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終歸不是平靜的夜。
太后氣堵在胸口根本撒不盡,儺娘已經領命去辦事,沒了撒氣的宣泄口,太后整個人陰沉的可怖,伺候在殿中的清荷與落霜拼命垂着頭,大氣也不敢出!
太后就這麼坐在殿中央,看着身前火星直冒的火盆,又看着殿外從早晨就絲毫未停過的大雪,目中的陰沉漸漸沉澱下去,只剩下滿眸徹雪的冰寒。
宣綾靖回到欣沐軒不久,圍在周圍的禁衛便撤了個乾淨,想來應是太后的手令到了,而隨着侍衛的撤走,禁令解除,那混在侍衛中的高手也消失了蹤影。
瞧着門口禁衛褪盡,滿宮的宮女們也終於緩了一口氣,她吩咐衆人早些休息後,才終於尋得機會爲素鳶一解心頭疑慮。
當時時間緊迫,她並沒有與素鳶詳細解釋,便吩咐了素鳶離宮辦事,此刻素鳶瞧着她回來,便揚着一雙不解中又帶着絲絲本該如此的驚歎的眸子,時不時瞟向她。
被素鳶這麼盯着久了,她纔打發了衆位宮女,將她當時的所有推測一一講解了一番,從發現暗道中囚着楊菁闕,聯想到了當初王恆之屍身被移到學子府的事情,而後懷疑當初那場佈局並未結束,黃雀仍在,只是尚未到她想要的時機罷了。
當然,最主要的是,那莫名其妙的昏迷,因着上一世的經歷,她能夠確定那藥效的時間,而通過那時間,她才確定了太后的意圖。
若非如此,她也許還要懷疑,太后是不是知曉連安王志在必得的那金帛的存在,所以藏着楊菁闕,是想何時在來個以真替假,等連安王從楊國公那處得到了金帛後,太后在利用真的楊菁闕混亂連安王的判斷,來個以真替假,重施連安王玩得把戲,將金帛弄到她的手中。
當然關於昏迷時間的事情,她並不會告訴素鳶,前世此世,怕是比魂魄阿玦身體還要離奇。
素鳶聽她說完,才終於驚歎了幾句,緩緩將今日黃昏前在大街上發生的那一幕血腥講述出來。
而聽到楊菁闕被旁人劫走,宣綾靖微微蹙了蹙眉,心神微是一跳,可就在這微是遲疑的一瞬,她腦海中忽然閃過一道回憶,心神莫名有些不安,難以捉摸。
但此刻她並沒有和素鳶提及,只微微點了點頭,而後附到素鳶耳邊低語了幾句後,待素鳶熄滅燭火,只留下一盞幽光後離開,她卻是輾轉難眠,心緒不寧。
太后不會輕易放棄,那連安王必要有應對之法,對那應對之法,她心頭已然跳出了一個推測,也正是這個推測,讓她心神難寧。
難道,這就是上一世的結果的由來?
縱然幾經波折,又多有曲折暗情,楊菁闕仍是會走入既定她既定的結局中嗎?
眉心一跳,恍惚間感覺右腕有些灼燙,無意識觸摸上去,卻沒有摸到她預想中的冰涼之物時,心口微澀,她才陡然回過神來,她的腕上早已沒了燭心鐲。
……
而連安王府,幾番饜足過後,新房裡的終於再沒了那讓人臉紅心跳的動靜,楊菁珞媚眼如絲,迷離失神,漾着幾分疲倦,漾着幾分羞嗔,癱在連安王懷中,“殿下今日怎麼了?怎麼這般有精力,菁珞都快受不住了……”
連安王倚躺在牀柱邊,大手緊緊摟在楊菁珞腰間,只摩挲着手下細嫩光滑的皮膚,卻沒有進一步地動作,卻也惹得楊菁珞又是嬌滴滴的。
楊菁珞眼神越發失神,口中的卻漸漸急促起來,連安王低頭瞧了瞧那掛在自己脖間,隨着他的舉動的女子,眼神一暗,隱有欲色上涌。
可這一次,他卻並沒有再次沉淪其中,反是停住了摩挲楊菁珞的大手,神色漸漸冷靜下來,轉而變得有些深邃而冷冽。
楊菁珞雖是已無力,但隨着,渾身緋紅似霞,此刻正急求,哪知那他的人卻突然沒有動靜,一時難耐,她低喘着在連安王懷中無助地摩挲起來,口中喃喃,是失神而疑惑地呢喃,“殿下?”
“菁珞。”連安王忽然喚了一聲,不同於閨房取樂時的溫柔,反而隱約夾雜着說不清道不明的沉重。
而此刻楊菁珞從那難以紓解的中漸漸回過神來,身子雖是無力,但好歹精神恢復了些清明,聽到這一聲,她下意識便知道連安王怕是要說什麼重要的事情了。
不由地,她也勉強斂了斂滿是勾魂媚態的杏眸,露出幾分認真的神態來,卻又隱約有些猜測,眉頭微微蹙了起來,“殿下,怎麼了?”
