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額不足
遠遠望去,兩人被一條巨大的霓虹氣龍團團纏卷,氣芒四射飛舞,不斷地從他們體內衝入那霓電光龍之中。巨龍咆哮滾舞,急劇膨脹,彷佛要將他們壓成枯皮薄紙,吸光渾身真氣。
“氣旋渦龍!”羣雄駭然失聲,萬目仰望,緊張得心跳都已停止。只有夸父拊掌大笑,連呼有趣。
拓拔野體內真氣絲絲破體,周身彷佛被千鈞巨力四周壓榨,難受已極。驀地想起“五行譜”說道水族有一種名爲“氣旋渦龍”的妖邪魔法,由“五龍氣兵”變化而來。此法可將真氣凝聚爲渦旋巨龍,所到之處,猶如龍捲風卷溺飛舞,吸絞一切,無堅不摧;甚至抽乾人體內的所有真氣,只拋出乾癟的皮囊。
一念末已,“砰砰”悶響,他的雙臂急速乾癟,骨頭貼着肌膚,嶙峋突兀;姑射仙子身子急旋,秀髮絞紐螺旋,飄搖亂舞,將她朝着渦龍中心一寸寸地抽拔而去。
拓拔野心下大駭,不及多想,驀地抓住姑射仙子的左手,經脈相接,迅疾倒旋定海珠,迴圈激生五行真氣……
“碰隆!”
赤、橙、綠、白、黑五道絢麗氣弧從他與姑射仙子的體內螺旋衝出,接二連三地激撞在霓電光龍上。巨響迭爆,火花氣浪滾滾迸放,那氣漩渦龍轟然擺舞,驀地脹大了數倍,在半空中頓了一頓,又倏然擠壓收攏!
轟隆巨震,眩光刺目,兩道人影厲電似的從螺旋渦浪中怒射衝出。剎那之間,拓拔野奮起全力,先以定海珠激爆真氣,反震渦龍,然後與姑射仙子藉着那渦龍的擠壓收縮之力,借勢隨形,一舉脫身。
黑帝啞聲長笑,窮追不捨。霓電光龍突然分迸離甩,重新化爲青虯、赤蛇、金螭、白蛟、黑龍,咆哮飛舞,交疊卷掃,絢光氣浪接連激爆炸射。
“轟隆隆!”八合大殿連二連三地轟然崩塌,瑤池沖天噴涌。
碎石亂舞,水浪四射,氣兵交錯縱橫。拓拔野緊握姑射仙子素手,念力探掃,真氣迸揚,有驚無險地在萬千凜冽霓芒之間翩然穿梭;因勢隨形,瞬息萬變,每每在至爲兇險之處堪堪避過,引得羣雄驚叫、歡呼此起彼落。
拓拔野體內真氣環環相激,木、火、土、金、水迥圈流轉,轟然衝入“足少陰腎經”,直奔腳底“涌泉穴”。氣浪噴涌,如厲電飛射,驀地衝天飛起,越行越快,漸漸將五道氣龍拋在身後。
風聲呼呼,彩光虹影霍霍疾閃,兩人追風馳電,聯袂齊飛,彷佛直欲乘風破空,衝入燦燦星河。
過了片刻,大風吹來,遍體清寒,耳邊已聽不見喧譁聲響。兩人低頭俯瞰,萬丈之下,羣山錯落如雪螺冰貝,瑤池似碗,波光盪漾,人小如蟻,密密麻麻。五道霓虹氣兵在下方遠遠地交錯飛舞,遙不可及。
拓拔野鬆了一曰氣,笑道:“老妖插雙翅膀也追不上我們啦!”
姑射仙子眼波流轉,嫣然一笑。月光照在她的玉瓷般的臉顏上,煥發出清麗奪目的光彩,拓拔野目眩神迷,幾乎不能呼吸。心下狂跳,急忙轉過頭去。
兩人死裡逃生,心情大好,彼此之間更添了一絲親密之意。剪風並舞,飄飄出塵,彷佛與仙界天宮只有咫尺之距。白雲絲縷,從他們四周飛揚穿梭,更覺虛無縹緲,宛如夢幻。片刻前那血腥兇險的諸種情狀都變得迷濛混沌起來,一時竟不知今夕何夕,身在何地。
寒風呼嘯,姑射仙子衣袖獵獵鼓舞,倏然朝後翻卷,玉藕似的手臂上,守宮砂鮮紅欲滴。拓拔野無意中瞥見,驀地想起當日在密山冰洞裡的情景,登時口乾舌燥,心旌劇搖。
姑射仙子見他神色古怪,怔怔不語,微覺奇怪,道:“公子,你在想什麼?”
