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升卿死亡的噩耗傳到汴京已經是熙寧二年年底了!
雖說兩個兄弟回泉州老家去了,略微顯得有些孤單冷清,但呂惠卿並不以爲意,反而是開開心心,滿懷期待地憧憬着熙寧三年新春的到來!
因爲皇帝剛剛下詔擢升他與王安石之子王雱爲太子中允,崇政殿說書,自己還監管國子監相應職務!
太子中允是東宮屬官,雖說現在皇帝趙頊並無太子,這個職位更多地一種榮耀,當然了也代表了前程一片光明。不管怎麼着,有機會接觸到帝國未來的儲君總是好的!
至於崇政殿說書就更了不得了,負責爲皇帝講解經史,並備顧問。如果比較出色,便會擢升爲侍讀、侍講,也就是翰林學士。一句話就是後備的翰林學士,皇帝的高級顧問,宰相預備隊的成員,將來前程何其遠大不言而喻。
至於國子監就更不必說了,趙頊對呂惠卿是何其寵幸,何其重用自不必多說。
雖然是寒冷冬天,汴梁城一片冰天雪地,但呂惠卿卻是春風得意,令無數人羨慕!
今日呂惠卿與王雱一同從皇宮出來,一路有說有笑。兩人雖然年紀相差不少,關係卻十分親密。
無他,蓋因呂惠卿一直以王安石的學生自居,與王雱那就是同門是兄弟。何況他有意鑽營,自然王安石一家搞好關係了,隱約之間有點巴結王雱的意思。
“吉甫兄,聽聞你兩位兄弟都回家省親了,你孤身一人。年節難免孤單。到時候過府一起吃酒啊!”王雱對呂惠卿那是相當客氣。他是父親最得力的幫手,這改革變法要想順利,就離不開呂惠卿這樣的人物幫忙,自然就得多籠絡着點。
呂惠卿笑道:“好的,那就多謝元澤了,到時候一定上門拜望老大人!”
“好的!”
兩人剛出了皇宮們,正有說有笑,便見到一個呂家的管家慌慌張張地衝過來。
“怎麼了?何故如此慌張?”呂惠卿有些惱怒。這不是給自己丟人嗎?堂堂少卿,又是和王相公的兒子在一起,頓時覺得很沒面子!
“阿郎……”那人慌慌張張的,顯然很是着急!
呂惠卿也素知管家是個謹慎之人,能有如此舉動,必然是出大事了,心中頓時有種不好的預感。
站定腳步,管家跑到呂惠卿身邊在耳畔低語幾句,呂惠卿的臉色瞬間就變了。本來如沐春風的笑容也在一瞬間凝固,隨即消失的無影無蹤。
“吉甫兄。發生何事?”王雱見狀輕聲詢問。
呂惠卿這纔回過神來,轉身道:“元澤啊。是我家中出了點事情,先失陪了!”
“哦,吉甫兄先去忙吧,不必客氣!”
呂惠卿轉身匆匆而去,看着他的背影,王雱看似稚嫩的臉龐上多了幾分凝重,多了一抹狐疑。只
是家中出了點事情嗎?呂府的管家用得着如此慌張,親自跑到皇宮門口來等着?何以向來沉穩鎮定的呂惠卿會如此慌張?情緒波動如此之大?剛纔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呂惠卿的眼神裡透露出悲傷、震驚與仇恨!
聯想到南邊的事情,王雱不禁有些憂慮。父親是宰相,自然消息靈通,林昭在杭州的舉動,以及與呂家的關係他也隱約得到一些消息。他已經有所懷疑,呂升卿與呂和卿兩兄弟回家只是省親那麼簡單嗎?
他們必然會經過杭州的,與林昭會不會有什麼關聯呢?如果呂惠卿和林昭發生衝突?王雱猛地搖搖頭,這種情況是最不想看到的。呂惠卿是父親的左膀右臂,林昭何嘗不是呢?雖然他不是經常在汴京,但是每次遇到什麼事情,總是在最關鍵的時候起到非常至關重要的作用,某種程度上比呂惠卿的貢獻都要大。
熙寧變法困難重重,保守官員們的攻訐與阻礙不斷,要想與之抗衡,首先就要內部團結。絕對不能出現內鬥的事情,尤其是林昭與呂惠卿這樣重要的角色。到底發生了什麼?王雱覺得,有必要儘快搞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也好早有防備!
臘月的汴京,寒風瑟瑟,王雱在冰天雪地裡站的時間久,只覺身上有些冷,頓時連聲咳嗽。他什麼都好,唯獨身體病怏怏的……
呂惠卿咬着牙,怒氣衝衝地回到府上,才問道:“二郎出事了?”
“是的,阿郎在回泉州晉江老家的時候,不幸辭世了!”管家帶上來一名從杭州趕回來的僕從,他們知道呂惠卿素來堅強,故而直言不諱地告知噩耗。
“什麼?”
