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棠在雅間坐立不安,忍不住拉了忙碌的秦簡問:“徐三呢?怎麼不見他人?”
秦簡莫名的心頭一窒:“他——他昨日去了溫泉山莊。”
白棠愕然,緩緩放開秦簡,難掩失望的道:“這樣啊——”
秦簡拍拍他的肩膀道:“等忙過這陣子,我擺個酒,請了他來與你說和。”說畢便招呼貴賓去了。
白棠勉強一笑:也好。心底還有是股火氣漫了上來:這臭小子,竟然自己去了溫泉山莊!當初不是說綁也要綁了他去麼!
他轉身之際,卻見元曲騰騰騰的爬上樓梯,對自己勉強揚起笑臉,喚了聲:“練公子!”竟然眼眶就紅了。
白棠訝然:“你怎沒跟着你家三爺?”旋即沒好氣的道:“自家茶樓開業大吉的日子,哭什麼!”
元曲抽了聲:“練公子,你快救救我家三爺吧!”
白棠嗤笑:“胡說什麼!”天塌下來都有皇帝幫徐三頂着。他能出什麼事?
“三爺、三爺自那日從秦淮河回來,就生了病。低燒不斷,又不肯好好休息——”
病了?白棠跌腳:“府醫吃乾飯的麼?”
“大夫開的藥他不肯喝。”元曲垂着眼睛,臉埋得低低的,“昨晚硬是騎馬去了郊外的溫泉山莊。馬背上顛波,又要吃風。我實在擔心——練公子,不管您和三爺誰對誰錯,瞧在三爺幫了你這麼多忙的份上,您就發發善心,服個軟救救三爺吧!”
白棠面色一沉:“他自己堵氣不保重身體,我去有屁用?”話雖這麼說,雙腳還是不由自主的往外跑。
秦簡見他要走,快步攔住問:“你去哪兒?”瞥了眼元曲,“你要去尋徐三?我說了不急在這一時——”
“徐三病了。”白棠解釋道,“反正也沒我什麼事——你和我娘說一聲就好。”
“怎麼沒你的事?”秦簡急道,“開張時要迎御賜筆墨,你就放手不管了?”
白棠蹙了下眉頭:“有你在,無事。我去去就回。”
阿簡攔不住他,瞧着他的背影,心底莫名生出股酸澀。
“少爺,吉時到了!”掌櫃上前稟報。
秦簡吸口氣,轉身間已是笑意昂然:“放爆竹吧!”
樓上樓門前幾十串爆竹齊響,紅紙青煙齊飛。滿座的賓客不住口的說着生意興隆的好話,秦簡黯然失神,雖處繁華卻備覺落寞。白棠連這一時半刻也等不了,就要去尋徐三?
秦嫿貴爲國公夫人,自然不便親自出面。她最器重的肖大掌櫃笑容滿面的主持了開業禮,一番寄語之後,高聲喚道:“請御賜筆墨——”
諸人一時噤聲!
只見三樓的屋頂處,慢慢懸下張紅綢覆蓋的匾額,紅綢在半空中輕舞片刻隨勢飄落,露出三個氣勢渾厚的大字:樓上樓。
登時羣情激昂山呼萬歲。
匾額緩緩懸至大堂,自有人登高將其固定於特意裝飾留白的牆壁上。
今日賓客多是上回裘安生日時所請的皇親貴戚文臣武將及其二世祖們。對他們而言,皇帝的字並不稀奇,奏摺裡的批註就夠他們揣摩一輩子的了。但皇帝願給魏國公和徐裘安面子,他們自然要衆星捧月,唱好這臺大戲。
“陛下的字越發渾厚了!”
“咦,這外頭是用了琉璃罩?”
