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憇嫉惡如仇,指着銀袍青年斥道:“混賬!官宦人家的太太小姐也是你能覬覦的?還不快滾!”陸芸斯文多了,“閣下侍從已是受傷,形勢不利,請及時收手。”
銀袍青年低低笑了一聲,“收手兩字怎麼寫,我竟是不知道。”本來只是調戲美女罷了,並沒想着強搶,如今看看麼,竟是搶上一搶,怕是更有趣些。
銀袍青年也不理會衆人,張臂欲抱季瑤,“小美人,你躲不掉的。”你不是官宦人家的小姐麼,我當着這麼多的人抱了你,不管你身份再怎麼高貴,也只好嫁了給我。
張憇和陸芸離着雪松尚有一段距離,見狀都嚇的魂飛魄散。這人方纔只是涎笑調戲,怎麼這會子竟要動手動腳了?若真被這浪蕩子抱上,季家小姑娘算是毀了。
季瑤臉色凜冽,伸手撥下頭上的金釵,釵頭對準自己咽喉,“你再上前一步,我便刺了下去!任你如何有權有勢,逼勒大臣幼女至死,也脫不了干係!”
銀袍青年笑道:“如此美貌,又如此有心計,敢作敢爲,我喜歡!螻蟻尚且貪生,何況你花朵一般的年紀,我不信你真舍的死。”依舊欺身上前。季太太氣的搖搖欲倒,季瑤閉目欲刺,張憇和陸芸鞭長莫及…………
“嗖嗖嗖”,三隻小小的袖箭準準的射在銀袍青年和季瑤之間,令他不敢再向前逼近。一時間銀袍青年氣的直想罵人,是誰吃了豹子膽,敢跟我過不去?知道我是誰麼,竟敢用袖箭射我!
清脆的馬蹄聲傳了過來,一匹渾身雪白的寶馬飛馳而至,“伯母莫怕,世妹莫怕,我來了!”銀袍青年詫異的看了過去,銀鞍白馬,神俊非凡,馬上一名俊美男子,不到二十歲的年紀,烏帽耳貂,華貴出衆。
季太太本是絕望了的,這時彷彿看見了救星,顫聲叫道:“賢侄!”俊美男子飛身下馬,快步走上前行禮,“伯母,我來晚了!”季太太淚流滿面,“不晚,不晚。”這時候來,還不算晚。
季瑤白玉般的纖手依舊緊握金釵,指着自己咽喉,雙脣緊咬,秀麗的面龐上沒有半點血色。俊美男子一陣心痛,挺身擋在她面前,冷冷看向銀袍青年。
這俊美男子正是徐遜。他本是遠遠跟着給阿遲壯膽的,卻得知季瑤遭遇不幸,自然是不顧一切的趕了過來,保護魂牽夢縈的心上人。
兩人對視半晌,銀袍青年慢慢說道:“你不會功夫,不是我的對手。”徐遜冷笑一聲,“是麼?”揮掌打向銀袍青年,掌中一點力道沒有,分明就是手無縛雞之之人。
雖是一點力道沒有,銀袍青年卻也沒避過去,被他一掌打在肩上,踉踉蹌蹌倒退了好幾步方纔站穩。銀袍青年站穩之後,憤怒的向四周看了看,誰在戲耍老子?
“嗖嗖嗖嗖嗖嗖”,一枚又一枚的小巧袖箭迅疾射來,銀袍青年只覺耳邊一涼,袖箭貼着他的耳畔過去,他卻是毫髮無傷。銀袍青年心中大駭,情知遇到強敵,也不管尚未到手的美人,也不管倒地不起的武士,翻身上馬,疾馳而去。
季瑤死裡逃生,無力的倚在雪松樹上,怔怔流下眼淚。季太太痛惜女兒,少不了大罵銀袍青年,“不知誰家養出這般沒天理沒王法的畜生!”又對徐遜頻頻道謝,“賢侄,多虧了你。”正鬧個不清,雄壯的馬蹄聲響起,五城兵馬司的官兵過來了,豪氣干雲的吆喝着,“賊人在哪裡?”
張憇、陸芸等人早看的呆了,阿遲摸摸下巴,不錯不錯,英雄救美,蕩氣迴腸。各個時間點都把握的很好,連警察的出現都合理的很:壞人跑了,警察叔叔就出現了。
張憇、陸芸回過神來之後,忙上前撫慰季太太、季瑤。張憇一邊安慰季家母女,一邊衝着陸芸誇獎徐遜,“徐太太,令郎真是好樣的。”陸芸似笑非笑看了看自家長子,此時此刻他失魂落魄的,怕是心裡眼裡只有季瑤小姑娘吧,這沒良心的傻孩子。
程希、馮姝等人也上前扶着季瑤,馮婉心直口快,“季姐姐你好厲害,敢用釵頭對準自己咽喉!換了是我,可狠不下這個心。”釵頭鋒利,刺下去很疼的好不好。
季瑤垂淚不語。安冾看着知趣退在一邊的徐遜,慢吞吞說道:“失敬失敬,徐世兄原來是位英雄,臨危不懼,不畏權貴。”程希、馮氏姐妹也是肅然,“徐世兄,佩服佩服!”徐遜紅了臉,阿遲替他謙虛,“這是他應該做的。”惹來衆女白眼。
五城兵馬司的官兵可沒閒着,利落的跳下馬,把倒在地上的武士們捆了。不壞不壞,這趟差使又不必動刀動槍,還有現成的賊人可捆,劃的來,很劃的來。
爲首的武士猶自強橫,“也不問清楚了,就敢胡亂捆人?知道我家主人是誰麼,說出來嚇死你!”五城兵馬司這隊人馬是由北城副指揮帶領的,這副指揮笑道:“好極好極,看來不必嚴刑逼供,便知賊首是誰。”命人捆緊了,把十幾名武士帶回衙門。
善後事務都是沒什麼意思的,阿遲旁的沒注意,單看到自家兄長臉紅了,而且舍不的離開似的,明明該告辭了,卻站着不走。哥哥你傻了吧,“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做好事應該不留名不求回報!