拓拔野一震,面紅耳赤,怎敢說出心中莫名綺念?急忙隨口搪塞道:“我……我在想從未御空飛行到這等高度,這情景……這情景果然大大不同。”
姑射仙子“嗯”了一聲,眼睫輕顫,出了一會兒神,低聲道:“九萬里蒼穹,御風弄影,誰人與共?”唸到最後四字,不知想到了什麼,倏然紅霞飛涌,輕輕將手抽離。
拓拔野熱血上涌,突然間也不知哪裡來的勇氣,鬼使神差地將她的纖手緊緊抓住,不讓她掙脫分毫。
姑射仙子嬌軀一顫,耳脖盡紅,想要奮力抽出手來,卻偏偏周身綿軟,虛弱無力。低聲道:“公子,你……”心中慌亂,也不知是驚是怒是喜。
拓拔野緊握着她那柔若無骨的素手,心跳如狂,似乎已蹦到了嗓子眼上,喉嚨發乾,啞聲道:“仙子姐姐,我……我……”腦中一片混亂,竟不知自己究竟想說什麼,想做什麼。
姑射仙子不知他究竟意欲何爲,一之時間,慌張、迷茫、羞怯、害怕……雙頰如醉,秋波橫流,胸脯劇烈起伏。驀地別過頭,閉上眼睛,細如蚊吟地說道:“放開我……”
眼睫低垂,冰瑩雪潔的臉頰酡紅欲滴,柔嫩的脣瓣輕顫不已,那風致楚楚動人,彷佛風中垂柳,雨裡荷花。
拓拔野腦中轟然,體內彷佛有一團野火熊熊燒着,瞬間蔓延全身。他着了魔似的灼灼凝視她的櫻脣,一點一點地靠近,直想狠狠地壓覆其上,吮吸輾轉……
突然之間,眼前閃過雨師妾妖媚俏麗的笑容,耳畔驀地響起螭羽仙子溫柔而悽楚的話語:“下輩子倘若還能遇着你,你會不會只喜歡……喜歡我一個呢?”全身大震,痛入心髓,“啊”地一聲,猛地鬆手後退。
姑射仙子吃了一驚,倏地睜開眼睛,也彷佛從恍然迷亂中驚醒,怔怔地看着他,雙頰忽然變得雪白,又驀地轉回暈紅。
拓拔野臉上滾燙,又是羞慚又是愧疚,想起大敵緊追在後,生死攸關,自己居然心猿意馬,險些做出出格舉動,當真荒唐之至。
二人凝空怔怔對望,尷尬、恐慌、迷茫,心亂如麻,不知該說些什麼。在這萬丈高空,遠離五族人羣,兩人忽然覺得如此虛浮、脆弱而危險,如履薄冰,稍有不慎便會墜入無底深淵。
見他眼中閃過懊悔、自責、羞愧種種神色,始終欲言又止,姑射仙子心中驀地一陣莫名地難過、淡淡的悲楚。雙眉輕蹙,臉白如雪,咬了咬嘴脣,低聲道:“公子,我們下去吧!總是這般躲避也不是辦法。”
拓拔野一震,不知何以,竟覺得她話中別有喻意。不敢多想,收斂心神,點頭道:“仙子姐姐說得是。與其竭力逃跑,倒不如與汁老妖拚死一斗……”
話音未落,狂風呼卷,五道狂猛霸冽的氣浪轟然衝來,一個暗啞刺耳的聲音怪笑道:“既想登天,寡人就送你一程!”竟是黑帝、五鬼急旋飛衝,閃電追至。
拓拔野心下一驚,沖天飛起,五龍狂吼飛舞,重重地撞在他的身上!
