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人玫瑰的,已進入甜蜜夢鄉;被送玫瑰的,命人取了幾隻小巧的花瓶過來,親自揀了只輕巧俊秀,玲瓏嫵媚的甜白瓷花瓶,把那枝絢麗動人的紅玫瑰□去。
“這花好看。”華山老叟青衣青袍,眉開眼笑的走進來,“雖然只有這麼一枝,也好看的很。”花紅似火,嬌豔欲滴;燦若雲霞,鮮豔奪目。
張勱不動聲色的把一方淡綠色錦帕、一方雪白的錦帕放到袖子裡,“師公,孫兒陪您活動活動筋骨。”這應該是打架時間,師公是來找對手的。
華山老叟笑咪咪瞅着徒孫,這臭小子臉又紅了!臉紅就臉紅吧,還強裝鎮靜!阿勱啊,師公是厚道人,就不戳穿你了。“好啊,活動活動筋骨。”華山老叟哈哈大笑着,躍出房門,向梅林奔去。張勱微微笑了笑,緊隨其後,也出了屋。
痛痛快快打了一架,華山老叟心情愉悅,站在一枝孤零零伸出來的梅枝上,迎着風晃晃悠悠,很是愜意,“阿勱,徐家那邊有燈光呢,你猜是不是女娃娃屋裡透出來的?”
張勱躍上枝頭,挾着師公下了地,“師公,天色不早,您該歇息了。”不由分說,拉着師公回了房,命人備熱水洗漱了,把師公塞進被窩,“師公乖,睡覺。”
“師公還真是累了,困了。”華山老叟打個呵欠,“我睡了啊,阿勱,你也回去睡吧,千萬別睡不着。”張勱微微笑着,細心替師公掖好被子,走了。
第二天張勱一大早便離開西園,去了五軍都督府。正忙着軍務,不知突然想起了什麼,修書一封,命即墨送去禮部,“面呈徐侍郎。”
即墨向來老成,答應了,即刻去到禮部,親手送到徐郴手中。徐郴看了書信,凝神想了想,揮筆寫下回信,交給即墨,“多謝你家二公子想着。”
晚上徐郴回到家,跟陸芸商量着,“送到京城的禮物,可打點好了?還派劉平安去吧,事不宜遲,明日便動身。都督府有要件送往京城,正好跟他們同行,一路上倒有人照應。”
陸芸沒什麼異議,“極好,便是如此。”商量定了之後,陸芸幽幽嘆口氣,“也不知公公和繼夫人,會不會拍案大怒。”長孫定親,問都沒問過他們便定下了,想想還真是有些心虛。
“事急從權,原該如此。”徐郴淡淡一笑,“難道咱們定要大老遠的遣人進京,請示過父親、繼夫人之後,才定下遜兒的親事?早耽擱了。”
就在昨天,南京戶部尚書、季侍郎的頂頭上司,德高望重的許成明老大人親至季府,要給季瑤做個媒人。季侍郎委婉說明,“小女已是換過了庚貼。”許老大人愕然之後,拱手道恭喜,並無他話。
這是換過庚貼了,理所應當如此,任是誰也說不出什麼。如果沒換過呢,季侍郎該如何回絕許老大人?不管說出多麼堂皇的理由,也是駁了許老大人的顏面。
陸芸還是憂心忡忡,“一則,咱們沒跟公公請示;二則,季家姑娘四五年之後方能成親。伯啓,我擔心公公心生不悅,繼夫人更是有話說。”
徐郴心裡有數,“娘子放心,不礙的。我已交代了劉平安,進京後只在府門口守着,把書信親手呈到父親面前。父親便是心中不悅,‘成事不說,遂事不諫,既往不咎’,也只有幫着我的。”
見陸芸尚有疑慮之色,徐郴輕輕笑了笑,“娘子,我小時候經常調皮搗蛋,他揹着人時會罵我、教訓我,當着人的面,一句重話都不肯說我的。”