“正是。裡頭的字也裝裱過了。”
“喲。”來客眼尖。“這裝裱陛下墨寶所用的錦綾,倒是別緻。”
天青色的錦綾,上頭一團團銀色的雲紋。這雲紋的樣式也是頭一回見到,四朵祥雲圍成一圈,留白巧妙的拼成朵蓮花。宣紙四周一層金線滾邊,清雅不失貴氣,也無喧賓奪主,只襯得陛下的三個大字筆力虯勁,意氣飛揚。
官員中不乏名人雅士,圍着它研究不停:“這錦綾外頭竟不曾見到過。清貴雅緻,難得!”
彼時書畫裝裱,常用錦綾鑲邊。錦綾何來?自是從布店所購。但錦綾俱是爲裁衣所織,花樣雖多卻無多少適用於裝裱之技的。是以書齋鋪子裡翻來覆去也就那幾個花紋。今日陡然見到這般漂亮新穎的錦綾,諸人能不驚訝?
“秦公子!”有人忍不住問,“陛下的筆墨不知是由哪家做的裝裱?”
秦簡正自出神,被他一喚,驀然驚醒,道:“松竹齋,是松竹齋練白棠的手筆。”他頓了頓,早已背熟的臺詞張口就來,“不僅如此,就連這塊錦綾也是松竹齋出品——是他家特意爲裝裱陛下墨寶繪製紋樣、製成花本,再用自家的紡織機織就。所以如各位所見,這錦綾上花紋的圖樣是其他布店內絕對尋不到,松竹齋獨家所有。”
此錦綾正是沈文瀾在松竹齋用花樓機織就的第一匹布!
就算有素絹在前,諸人也被松竹齋的手筆驚得面面相覷。
自行設計圖樣,自行織布,那豈不是——開了家織坊?就爲書畫裝裱,特意開個織坊?!
立時有人反應過來:也就是說,今後他們能尋到更多專用於書畫裝裱上的錦綾,而不用受限於各大布店!
秦簡瞧着衆人驚喜震驚的神色,不禁又有些出神。如白棠所料,亦如他所願,松竹齋的綾錦藉着御賜筆墨打響了名聲。難怪他當日樂得手舞足蹈,一邊喚着“天助我也”一邊主動擔下了裝裱御墨的活計。
他微微苦笑:不知白棠現在,有沒有見到徐三?
南京城郊,魏國公府的溫泉山莊。
到了山莊內,白棠換了輛輕便的小馬車。
元曲感激不盡:“練公子大人有大量!我家三爺從小讓宮裡頭寵壞了。說話不知輕重,其實他壓根沒有和您絕交的念頭!只不過鑽了牛角尖——待會三爺若是再給您臉色看,您千萬別和他計較!”
白棠聽他嘮了半日,蹙眉道:“我試着勸他,你先去熬藥。”
元曲連聲應是,跳下馬車道:“三爺就在裡頭。”
白棠眼前是一座小山丘,山丘上是一間六角小亭,過了這間小亭再下坡順着碎石小路拐了幾彎,走了半刻鐘,見到了騰騰而起的霧氣。
溫泉。
白棠冷哼了聲,徐三還知道泡溫泉!害他白擔了一路的心!
忍着氣慢慢走近一方漢白玉砌邊,水面氤霧繚繞的池子。一步一步,池裡的景象漸漸清晰。
先是一叢叢黑色的長髮漂浮水面,隨後是長髮覆蓋下半掩在水中的身軀——徐三背對着他,上身一絲不掛,裸着張可與岸邊漢白玉比美的光潔美背,肩胛骨輪廓分明,牽動着的手臂結實有力,背間一條縫隙從上至下由淺至深,直到變成一個深圓的小窩兒——再往下看,可惜了——臀部被白布纏着,但挺俏的臀形一覽無餘,白棠忍不住就生出幾分妒忌之意:就算是前世,他也從沒有過這麼好的身材!寬肩細腰,俏臀長腿,刀工斧鑿的體形沒半分贅肉,嘖嘖,徐三將來的媳婦有福啊!
“元曲?你滾哪兒去了?”徐三聽得些動靜,也沒擡頭,有氣沒力的道,“快幫爺搓背,楞在那兒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