“蓬!”絢光炸射,五龍迤邐飛揚。拓拔野眼前一黑,斷劍脫手,只覺經脈、骨骼脹痛欲爆,魂靈幾欲破體衝出,大叫一聲,口噴鮮血,斷線風箏似的翻飛飄舞;被狂風一卷,倏然向下筆直墜落。
黑帝厲聲狂笑道:“小子,若想入地,寡人也可送你一程!”翻身飛轉,與五行鬼王一齊朝下急電窮追,五龍繚繞飛卷,雷霆咆哮。
姑射仙子大顯,花容失色,氣帶飛揚,捲住斷劍;白衣飄飛鼓舞,朝下急速追去。
疾風撲面,冷冷生疼,拓拔野陡然清醒。渾身劇痛,念力探掃,所幸只是骨肉之傷,經脈、肺腑完好無恙。適才千鈞一髮之際,他及時運轉定海珠,爆發出五行真氣,僥倖逃過一劫。
“蓬!”紅光飛閃,氣浪激射,“赤蛇氣兵”倏地劈中他的左肩,血線悠揚飛舞。拓拔野痛吟聲中,翻身下沉。
“哧哧”連響,碎帛飄舞,鮮血激射,他的背部、右腿又接連受傷。絢光迷亂,劇痛入骨,拓拔野腦中“嗡”地一響,爆脹欲裂,萬千幻象如靈蛇亂舞,腦中靈光一閃,順手拔出天元逆刃,下意識地揮臂反撩。
銀光電舞,轟然震響,“赤蛇氣兵”登時渙散波盪。拓拔野藉着那反震之力,鼓舞真氣,急速下沉飛衝。
黑帝“咦”了一聲,不勝驚訝,嘿然道:“好刀法!”五指飛彈,絢光交疊,氣兵凌厲縱橫。
拓拔野一刀揮出,驀地一凜,明白自己無意之中竟又使出了“天元訣”!靈光閃現,更不遲疑,天元逆刃飛旋怒舞,一氣呵成,登時將“五氣龍兵”盡數震開!
其時鬼軍四散潰亂,敗局已定,五族羣雄一面追殺窮寇,一面仰頭觀望,雷鳴吶喊。卻見拓拔野、黑帝、五行鬼王、姑射仙子形成一字長陣,當空急墜而下,五道霓虹氣兵繚繞飛舞,光芒閃耀,兇險萬狀。
拓拔野青裳獵獵,勢如流星,手中銀光盤旋,大開大合,如月牙,如弧電;其刀法玄奇莫測,竟與前日苦戰雙頭老祖時如出一轍。
八百年前,水族神巫羅姬貉獨創“攝神御鬼大法”,強修五行真元,一時無敵天下。拓拔野前生古元坎曾與他有過幾次生死苦戰,幾次三番險些死於他“五氣龍兵”之下,百經揣摩,悟出剋制氣兵的秘訣,融入“天元刀法”之中,最終在西海一役*羅姬貉擊殺。
此刻,被黑帝的“五氣龍兵”迫於死地,情境彷佛,靈念感應,拓拔野的前生神識登時突然部分甦醒,令他鬼使神差地再度使出“天元訣”來。與前日不同,眼下他手中所握的不是木族神器無鋒劍,而是古元坎的天元逆刃,是以威力之強,竟猶在前日之上!
陸吾、英招等金族高手心下大凜,隱隱覺得拓拔野手中的那奇異彎刀似有什麼奧妙,紛紛凝神細看。白帝眯起雙眼,閃過一絲憂慮之色。
拓拔野縱聲清嘯,凝神聚意,一面借勢隨形,迤邐飛掠閃避。一面迴圈真氣,刀光縱橫旋舞。
“絲!”銀光衝處,風聲似裂,霓光碎蕩,“五氣龍兵”如水波乍破。氣浪滾滾,幾道人影后震飛退。
拓拔野趁勢急衝而下,翻轉抄足,驀一踩水,又沖天飛起。那神刀一晃,在月光下閃耀一道弧形寒光;鋒芒所指,瑤池湖面“哧”地裂開一條銀白色的長漪,偌大天湖竟似被切成了兩半。
“天元逆刃!”金族羣雄失聲驚呼,終於認出那柄狹長彎刀正是本族失蹤八百年的上古神器。
天元逆刃素有“天下第一神兵”之稱,劈山裂海,無堅不摧,又因其上刻有“回光訣”,實乃大荒中人人覬覦的寶物。自當年古元坎失蹤西海之後,此刀也隨之消匿。八百年來,五族爲了尋找這柄神刀,也不知被西海險浪吞沒了多少英豪,想不到今日竟會落入拓拔野之手!