陸芸鬆了口氣,“如此甚好。只要公公肯幫咱們,什麼事都好說,什麼事都好辦。”他老人家說句話就行,誰敢不聽。繼夫人到了他面前,也只有俯首貼耳的。
陸芸沒了心事,興致漸好,“孃親來了書信,命我帶阿遲、阿述、阿逸回安慶玩玩,住上兩個月。我倒是真有點想,四五年都沒回安慶了呢。”
徐郴膩到陸芸身上不依,“從南京到安慶,一來一回,路上怎麼着也要三四個月,再住上兩個月,合着你和三個孩子倒有半年不在家!那我怎麼辦,遜兒怎麼辦,不成,不許去。你若想家,咱們接岳父岳母過來小住也好,或者你再等等,若我能告下長假,陪你一起回去。”
陸芸柔聲道:“我不走,我哪舍的走?想想罷了,走不開的。阿述、阿逸要上學,一走半年,學業豈不荒廢了?你和阿遜的日常起居,我也不放心交給旁人照看。還有咱們阿遲,嬌滴滴的身子,哪禁的起長途跋涉。”
提起阿遲,徐郴沉吟問道:“岳母大人沒再提過吧?”他這話沒頭沒腦的,陸芸卻是一聽就明白,“沒再提過。雖沒提,我估摸着,她老人家還是那個意思。”
徐郴慢慢說着,“男子娶妻,憑的是父母之命,並不是祖父母之命。阿琝的親事,大嫂分明另有中意的人選,絕非咱們阿遲。你想想,這麼多年了,大嫂可曾流露出一絲半點想聘阿遲爲兒婦的意思?岳母大人一廝情願罷了,依我說,此事斷斷不可。你還是慢慢勸着岳母大人,勸她莫再有這想頭。”
陸家老太太喜歡外孫女,想爲孫子聘娶外孫女爲妻,親上加親;陸家大太太喜歡孃家侄女,想爲兒子聘娶孃家侄女爲妻,自己也好添份助力。婆媳暗暗較勁了這些年,目前爲止,不分勝負。
本來,若是陸家從上到下全喜歡阿遲,徐郴倒覺着這門親事不壞。有外祖父外祖母當着家,公公是親舅舅,阿遲受不了委屈。可若是陸大太太另有主意,徐郴絕不肯委屈自己寶貝閨女,陸家的事提都不必提。
徐郴話音剛落,陸芸哧的一聲笑了,“婆婆若不滿意兒媳婦,兒媳婦能有好日子過?我家阿遲嬌生慣養的,可不淌這混水。”當我糊塗了不成,只顧着孝順親孃,卻不爲自己親閨女着想。
徐郴也笑了,“我娘子真聰明。”陸芸捉着他追問,“不許我回安慶,是不是怕我把持不住,把阿遲胡亂許了人?”徐郴不承認,“不是,是我離不開娘子。”聲音溫柔纏綿,陸芸臉紅心跳,兩人含情脈脈看了半晌,攜手回了內室。
第二天,打發劉平安帶着禮物、書信,跟着都督府的兵馬去了京城。“不必先進府請安,在府外侯着大人便可。書信一定親自交到大人手上,不可經他人之手。”劉平安臨走,徐郴一再交待。
劉平安跟着都督府的人,一路上暢通無阻,到了京城。他牢牢記着徐郴交待過的話,到了之後先到定阜街住了,收拾停當,次日傍晚纔到正陽門大街徐府。知道徐次輔回府都是走西邊的角門,遠遠守着,看見徐次輔的轎子停下,忙跑了過來,“給大人請安。”
倒把跟徐次輔的管家唬了一跳,以爲又是來了想告狀申冤的人。等看清了是劉平安,大爺的人,也不好罵,也不好斥責,忙回了徐次輔,“是大爺從南京差來的人,劉平安。”
劉平安趴下磕了頭,“大人,大爺命老奴送書信來的。”徐次輔溫和說道:“呈上來。”劉平安從懷中取出書信,恭恭敬敬遞了過去。
