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呂府!
由於呂惠卿身居要職,前途一片光明,呂府每日來拜訪的人絡繹不絕,可謂賓客如雲。當然了,有道是物以類聚,人以羣分,前來拜訪者大多是趨炎附勢之徒。故而雖然熱鬧,但是離高朋滿座,少長鹹集還差的遠。
平日裡呂惠卿很是忙碌,故而賓客大多由其兩個弟弟呂升卿與呂和卿繼接待。每日奉承巴結不斷,兩人也是沾沾自喜,每日忙得不亦樂乎,怡然自得。
但是今日是個例外,呂氏兩兄弟竟然閉門謝客,很是反常。原因則是他們收到了一封信函,一封來自於杭州錢塘縣的信函。
“三哥,杭州那邊似乎出了點麻煩!”
“怎麼?”
呂升卿道:“呂吉與林昭發生了衝突?”
“怎麼會這樣?何必非要和林昭發生衝突呢?現在是否還有挽回的餘地?”林昭在杭州大展神威,平定叛亂,搞掉了兩位皇室的龍子龍孫之後,威名赫赫。一般情況下,若非必要,誰想招惹林昭?是故,呂和卿的第一反應有些震驚。
“沒有,已經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呂升卿堅定的搖頭,這廝倒是不以爲意。隨即將相關情說出來,呂和卿頓時大驚失色。
“二兄,呂吉他們越發的膽大妄爲了,囤積居奇漲點價也就罷了,何必非要鑿沉孟家的貨船呢?那可是幾十條人命,數萬貫錢財,林昭能輕易善罷甘休嗎?”呂和卿有點惱怒,覺得兩個名義上的族人,實際上的家僕相當的膽大妄爲。如此大事竟然自作主張,先斬後奏。
呂升卿明白兄弟的意思,搖頭道:“算了,你也別責怪他們了,前段時間江南大雨。路途不便。何況商場上的事情就和戰場一樣,機會稍縱即逝,呂吉也是無可奈何!”
“二兄,你有些太過縱容他們了,他們越來越不像話了!”
三兄弟中無疑是呂惠卿最爲傑出,呂升卿則是個不學無術的草包。倒是老三呂和卿相對較爲睿智,也比較理智。
呂升卿不學無術也就罷了,偏生就是個極其貪財之人,慶和糧行在杭州的舉動可以說是他一手促成。之前經營的倒是不錯,對呂家也算是多有貢獻,呂和卿也只得盡力幫忙。但是這次明顯有些過火了。
“事已至此。多說無益,怎麼保住產業纔是!”呂升卿心裡不爽快,卻知道三弟所言不差,卻也不好反駁,只得轉而強調現實。
“呂吉在信函中怎麼說?”呂和卿也很清楚,事情發展到現在這個地步,已經無可挽回。只能想辦法儘量彌補,減少損失,維持利益了。
“呂吉說,他現在正在大量收購糧食,與林昭博弈……不過,他說林昭似乎動用了常平倉的儲備糧……而且是非官方的售賣!”
“常平倉?”呂和卿也是一驚,如果是這樣,問題的高度就上升了,就不是單純的商場博弈了。
呂升卿道:“沒錯,呂吉的意思是讓大兄查證一下。林昭是否上書官家,請求動用常平倉儲糧。如果沒有,這倒是個絕好的機會,大兄或許會感興趣!”
呂和卿聰明理智,但是心術不見得有多好。兄長這麼一提,他便馬上從中嗅出了一絲不同尋常的味道。並且在很快的時間內思索了相關聯的事情,以及可能的影響,而後嘴角冷冷一笑。
呂惠卿一直忙到很晚纔回來,驚訝地發現兩個兄弟一反常態,竟然沒有出去花天酒地,這讓他很意外。看到兩兄弟欲言又止的樣子,呂惠卿猜想可能是出了什麼事情。
“說吧,到底怎麼了?”呂惠卿三十多歲的年紀,或許是因爲政務比較繁忙的緣故,看起來略顯得蒼老。身體似乎有些疲憊,但卻神采奕奕,眼神中是一種滿足,甚至是享受。權力對他而言是個好東西,比滋補的藥品要好的多。
“大兄,杭州那邊出了點事情,我們的糧行……”
呂惠卿一聽,頓時眉頭一皺,兩個兄弟做生意的事情他是知道的。對於一個熱衷權力,馳騁官場的讀書人而言,經商不過是不值一提的小道,根本看不入眼。不過他清楚,確實需要一份產業來養活族人,保證其他各方面的開銷,所以一直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骨子裡還是有種厭惡。
呂升卿見到大兄表情,頓時吞吞吐吐,不知道該如何繼續……
反正是老三呂和卿比較淡定,解釋道:“大兄,這件事不只是經商,還關係到政事,現在還關係到了呂氏的安危與大兄你的前程……”
呂惠卿不在乎別的,但是格外看重前途,在乎手中的權力。他素來知曉三弟是個沉穩之人,不至於信口開河,胡言亂語,眼神驟然間凝重了許多,問道:“又闖下了什麼禍事?”