呂惠卿震驚不已,猛地一拍案几,上面的茶杯受到震動,掉落在地瞬間的四分五裂。而手這是緊緊地握成了拳頭,手背上青筋暴起,直接已經深深地扎進了手掌,可是他渾然不覺。
每個人表達震怒與悲傷的方式各有不同,呂惠卿是這樣的,一張臉瞬間成煞白,眼睛裡沒有淚珠,但卻有掩不住的悲傷。
二弟死了!
即便呂升卿不學無術,有時候還容易莽撞衝動誤事,看着他也有恨鐵不成鋼的念頭。但是他畢竟是自己的二弟,一奶同胞,手足親情割捨不斷。尤其是早年父親死後,他們三兄弟相依爲命,關係更是親厚。
如今二弟呂升卿死了,纔不過三十出頭的年紀,英年早逝啊!如今呂家正是風頭正勁的上升期,真正的好日子還沒有到來,他怎麼就這樣死了呢?讓人好不惋惜,好不傷感!
呂惠卿好生難過,悲傷惱怒之下,渾身顫抖,但卻出奇的堅定,眼睛裡始終沒有一絲一毫的淚水……
“二郎是怎麼死了?”沉默了,許久呂惠卿才沉聲詢問,對於弟弟非自然死亡的原因,他必然是要過問的。
僕從沉聲道:“二郎是被人所殺,至於兇手則是錢塘縣令林昭!”
“說,到底是怎麼回事?”呂惠卿再次暴怒,拳頭猛然再次砸在桌上,顯然盛怒無比。當心中的悲傷過後,心裡更多的就是憤怒與仇恨!
僕從才按照呂和卿的吩咐,將杭州的情況原原本本地講出來。
杭州的生意一敗塗地,呂惠卿並不在乎,至於呂吉之死,雖說是族人,但是辦事不得力,算是咎由自取,自尋死路,死也就死了吧!對於三弟呂和卿的做法,他深以爲然,還多有讚許。
因爲不管是誰,都不能用任何的原因威脅道自己的安危與前程。但是即便如此,呂惠卿依舊覺得林昭很過分了。
畢竟是我呂家的人,你毀了生意不就行了,何必還要如此的趕盡殺絕?呂惠卿覺得,自己的心裡承受極點便是呂吉之死,雖然憤恨,但還是可以承受的。
但是二弟呂升卿,林昭你實在太過分了,太不知天高地厚了。我呂家的嫡出子弟,我呂惠卿的親弟弟,就都要取得性命,也太不把人放在眼裡了。
呂惠卿不會去想林昭是否蓄謀故意要殺人,亦或者中間有什麼誤會,更是直接忽略掉了不學無術的弟弟有錯在先,行爲愚蠢。總而言之,這件事情都是林昭造成的,如此血海深仇,已然全部算到了林昭身上!
“三郎呢?”呂惠卿輕聲詢問,他的心理自控能力非常之強,悲傷、憤怒、仇恨一起涌上心頭,但是被他強行壓了下去。
事情已經發生了,悲傷無毫無用處的,壓在心底吧!現在該想着善後的事情,以及報仇!
殺弟之仇,不共戴天!
僕從沉聲道:“三郎已經帶着二郎的棺木,扶靈南歸,準備安葬泉州來家祖墳!”
“好!”呂惠卿輕聲應了一句。
那僕從跪地道:“三郎讓我轉告阿郎,是他的疏忽導致了二郎遭遇不測,很是內疚,待安葬好二郎之後,會返回汴京親自請罪的!”
“請罪?”呂惠卿搖頭道:“不必了,錯不在他,非要這麼講的話,都是我的錯!你且返回泉州老家,告知三郎,讓他處理好二郎的喪事之後,然後儘快返回汴京!”報仇是必須的,不過需要有個幫手!
“是!”
呂惠卿長嘆一聲,又囑咐道:“還有,記得幫我代爲祭奠,就說我這個做兄長的,不能親自去送他了!”
“是!”僕從答應之後便離開了,他是呂和卿的絕對心腹,派他回來就是爲了保密。吸取呂吉的教訓,絕對不能留下隻言片語的文字,否則終究會是禍患!
呂惠卿一擺手,說道:“你們出去吧,我想靜一靜!”
待房間門關上的那一刻,呂惠卿的眼眶終於有些溼潤了,淚光隱約可見。是人就有悲傷的一面,他也不例外,只是不想在人前暴露自己的脆弱罷了。當一人獨處的時候,哪裡還忍得住?
呂惠卿說自責並非虛言,他確實自責,若非自己對局勢瞭解不明確,若非自己讓兩個兄弟去杭州,可能就不會發生這樣的悲劇。終究還是低估了林昭,低估了他的能力與手段……
但是這一次絕對不會了,林昭且等着,總有一天要讓你血債血償!呂惠卿心中已經在預謀着如何報仇,不過他知道,不可操之過急,需要等待機會,從長計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