一時間,衆人轟然騷動,或駭異,或驚喜,或豔羨,或惱恨……不一而同。句芒、烈碧光晟等人目光閃動,眼角瞥望白帝、西王母,各自沉吟不語。唯有龍族羣雄與夸父等人歡呼雀躍,振奮不已。
黑帝盤旋飛舞,綠眼兇芒閃動,喃喃笑道:“五德之身,天元逆刀……不知還有什麼驚喜之物?嘿嘿,小子,你果然是上蒼送給寡人的一件厚禮!”雙手電舞飛彈,急速變訣,絢光怒爆,“五氣龍兵”之氣勢越來越猛,照得衆人幾乎睜不開眼。
拓拔野急速倒退,揚眉笑道:“老妖怪,只怕你福薄,承受不起。”此時真氣循轉流暢,神清氣爽,了無懼意。刀光迥旋,“噹噹”激響,密雨連珠似的與氣兵撞在一處,絢光氣浪如彩菊銀花,朵朵怒綻。
兩人高低飛掠,如狂飆卷掃,氣芒縱橫,光浪迭爆;瑤池劇蕩渦旋,驚濤噴涌。衆人邊看邊退,心下凜然,身在百丈之外,猶能感覺到那凜冽如刀鋒的狂猛氣浪,稍有不慎,便要爲其所傷。那些屍鬼渾然不覺,木立當地,紛紛被迸飛的氣浪橫掃粉碎。
此時,拓拔野的潛能已被黑帝淋漓盡致地激發出來,五行真氣迥圈激生,酣暢已極,奇刀妙招紛呈迭出,靈思怪想源源不絕,青衫飄飛鼓舞,刀光氣芒似銀河飛瀉。鬥到酣處,精神大振,只覺此生之中從未有如這刻玄妙快意,豪情激涌,忍不住縱聲嘯歌。
姑射仙子翩然追至,眼見拓拔野無恙,心下登鬆。白衣飄舞,踏波逐浪,朝拓拔野掠去;被兩人那迸爆飛涌的氣浪迎面一擊,頓住身形,凝身不前。手持斷劍,遙遙望着拓拔野飄忽的身影,芳心怦然,擔憂之中,又帶着淡淡的喜悅與憂傷。
黑帝嘴脣翕動,忽然發出一聲低沉怪吼,五行鬼王齊齊一震,次第插臂鎖腿,宛如鎖鏈一般緊緊相接,姿勢古怪已極。“蓬蓬”連響,黑、青、赤、黃、白真氣光浪刺目大作,從他們相連的經脈洶洶滾過,直衝白金鬼王雙臂,再經由他的“手太陰肺經”與“手陽明大腸經”轟然灌入黑帝的水屬正經之中。
“乓!”黑帝枯發衝冠,鬥蓬迸炸,慘白的臉皮驀地膨脹凸鼓,繼而“噗噗”輕響,周身倏然鼓脹,氣泡滾滾,體內絢光流離閃耀,彷佛一個透明的人皮燈籠,詭異已極。碧眼圓睜,兇光大作,嘴角露出一絲陰森獰笑。
拓拔野大凜,知道他即將發起兇狂猛攻,凝神戒備。瞥見那緊緊相連的五行鬼王,心中突地一跳,閃過一個念頭。
“轟!”黑帝雙臂飛揚,十道絢光脫拳怒爆,轟然融合爲一,化作一個巨大無匹的五彩龍頭,怒吼飛衝!
“嗷——嗚”那龍頭層層交疊翻涌,剎那之間便膨脹了十倍以上!兇睛碧綠,黑角交錯,黃鬚迸炸飛舞,血盆巨口,撩牙森然,當頭轟隆壓落。
拓拔野大喝一聲,激生黑水真氣,倒旋定海珠,一式“九曲黃河”全力反撩。
“呼!”瑤池水浪飛竄繞舞,剎那間,在他身側纏卷爲一道巨大的白龍水帶,飛揚怒舞,重撞在那絢光龍頭之上。
“啪唧!”霓光耀目鼓舞,水花迸射,細雨紛揚。
水霧迷濛中,拓拔野念力四掃,早已計算妥當。氣浪方甫激爆,他立即因勢隨形,藉着那反震之力巧妙地倒彈飛退。擰身抄足,瞬間劃過一道弧線,斜斜衝到那白金鬼王的後方。
黑帝日光電掃,立知不妙,怪喝聲中,雙臂回掃,絢光龍頭分迸離散,驀地化爲十道飛龍氣兵,急電迥旋騰舞。
拓拔野長笑道:“太遲啦!”青影飛閃,倏地從兩道光龍氣兵之間穿過。瞬息之間,他藉助那反震倒貫的黑水真氣,以水、木、火、土、金的順序,遊走經脈,迴圈激生出強沛無匹的白金真氣,洶洶貫入“手陽明大腸經”。