“福兮禍所依,焉知不是福呢?”呂和卿輕輕一笑,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講了出來。
呂惠卿的表情越發的凝重,沒想到自家兄弟做生意手段竟然如此冒失,到了害人性命的地步。這要是東窗事發,無疑會影響自己的名聲與前程,雖然心中惱怒,但是事情已經發生改變不得。責怪兄弟貪財的兄弟已經失去意義,只好默認這樣的事實,而且還要盡力去掩蓋,維護自家利益。
“這麼說,已經把林昭徹底得罪了?”呂惠卿沉聲詢問。
“是的,不過他可能還不知道背後的人是我們!”呂升卿抱着一絲僥倖心理。
呂惠卿冷冷一笑:“遲早會知道的,不過知道了又能怎麼樣?”
骨子裡,他不把林昭放在眼裡,但是內心裡卻忍不住有些酸楚。說起來,此事與王安石和王雱有莫大的關聯。
呂惠卿是變法的二號人物,但事實上他的影響力,或者說關注度相對就差一點。新黨人物之中,除了王安石,最受關注的無疑是林昭。偵破奇案,出使遼國到氣死宰相,拳打親王,林昭可是賺足了眼球。
原以爲到了杭州,遠離中樞,關注度會下降,卻沒想到因爲趙世琚謀反,趙宗詠販賣私鹽案,再次將其推上風口浪尖。消息傳到汴京時,本來大家都在議論他與司馬光的君前辯論,結果衆人的目光瞬間轉向了東南。
被林昭搶了風頭,呂惠卿心裡能舒服嗎?一種沒來由的嫉妒開始滋生。偏生王安石父子不太懂人力資源管理,對林昭讚譽有佳,卻忽略了對呂惠卿的鼓勵。王雱無意間透露,如果林昭在杭州試行青苗法成功,準備將其調回汴京重用。
呂惠卿與林昭接觸過幾次,瞭解相對不是很充分,但是從林昭過往的經歷來看,這廝要是回汴京,會對自己在變法派內部的地位造成威脅。林昭根本不知道,無意間自己已經被呂惠卿嫉妒,提防上了。
心裡雖然這麼想,但是彼此之間現階段並沒有什麼接觸,呂惠卿縱然有什麼想法,也沒有機會付諸實施。可是沒想到,因爲兄弟們的胡鬧,竟然與林昭幹上了。
沉了一艘船,死了二十多個船工,呂吉的這種作爲雖然讓他不滿,卻也並不以爲意,現在反倒是一個好由頭。
“大兄,林昭動用了常平倉的糧食,那麼推行青苗法只怕要延誤……”呂和卿是個聰明人,很快便猜中了大兄的心思。
呂惠卿冷冷一笑:“是啊!”
這個局面是他所期望的,如果錢塘縣青苗法推行失敗,那麼……林昭調回汴京的事情便會作罷,王安石對其也不會如之前那般重視,也就不會威脅到自己。何況現在已經是不死不休的局面,若是任由林昭搗鼓下去,呂家會因此付出很慘重的代價。如果能趁機將林昭徹底拉下馬,威脅將永遠不存在,同時也能一泄心頭之恨!
“能確定林昭是在動用常平倉的糧食嗎?”呂惠卿沉聲詢問,這纔是事情的關鍵。只要確定下來,便有文章可做。同時,事情的性質也將發生重大變化,上升爲大政方針與律法的之高度。
呂和卿道:“呂吉是這麼懷疑的,暫時還無法確定,故而來信請大兄在中樞打探,看林昭是否有過相關奏章?”
“這個不難!”
“至於林昭到底動沒動常平倉……”呂和卿道:“大兄只要想知道,易如反掌,別忘了,那正好是大兄職權管轄的範圍。”
呂惠卿嘴角露出一絲狡黠得意的笑容,沒錯,除了是制置三司條例司檢詳文字之外,他還是司農少卿。
司農寺主要是掌控農事以及相關事務,常平倉剛好再起管轄範圍內,不過在此之前地位與影響一直不高。但是熙寧變法開始之後,尤其是青苗法的推行,常平倉成爲核心,加之一些其他事物,司農寺的作用越發重要。
爲了保證變法的順利推行,王安石便將呂惠卿推上了司農少卿的位置,將這個重要衙門掌控在自己人手中。
平日裡,呂惠卿沒覺得這個位置有多重要,他更在乎的是檢詳文職。職位雖然不高,但筆下寫出來的都將是律法,是大宋王朝的大政方針,更有成就感。
不過今天,呂惠卿突然發現,司農少卿這個官職是如此的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