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慢慢變暗,混濁着周遭。漸漸落下的黃昏普照着未能融化的雪,寒意未減。
“竹芃,你在府內待着,把今日你師傅教與你的東西好些練習,明天就要真的練習了,別整天無所事事。我與楚林要去參加王上的晚宴,很晚回來,你不用等我們了。”
“諾。義父。”
穆峰拉着竹芃的手走出了門外,一旁的楚林一臉假笑地看着面容祥和的竹芃,心裡打着不爲人知的算盤。
出府,歇燚楚林二人走在去往楚國大殿的路上,特意讓傭人跟在他們十米遠地身後,他們談起話來。
“你說的,只要這次沒有把他激出來你就不會再懷疑他。”
“是我說的,等着瞧吧,今晚,他肯定會露出馬腳的!”
“但願你能守信!”
“絕不食言!”
“但願你今晚不要讓我失望了。”(心想)
穆峰聽到楚林的承諾,心裡的石頭算是沉了下來。可是卻又有一種說不出的不安,擔心事情不會如他所願。夜在兩人的交談中,不知不覺地漸漸降臨,星辰在閃爍,隱隱淡黃的星光灑在昏暗的地上,寒氣逼人,令人瑟瑟發抖。長路漫漫終於走完,大殿就在兩人眼前。
“恭迎歇子,歇子無恙,乃楚國大幸!”
“謝衆大臣,老臣們這般關心我歇燚,日後我定當爲我大楚嘔心瀝血,以證丹心!”
穆峰剛一踏進大殿,殿內除了他一人的位子已經座無虛席。朝野上下看到歇燚走來,立即起身行禮,祝賀着他康復。祝福聲在殿中不斷髮出迴響,殿內頓時喧鬧起來。穆峰見此大禮不敢恭維,附和着給他們行了個禮。
“依我說吶,歇子你話尚且不要說的如此過激,將來的一天萬一……那豈不是要受祝融大神的烈火之災?”
這時,站在楚王最近席位的熊遲擡起頭來,懶散地揮了揮手臂,用歧視的眼神看着穆峰,肆意地奸笑着。大臣們聽聞頓時失色,也開始竊聲低語,議論紛紛。
“那就謝謝熊大人給我提了這個醒!可我歇燚一言九鼎,從不說假!”
說這句話時,穆峰的餘光故意瞥向了自己身後楚林。
“還望熊大人不必如此句句針對,打破了原本祥和的飯局,不是大家想要的,您說對吧。”
“你是誰?恐怕還不夠格跟我這麼說話吧!”
這時楚林也上前說了一句,想幫穆峰調節一下氣氛,但是卻被熊遲高亢的一聲唬住,後退了一步,不敢出聲。
“那你看我夠不夠格啊!是不是眼裡沒有我啊!給忘的一乾二淨了?很大的膽子嘛!”
“熊遲不敢。”
“孤暫且饒你一次,都坐下吧。來,歇燚你也就坐吧。”
“諾!”
“你無需懼怕他,他的身份高低與你不相上下,擡頭看着他!”
“我知道!”
坐在王位上的楚王終於忍不了在殿堂之上橫行霸道的熊遲,他怒拍了一下桌子,在場的人先是驚了一下,屏住呼吸,然後立馬跪下。熊遲見楚王大怒,開始收起自己的性子,緩緩坐下。聽到楚王的命令,穆峰神采奕奕地走到了熊遲對面的桌子旁,坐下。熊遲的目光中充斥着憤恨與不甘,目不轉睛地瞪着穆峰,怒火中燒,彷彿一頭野獸。穆峰第一次面對如此緊張的氣氛,或許是被熊遲的氣場所嚇到,不敢直面他。而在穆峰身後的楚林拍了拍他的肩膀,讓他認清自己高高在上的身份。穆峰想了想,發現楚林說的沒錯,於是信心倍增淡定且高傲地回看着熊遲的眼睛,四目相對。
“上菜!”
楚王身邊的老宦官看見席位坐滿,便朝殿外大聲吆喝了一聲,殿外隨即走來了幾十名宮女,端着美味佳餚放在衆臣面前的桌上,在樂曲聲中一輪接着一輪。
“歇子啊,你還真是命運多舛,但只要相信大風大浪過去了,接下去的生活那定當一,帆,風,順。啊,你說是不是!哈哈哈!來,我們一同幹了!”
“我屈某人僅代表我一人爲歇子接風洗塵,感謝歇子多年來的提拔,這杯酒我先乾爲敬!”
“……”
楚王先開始祝穆峰康復,隨後衆臣一一敬酒,熊遲一派的舊貴族們看見之後,不好意思再沉默,也不得不相繼與穆峰敬酒。
“來,歇子,既然各位都這樣了,我也不好意思不跟你幹了,我們要幹就幹杯大的,來!”
“誒,喝的有點多了。”
“不妨,我還沒醉!”
“痛快,幹!”
“幹!”
“可別把商量好的事給忘了!”(心想)
熊遲一個人默默地喝着悶酒,暗中觀察着穆峰。見穆峰已經昏昏沉沉,一搖一晃時,想直接將其灌醉,再加以羞辱。他拿起盛酒的器皿對着穆峰,大聲邀酒。穆峰也舉起了酒杯與熊遲對飲,一側的楚林憂心忡忡,手緊張地揉搓着大腿兩側的衣裳,看着兩人無休止的痛飲。
天色已晚,酒宴漸散。月掛枝頭,朦朧的月色,稀疏的薄霧包裹着殿外。大臣們與楚王、穆峰拜別後,就走出了大殿打道回府。
“楚林啊,我屋內的炭火好像不足了,你是否要派人去取些啊?”
“歇子這麼說來,楚林是忘了。”
“那可有存餘啊?”
“這……”
“報大人,已,已經沒有存餘了。”
“那還不去找點來!”
辭別楚王后,楚林拖着穆峰從殿中走出(熊遲跟隨在他們的身後)在臺階上,穆峰神志不清地大聲嚷嚷,開始質問起背自己的楚林。楚林微揚起嘴,卻支支吾吾難以回答。身旁的傭人不想讓楚林尷尬,於是替他迴應,引得穆峰勃然大怒。
“誒,歇子且慢,我府內尚存着些炭火,雖然比不起歇子府中的,但,如果您不介意,就去我府內取些暫用吧。”
在前方的一名大臣聽到歇燚府中缺炭火,立即轉身,跑向前去詢問情況。
“那怎麼好意思呢?我歇燚從不收嗟來之食。”
“怎麼會不好意思呢,我屈某人是歇子一手提拔上來的。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日後歇子有什麼需求儘管提,只要我屈某人能辦到,一定竭盡所能。”
“那楚林,嗝~你就隨屈子去拿些來吧,我回府內洗漱一番,就睡。不等你了,回來後你自行幫我把炭燒上。”
“諾!”
樹葉凋零,隨着黑色顏料的填塗變得暗淡。烏鴉在光禿禿的枝頭奏響起喪曲,在寂靜的黑夜迴盪。三條路,分叉得越來越開,身影漸行漸遠,沒了大殿的燈光開始褪色,淹沒在黑暗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