“轟!”氣涌“商陽”,直衝天元逆刃,銀光鼓舞,轟然迸爆,宛如一道耀眼白虹直貫長空。
天地陡亮,萬山俱白,便連遠處的火山紅光亦瞬間失色。
剎那間,羣雄屏息凝神,心跳似已停頓。只見那十道交錯飛舞的絢光氣龍中,一彎雪亮的弧光如月牙飛旋,一閃即沒。
“喀嚓!”隱隱傳來某物斷裂的輕微聲響。那赤火鬼王身形忽頓,腰際紅衣一字翻裂,驀地現出一道淡淡的血痕。他低下頭,睜大眼睛,驚恐而怪訝地看了看,忽然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嚎。
“哧!”萬千血珠飛旋激射,赤火鬼王上下半身陡然錯裂,彷佛劈開的木柴,被下方青木鬼王的真氣洶洶衝擊,驀地爆炸開來,血肉橫飛。那豔紅色的面具沖天拋舞,粉碎飛揚,淒厲的悲嚎在千山之間迥蕩。
黑水鬼王、青木鬼王摔不及防,連鎖相接,慣性上衝,青木鬼王的雙手驀地拍抵在黃土鬼王的雙足之上。
“砰砰”連響,碧木真氣如狂飆巨浪,轟然衝入黃土鬼王的“足厥陰肝經”、“足少陽膽經”。木氣克土,毫無防範之下,黃土鬼王不啻於被兩柄尖刀雷霆劈入,悲鳴聲中,黃光渙射,經脈迸裂,倏地拋飛摔落。
氣浪轟然崩炸,慘叫悽烈。黑水鬼王、青木鬼王又與上方的白金鬼王激撞一處。此次卻是青木鬼王的頭頂被白金鬼王的凌厲真氣重創,“卡啦”脆響,腦碎頸折,紅白飛射。
黑水鬼王餘勢未衰,倏地與白金鬼王相撞,兩人悶哼一聲,一齊向後跌飛,真氣迸爆反彈,萬千氣箭“噗噗”激響,破入黑帝體內。黑帝周身大震,慘白的臉突然脹紫,碧眼暴凸,一道淤血破口飛噴。
“呼隆!”那十條絢光氣龍劇烈顫抖,即將圍撞到拓拔野的剎那,光芒吞吐盪漾,突然渙散崩舞,輕煙淡霧似的化散開來。
衆人目瞪口呆,尚未明白怎麼回事,五大鬼王業已兩兩自克,三死二傷,五行連環陣登時告破!
電光石火之間,拓拔野氣流奔涌,擰身錯步,大喝道:“老妖怪,這一刀是爲了今日死傷的五族朋友!”天元逆刃一字怒斬,如厲電橫空。
黑帝臉色青黑,反手一拍,絢芒爆舞,奮力擋開這雷霆萬鈞的一刀,又噴出一口淤血,倏地朝下墜落。
拓拔野身勢如電,不給他絲毫喘息之機,喝道:“這一刀是爲了黃帝陛下!”銀光刺目,風聲劈裂迸揚。
“咻!”彩光碎裂,血箭飛揚,黑帝怪叫聲中,倏然翻退。
五鬼陣破,黑帝受其氣浪反撞,經脈重創,五行真氣岔亂相沖,此時又勉力連接兩刀,登時神識渙亂,如萬蟻咬噬,裂痛欲狂。
拓拔野驀地大喝道:“這一刀是爲了魷魚!”五行真氣如天洪泄地,地火噴天“轟”地一聲,天元逆刃破空飛旋,光輪怒舞,萬千道霓光彩線離心飛甩,如隕星,如流火,一閃而過。
黑帝嘶聲怒吼,五道霓光繞臂飛衝,鼓舞蓬爆,“蓬!”還未化作五龍形狀,已被那神刀氣芒瞬間劈裂。絢芒亂舞,胸腹之間登時裂開一條斜斜的長縫,鮮血噴涌,萬千屍蠱激射而出。
“噗噗!”悶響,兩道氣兵餘勢凌厲!弧電似的劈入拓拔野的腰肋。
拓拔野倏地一震,眼前發黑,劇疼錐心,肋骨、經脈似乎突然斷裂,一時間,氣血淤堵,呼吸不得。倏地飄然後退,踏波逐浪,翻身躍至八殿斷柱之上。青衫飄舞,身形輕晃,旋即立定。
他強忍刺痛,縱聲長嘯,壓抑已久的悲怒都在這一剎那爆發出來,大笑道:“你自稱天下第一,原來……原來不過爾爾!”天元逆刃微微下斜,一滴鮮血從刀尖倏然滴落,天湖漣漪輕漾,血絲緩緩涸散。