管家要來接,劉平安忙縮回手,“大爺吩咐了,面呈大人,不許經旁人之手。”管家未免有些尷尬,徐次輔微笑道:“他雖笨拙,倒是個老實人。”親手接了書信,吩咐管家,“賞他。”劉平安謝了賞,跟着管家走了。
徐次輔緩步進了外院書房,打開書信,細細看過。阿遜定了季燾的閨女?季家門弟、家風都好,女孩兒想必不差,只是四五年後方能過門,豈不把阿遜耽誤了。
徐次輔雖不如何滿意,卻果如徐郴所料,“成事不說,遂事不諫,既往不咎”,他定都已經定了,做父親的不過罵上兩句,訓他一通,總不能認真跟他爲難。
徐次輔在書房盤桓許久,直到晚飯時分,殷夫人差侍女來請,纔回到內院。徐次輔一向講究“食不語”,吃飯的時候靜悄悄的,一聲咳嗽不聞。
晚飯後,徐次輔淡然告訴殷夫人,“伯啓夫婦爲阿遜定了親,寧晉季氏的女兒,淑德善良,溫柔賢惠。”殷夫人怔了怔,“已經定了?”問都沒問過自己,就定了?
徐次輔點頭,“定了。”殷夫人想了又想,勃然大怒,“長孫的親事,竟是問都沒有問過我,便定下了?他到底有沒有拿我當母親?”
徐次輔波瀾不驚,“我早吩咐過伯啓,若有溫良賢淑的女子,便徑自爲阿遜定下,竟是不必隔着千山萬水的再來請示你我。夫人是最賢惠的,你想想,他在南京交往的親眷,咱們又不盡認識,便是請示了,又能怎樣呢?何況路途遙遠,十分不便。”
殷夫人氣的歪在炕上,她身邊的鬱嬤嬤忙上來獻殷勤,“夫人可是頭疼又犯了?”殷夫人無力的呻/吟着,“都是被那逆子氣的。”
徐次輔也不着慌,慢慢走到炕沿,溫和說道:“季家女孩兒才過了十五歲生辰,親事先定下,成親卻要等到四五年之後了。夫人也是知道的,季家女孩兒滿了二十歲,才許成親。”
殷夫人還是哼哼哈哈的,心裡卻是一喜,四五年之後方纔成親?阿遠可等不了那麼久,必是要先成親、先生子的,到時麼,阿遠的孩兒便是第一位曾孫了,定是備受寵愛。
殷夫人哼哈了一會兒,也沒大夫過來瞧病,漸漸的頭也不疼了。徐次輔溫言撫慰她幾句,殷夫人紅了眼眶,“我不惱旁的,我只惱他不把我放在眼裡,須知繼母也是娘。”
徐次輔面色不悅,“郴兒一向孝順,不只孝順我,也孝順你。這些年來,他雖不能時時在咱們身邊服侍,書信可曾斷了?禮可曾少了?夫人,郴兒是咱們長子,他是孝順孩子,對不對?”
殷夫人熟知丈夫的脾性,也不敢跟他擰着,“是,郴兒孝順,很孝順。”徐次輔臉色方好了些,和顏悅色跟殷夫人說起話。
殷夫人見狀,忖度着“他長子才做了任性妄爲之事,必是心中有愧於我的”,他既有這愧疚之心,何不趁機提出素華的親事?便是徐郴,他兒子的親事不請示父母,私自定了,閨女的親事麼,便不好自專。
“父親回鄉閒居,多虧阿雷陪在他老人家身邊。相公,你覺着阿雷這孩子如何?”殷夫人試探的問道。
“極好。”徐次輔溫言讚美,“岳父大人信中提過多回,阿雷孝順懂事,是個好的。”
殷夫人大喜,“如此,將咱們素華許配給阿雷可好?兩個孩子年貌相當,正是天作之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