季侍郎和季大少爺、季二少爺來的更晚,五城兵馬司把人捆結實了,嘴塞嚴實了,他們才一臉汗的騎馬過來。兩位季少爺還好,總還算人模人樣的,季侍郎憂心妻女,形容狼狽,連馬都不大會騎了,差點兒從馬上掉下來。
季太太見了丈夫、兒子,那番委屈可想而知。阿遲拉拉陸芸,陸芸會意,和張憇一起告辭了,張憇爽快的留下一輛馬車,四名少女親兵,季太太謝了又謝,着實感激。
徐遜和阿遲一左一右扶着陸芸,慢慢消失在夜色中。季太太目光膠着在那挺撥俊秀的身影上,今晚若不是他……?季太太若有所思,不動聲色的觀察着季瑤,只見季瑤飛快的瞥了一眼徐遜的背影,低下頭去,滿臉暈紅。
當晚徐家父母、季家父母都是徹夜未眠。徐郴詳詳細細問了前因後果,把徐遜叫到書房問了幾句,便定下主意,“阿芸,明日咱們央人到季家提親。”陸芸有些猶豫,“會不會顯着咱們挾恩求報?”徐郴溫和說道:“不會,季家姑娘那麼狼狽的樣子都被遜兒看到了,便是之前素未謀面,也應該提親的。”陸芸知道長子的心意,自是答應了。
季家,季侍郎和季太太抱頭痛哭一場,定下心神後,前前後後在屋裡轉了不知多少個圈,“娘子,明日咱們央人到徐家提親。”季太太拭着眼淚,“徐家孩子我倒是中意,可咱們是女家,哪有女家求着男家的。”季侍郎蒼涼嘆氣,“一則,徐大郎救了瑤兒,咱們要知恩圖報;二則,那銀袍青年怕是來頭不小,不知咱們惹不惹的起。娘子,瑤兒的親事要早定,不能拖。”就怕沒幾天便有位德高望重的大佬來提親,到時咱們應了,是害自己閨女;不應,是得罪人。
“他來頭再大,又能怎麼着?便是皇帝陛下,也沒有強搶官家女孩兒的。”季太太不服氣。親事她是贊成的,徐家子弟出色,父母慈愛,家風清白,樣樣都是好的。只是被這麼逼着匆忙許配女兒,心裡不舒服。
季侍郎遲疑了一下,“娘子,我雖沒見着本人,可聽你和瑤兒所說,那銀袍青年似是鄧貴妃的弟弟。”皇宮之中,寵冠六宮的是鄧貴妃,鄧貴妃不只生的美,聰明伶俐,她還熟讀詩書,頗有心計。她弟弟鄧攸是京城有名的花花公子,愛穿銀袍,愛調戲美女,出門愛帶武士,本人還會點子功夫。
“那又怎樣?”季太太不解,“他便真是鄧貴妃的弟弟,外戚又不許干政,不許做官,他是貴妃的弟弟,還不是隻有個空爵位,沒實權?”
季侍郎緩緩搖頭,“不是這麼說。宮闈之事我雖知道的不多,卻也聽說鄧貴妃和陛下感情深厚,日日相見。陛下如今是每旬一朝,首輔大人都不是天天能見着陛下的。”她能天天見着那個最尊貴的人,能時不時的吹吹枕頭風,這樣的人,何苦去惹她。
季太太打了個寒噤,“那賊人好不囂張,看着竟是有恃無恐的樣子,原來是仗了宮裡的勢!你說的有理,咱們明日便把瑤兒的親事定下來,半天也不耽擱。”
到了第二天,張憇剛剛起牀,早點還沒吃上,季太太已經上了門,“來的冒昧,別見怪。”張憇性子熱忱,“這是什麼話,咱們可是親戚,孟家嫂嫂待我極好的。”
塞暄客氣了一陣子,季太太才吞吞吐吐說明來意,“想央您給小女做個媒。”張憇一時沒明白過來,稍後才恍然大悟,“徐家大郎麼?天作之合,天作之合。”
兩人正說着話,侍女來報,“徐家送來貼子。”張憇拿過貼子看了,眉花眼笑,“徐太太說她稍後要過來,有事相求。嫂嫂,依我看,徐家的意思怕是也要請我做媒呢。”季太太心中喜悅,微笑不語。
正月十八是個好日子,徐家請安驥、張憇爲媒,季家請武鄉侯夫婦爲媒,悄沒聲息的給徐遜、季瑤換了庚貼。庚貼一換,這親事差不多算是定下了。
“看看人家,這小媳婦兒娶的多麻利。”華山老叟知道徐字、季家聯姻,羨慕的不得了,“再看看你這傻小子,小媳婦兒見都難見着。”
“徐兄媳婦兒定的順利,是因爲有着非常之事。”張勱坐在椅子上,慢慢擦拭手中長劍,“我會把她保護的很好,不會允許她遇到意外,不會允許她遇到非常之事,而需要我去營救。”
作者有話要說:“瑟兮僴兮,赫兮咺兮”,瑟,莊嚴貌;僩(xian),胸襟開闊貌;赫,顯赫貌;晅(xuan),光亮貌。
“瑟兮僴兮,赫兮咺兮”也出自《淇奧?》,“神態莊重胸襟開闊,地位顯赫光彩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