黑帝當空凝立,暗綠色的兇睛驚怒狂亂地瞪視着拓拔野,似乎猶自不信自己敗在他的手中。喉中“赫赫”作響,作勢欲撲,忽然氣消神亂,腳下一空,重重地摔落在冰面上,再也動彈不得。冰屑紛飛,鮮血四濺,數百隻蠱蟲從他傷口震彈飛射。
萬千僵鬼屍兵哀聲號哭,茫然不知所從。
拓拔野心中一寬,再也支撐不住,眼前昏花,劇痛攻心,倏地坐倒在柱頂。
十里瑤池清波晃漾,浮冰跌落,八合大殿斷壁殘垣,冷月孤光。
不知過了多久,羣雄方纔如夢初醒,爆發出驚天動地的歡呼吶喊聲。成猴子等龍族羣雄手舞足蹈,欣喜如狂,大聲亂叫道:“天下第一!拓拔太子纔是天下第一!”聲音尖利嘈雜,頗爲刺耳。東海番國諸侯也跟着混叫亂喊起來。
拓拔野精疲力竭,連苦笑的力氣也沒有了,念力探掃,駭然驚懼,他的肋骨斷了四根,陰維、陽維等脈盡皆震斷,若無一月調養不可恢復。若非黑帝業已重傷,真元大減,只怕他此刻早已經脈盡碎,人歸地府了。大風吹來,背脊一陣颼颼涼意,想起適才自己冒險一擊,心下不由一陣害怕。
就在此時,喧鬧如沸的嘈雜聲中,驀地響起一聲詭厲的號角,淒寒入骨,彷佛西風乍起,冰河破裂。
拓拔野倏地一震,那號角聲詭異飄渺,帶着說不出的陰冷妖魅之氣,當是洛姬雅的玉兕角無疑。
循聲望去,浩淼冰波之上,一隻碩大的碧綠怪物急速滑翔飛來,那怪物光滑透亮,三角六足,巨眼似輪,宛如大昆蟲;翅膀撲扇,發出尖銳刺耳的“那七”聲。
其上側坐着一個黃衣少女,仰頸吹奏一彎淡綠色玉石號角,耳垂上兩條赤蛇韻律曲彈,雪白雙足輕輕搖盪,宛如一個十一、二歲的天真女童。驀一轉頭,細辮紛揚,明眸顧盼,笑容甜美無邪,格格笑道:“哎呀,我來得遲了!沒趕上熱鬧光景。”聲如其人,沙甜如蘋果。
衆人大凜,喧譁立止,紛紛警惕戒備。這女魔頭瞧來天真俏皮,卻是心機歹毒,厲害之至,不知她所來爲何?此刻衆人蠱毒未清,萬千屍鬼尚旁徨在側,倘若她忽起惡念,以玉兕角御使這些妖鬼趁火打劫,那可頭疼之極。火族與她積怨甚深,驚怒更甚,紛紛破口大罵。
姬遠玄踱步而出,朗聲笑道:“仙子駕臨崑崙,有失遠迎,還望恕罪,不知深夜來此,有何貴幹?”應龍等人騎龍乘鳳,盤旋在前,冷冷地盯着流沙仙子,只待姬遠玄一聲令下,便立時動手擒拿。
流沙仙子格格笑道:“姬公子成了金族駙馬,果然氣勢大大不同。白帝、王母還沒起身說話呢,你就搶着下逐客令啦!”
姬遠玄面上微微一紅,笑道:“仙子取笑了,姬某豈敢……”
卻聽西王母淡淡道:“姬公子何須客氣,你既是我金族駙馬,自是崑崙主人,當然有權迎客、逐客了。蟠桃會雖非仙界盛筵,卻也容不得尋常人不請自來。”
流沙仙子舌尖一吐,笑道:“難怪世人都說王母護短,駙馬還沒進門,就已經幫他補衣裳啦!嘿嘿,你道本仙子稀罕勞什子的蟠桃會嗎?若不是我的親親小情郎央請本仙子前來救駕,你們就算是拉了九龍船、八駿車,千跪百拜也請我不來呢!”
羣雄鬨然,有人“呸”了一聲罵道:“辣他奶奶的,胡說八道!什麼‘親親小情郎’,說得老子肉也麻死了……”話音未落,突然失聲慘叫,滿地抓撓打滾,皮肉通紅,黃膿長流。
洛姬雅笑道:“肉麻而死?本仙子可從沒瞧見過,想必有趣得緊。”衆人大駭,料想必定是她放出無形蠱毒,情不自禁地紛紛退後,大聲怒罵喝斥。
西王母淡淡道:“不知仙子的‘情郎’是誰?也在這蟠桃賓客之中嗎?水香竟有幸請得他來,豈能不好好拜會?”
