鬆之,直把陸鬆之弄得滿頭霧水。
李謖如哂笑,起身道:“原來如此,我道這些日子爲何神智昏沉呢,原來是被這假道士害了!”
“是是!本官定會好好懲治這不法之徒!”楊素見她配合起來,心下也鬆了口氣。
陸鬆之反手指住自個的鼻頭,一臉莫名其妙的瞪住她。但未等他開口,李謖如已往牢門外走去。
“夫、夫人,我怎麼辦?我怎麼辦?”陸鬆之慌了神,趕緊呼喊。
楊素狠瞪他一眼,叱道:“休得驚擾夫人!”
李謖如回眸睇眼陸鬆之,笑不露齒,含蓄中帶着狡黠,卻也未置一語,轉身走出了大獄。
晚風襲襲,有些涼意。
李謖如任由楊素引路,最後到了一間華雅的院落前。
“委屈夫人在寒舍盤桓數日了!”楊素對她的態度真個敬畏無比,一衆衙役瞧在眼裡,愈發篤定了李謖如的身份。
李謖如微欠了欠首:“有勞楊大人了!”
楊素連連躬身道:“不敢不敢!夫人請早些歇息!”他朝侯在一側的丫鬟使了記眼色,二丫鬟立即擁着李謖如往院裡走去。
待目送她進了院子,楊素方直起腰身,對一羣面色怪異的衙役喝道:“這幾日都給本官提起十二分精神,務必保證好夫人的安危!”
“是!”衆衙役半疑的心思眼下又去了一半。
難道,這犯了殺人命案的女子真的是廢后?
李謖如揮退伺候的丫鬟,頗是嘲諷的環顧精雅的臥房。沒想到,她這廢后的身份還能讓人敬懾如斯。
她披衣行至燭臺前,挑了挑燈蕊,跳動的火苗映入她清淡的眼眸中,灼灼染熠。繼而,她熟練的掏出貼身藏隱的藥,一樣一樣劃撥,思忖該用哪一種藥方能讓自個的安危得到最大保障。
在獄中的三日,無人叨擾,她得以將這一切前前後後好生思量。
趙璟爲何讓她與陸鬆之入獄?爲何有意讓人暴露她的身份?而此時又爲何放她出來?一切不過是爲誘敵入甕!而她正是一枚棋子,棄之不用可惜的棋子!
趙蘊被何人擄持走,趙璟必已知道,她亦能猜中幾分。能對前皇子有興趣之人,除了當今權勢威逼趙璟的三位王爺外,還會有誰?而據地勢判斷,只有離錦州最近的沂王最有嫌疑。
奉趙璟之命在前探路的隱衛在茶寮中被謀害,多少證明了沂王已知趙璟出宮之事。陸鬆之與瞿氏奉沂王僱命,當街鬧事攔住趙璟,另派人當街擄走趙蘊,意圖從趙蘊口中逼問另一半地圖的下落。而之後趙璟命她與陸鬆之頂罪名入獄,一則是爲迷惑沂王罷了,二則……正是欲曝露她的身份。而曝露她的身份,指不定是想讓沂王認爲淪波舟地圖在她手裡。而沂王一旦聽及此消息,必定會派人前來查探。以她對沂王的瞭解,他絕非善於之輩……
她的安危,他不會顧忌,所以她必需自己照拂好自己!
她眯起雙眸,看不清她是否有一絲傷心或是失望。她拿起一隻毫針,毫不猶豫的拈針刺入了自己的腕間。那枚毫針須臾間就已沒入了她白皙滑膩的肌膚裡。她深吸口氣,活絡活絡手腕,直至那股阻滯感消失,她方刷下衣袖。繼而,她收起藥貼身放好,起身吹滅燭火,回榻擁被入眠,一會兒即已入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