洛姬雅黑白大眼一轉,凝視着拓拔野,笑吟吟地道:“好情郎,西王母要拜你呢!還不扶她起身?”
八族衆女嬌呼迭起,羣雄大譁,倍感驚訝;唯有六侯爺、姬遠玄等人早已猜到,神色古怪,微笑不語。
拓拔野頭皮發怵,苦笑道:“仙子莫拿我取笑,拓拔野何曾央請你來?”
洛姬雅眉尖一蹙,惡狠狠地插腰望他,待要大發嬌嗔,突然“噗哧”一笑,啐道:“臭小子,你的臉皮怎地變得這般薄啦?怕龍女聽見了,吃醋降酸雨嗎?”拓拔野臉上一紅,待要說話,卻忽地氣岔劇疼,汗珠涔涔而下。
夸父大覺有趣,拍手大笑道:“栗子炒白果,拓拔野怕老婆。”
拓拔野又好氣又好笑,又聽流沙仙子脆聲道:“臭小子,適才本仙子在河邊洗草藥,你忽然從水裡鑽出來,甜言蜜語、死乞白咧地央求我,說什麼有人用屍蠱驅鬼害人,要我務必幫你一忙,將那些蠱蟲驅除乾淨,怎地現下又翻臉不認啦?”
衆人大奇,無不轟然,雖覺不解,但料想流沙仙子所言非虛,對她敵意登時大減。
拓拔野一愣,自己何時做過此事?驀地想起先前夸父說過,自己與他打賭,讓他追搬救兵之事;靈光一閃,轉頭迅速掃望人羣。
洛姬雅見他東張西望,聽若不聞,心下有氣,嗔道:“臭小子,你到底說不說話?再不說話我可走啦!”
拓拔野驀地在人羣中尋見晏紫蘇,見她杏眼清澈,嘴角微笑,神色輕鬆嫵媚,略帶着一絲捉狹得意,與先前那悲痛、恨怒的模樣截然不同;登時大震,心中閃過一個念頭:難道……
洛姬雅拍了拍那歧獸,自言自語道:“那七,既然他不理咱們,咱們就走吧!橫豎這些人死活不干我事。省得有人還認爲是本仙子沒事找事,熱臉貼人冷屁股呢!”那歧獸木愣愣地撲扇翅膀,以示贊同。
拓拔野驀地清醒,忍痛大聲道:“是了,我想起來啦!的確是我央求仙子來的。還請仙子快快施展仙術妙法,將九冥屍蠱完全驅清!”
洛姬雅嫣然一笑,重重地哼了一聲,以示不屑。又嘆了口氣道:“既然我的親親小情郎出口央求,本仙子就勉爲其難,做一回好人吧!”
當是時,萎頓在地的黑帝驀地“赫赫”怪叫,霍然坐起身來。衆人齊聲驚呼,都道他已氣絕,不料竟突然挺屍。
晏紫蘇變色叫道:“三生石!快刺碎他丹田的三生石!”羣雄如夢初醒,紛紛搶身上前,刀光劍影交迭亂閃,朝他腹部刺、劈而去。
黑帝碧眼怒睜,兇光大作,突然昂首長嘯,那嘶啞淒厲的聲音宛如裂冰撕帛,說不出的刺耳難聽。聲音如驚雷怒爆,衆人耳中嗡然,氣血翻涌,紛紛大叫着朝後震飛。
陰風狂舞,天地陡暗。黑帝厲聲大吼,沖天飛起,皮肉鼓動,“噗噗”綻破,血花噴涌四射。腹部絢光四射,周身驀地變得透明,烏黑的骨骼,鮮紅的肌肉,藍色的血管……交錯密佈。隱隱可見無數彩色的甲蟲在他體內攢攢蠕動,撲扇飛舞,萬千彩光氣流繚繞奔涌,每一次衝撞,都怒綻起耀眼的光芒。
他哈哈狂笑,兇睛電芒橫掃,厲聲喝道:“都給我過來!”雙手化爪,凌空飛抓。羣雄腦中轟然,肝膽欲炸,神識似裂,彷佛自己的魂靈正被無數只鬼爪硬生生地從軀殼中抽拔而出,劇痛欲死。
洛姬雅失聲道:“攝神御鬼大法!”
“砰砰!”數十個屍鬼哀嚎着飛衝而來,接二連三地撞在黑帝的身上,骨肉斷折橫飛,污血噴涌,無數只彩色蠱蟲破體飛揚,密雨似的衝入黑帝體內。絢光朵朵跳躍,幻彩流離。
衆人悽烈怒嚎,形如瘋魔,突然一個人平空飛起,慘叫着當頭撞入黑帝的手爪之中。“喀嚓”一聲,顱骨碎裂,腦漿迸飛,一叢屍蠱從斷頸噴涌而出直沒黑帝掌心。繼而第二個、第三個……念力、真氣稍弱者紛紛拔地而起,悲呼怒撞,血肉漫天迸射。
羣雄大駭,苦苦強撐,應龍等土族高手集結盤旋,將姬遠玄等人護在其中,遠遠地避退開來,似乎在伺機而動。
人影紛飛,悽嚎不斷,無數殭屍凌空衝撞,在黑帝身旁重重圍織;數不清的屍蠱繽紛亂舞,螢火蟲似的在黑暗中閃耀着妖豔而悽詭的彩光。
翠綠的、橘黃的、銀白的……萬千絢光迷離飛舞,隨着漫漫蠱蟲一齊衝沒入黑帝的身體,如江河入海,源源不斷地奔涌彙集到他的丹田,與三生石激盪出刺目已極的眩光。黑帝張臂厲吼狂笑,周身急劇膨脹,閃閃發光,瞬息之間變作近七丈高的透明妖魔!
拓拔野又驚又怒,汁老妖眼見敗局已定,竟破釜沉舟,不惜冒元神迸爆碎裂的巨險,以此妖法攫取衆屍鬼、羣雄的神識,反戈一擊。想要奮力與之相搏,奈何經脈斷碎,有心無力。
正自驚怒無計,卻陡然瞥見那盤蜷在地、奄奄一息的烏金巨蛇輕輕一動,悄無聲息地舒展開來。“噗!”蛇皮開裂,急速翻蛻,一道金屬似的黑紅色光澤倏然閃耀“啪!”烏金巨蛇爆裂開來,赤光電舞,一條八丈餘長、直徑五尺的人頭赤蛇飛揚卷掃,驚雷咆哮。
燭龍!
燭龍未死!拓拔野心下大震,這奸猾老怪必是故意裝死,養精蓄銳,等到黑帝麻痹大意之時,全力反擊。
“轟!”絢光迸爆,屍蠱密集橫飛,黑帝那巨大透明的鼓脹身軀被燭龍蛇身雷霆電掃,登時破裂迸炸。黑帝狂吼聲中,反拍一掌,霓光爆鼓,登時將燭龍打得翻身飛騰。
“哧哧”激響,黑帝殘軀如漏氣皮球似的漫空亂舞,急速縮小。他悲怒怪吼,倏地朝拓拔野電射而來!
拓拔野心中一凜,驀地明白他要將元神寄入自己體內!驚怒交集,奮力運轉真氣,握緊刀柄,只等他衝到身前便全力怒斬。
黑帝如狂飆卷至,猙獰怒吼,雙手當頭齊拍。轟然巨響,絢光刺目,拓拔野眼前一花,只覺一股洶狂氣浪當胸怒撞而來。他還未及提氣揮刀,已被撞得骨骸如散,真氣迸飛,喉中一甜,鮮血狂噴,眼前昏黑,身不由己地朝後高高摔飛。
胸前驀地一陣刺痛,彷佛有萬千蟲子電閃衝入,耳邊聽見鬼哭狼嚎似的聲響,排山倒海似的將他淹沒。迷糊之中,心底森然一涼,又是恐懼又是憤怒,難道此身當真要被妖鬼所據?
此念方起,忽聽黑帝發出一聲淒厲、狂怒的咆哮,繼而身前一空,氣浪全消,那刺痛之感也煙消雲散。
身下一震,似乎被什麼人緊緊抱住。所觸溫軟嫩滑,幽香撲鼻,那感覺如此愜意而熟悉。一個溫柔而嬌媚的聲音貼着他的耳畔響起:“小野,你沒事吧?我們來遲啦!”又是歡喜又是擔心,正是龍女雨師妾。
拓拔野正自大喜,忽地又聽見一個極之熟悉的男子聲音嘿然道:“他奶奶的紫菜魚皮,你什麼時候變得這般不經打了?”
蚩尤!
拓拔野心中大震,剎那之間激動欲爆,想要大笑,卻發不出聲音;想要看一看他,卻睜不開眼睛,但臉頰滾燙,熱淚卻已洶洶涌出。
眼前昏黑,心中卻忽然變得說不出的澄淨、喜悅、安寧。一時間,他再也沒有什麼可值得擔心的了。
魷魚,別來無恙?他在心底微笑地問道。
《第十八集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