今日本是開心的日子,她假扮楊菁闕,其一是爲了讓楊國公徹底和殿下站到同一戰線上,而其二也是最爲重要的,就是爲了潛入楊府,爲殿下盜得這金帛!
金帛雖是成功盜來,可本該被她們囚禁的楊菁闕竟然險些出來攪了局,婚宴上楊菁闕雖然沒有現身,可她的蹤跡不明,終究是個未知的隱患!
“楊菁闕落入了聞人越手中。”連安王目光深沉,語態莫名,難辨情緒地道,神思不由回到酒宴上,那西殊大皇子告辭時,用僅他們二人可聞的聲音所說的那句話,“真的,我順手幫殿下解決了,可這假的,殿下要當心太后有意揭穿了。”
那在半路殺出當街劫走楊菁闕的神秘人,竟然是這不顯山不露水的西殊大皇子。
“那個西殊的大皇子?”楊菁珞愣了楞,驚疑不定。
“嗯。”連安王點了點頭,早在出使西殊,回東淵之前,他就已經知曉了那聞人越的身份,二人來來往往,也算有幾分交情,但卻還沒有到同一陣線的地步,那西殊的大皇子這番幫他,究竟意圖何爲?
但不管西殊大皇子究竟有何意圖,那句提醒確是實實在在的。
太后既然有心動他,從他開始實施毀假扮楊菁闕毀其名譽的計劃開始,就早一直不動聲色,甚至藉着他的手,把王駑拉入了局,悄無聲息地佈下了這麼一大盤棋,揭開所有棋面的最關鍵棋子就是真正的楊菁闕,太后又怎麼可能會甘心眼睜睜看着他有驚無險的度過?!
就算沒有聞人越的提醒,他也絕不會掉以輕心,從得到那飛石傳信的一瞬間,他心中已經想過不少應對之策,半路攔截就是其中之一。而楊菁闕最終被無名氏帶走,反而讓他因不知下落而心神惴惴,而從聞人越口中得知其下落時,他後續計策差不多就已經落定了!
必須要快,太后一計不成,必會再生一計!
楊菁珞皺着眉,透着幾分疑色,“那殿下準備如何?那西殊大皇子究竟想要做什麼?他雖然總是一副從容閒雅,溫潤自在的樣子,可卻實在讓人難以看透……他不會是無緣無故地幫殿下,更不會有無緣無故地告訴殿下……”
“至少……”連安王雙目一眯,透出絲絲邪肆而陰沉的笑容,“他不會和太后是一夥的。”
楊菁珞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既然和太后不是一夥的,那他們暫時就並不需有太緊迫的威脅感。
可看殿下的神色,卻並沒有分毫輕鬆,反而沉寂的可怕,像是暴風雨前詭秘至極的寧靜,那雙黑瞳無限幽光,透着令人窒息的寒意。
楊菁珞怔了怔,甚少看見連安王這幅神情,剛剛纔有些鬆懈的心神瞬間又猛得提了起來。
就在她張口要問什麼時,連安王沉黑無光的眸子陡然凝視在她面上,聲沉如夜,“菁珞,你和她,有能夠區別的特徵嗎?有誰知道嗎?”
楊菁珞陡然一怔,宛如陷入了魔怔之中,那一雙怔忪的眸子瞬間充滿了凶煞戾氣與刻骨的恨意,面色猙獰隱隱帶着。
連安王見狀,拍了拍她的背脊,她雙眸迷茫恍惚,漸漸回過神來。
“有。”沙啞回了一句,楊菁珞緩緩閉上了痛苦的眸子,附在了連安王的胸前。她這一生,最不幸的,就是和楊菁闕長了如此相似的一張臉!
連安王聽見她的回答,雙目越發沉重,宛如黑霧遮目,不見半點神采,沉寂良久,他眉梢一挑,幽光乍現。
只見他附到楊菁珞耳邊低語了一句,楊菁珞神思一怔,遲疑片刻,終究點了點頭。
而就在這時,暗鷹突然闖來,在門口輕叩了三聲,急促而壓抑。
連安王眉心一跳,隱約有些不好的猜測,迅速拉過錦被將他們二人覆好,又了帷幔,他才冷聲吩咐人進來。
暗鷹快速而入,垂着頭,正色回道,“殿下,府外不知何人派了暗哨,雖是藏在暗處,但人數衆多,包圍了整個王府。”
連安王嘴脣狠狠一抿,哼出一聲怒意,他還未做出應對之策,太后就妄圖攔了他的退路!
“擅闖王府,殺!”陰沉狠戾的五個字,透過帷幔傳了出來,就算沒有直面殿下,那暗鷹此刻也能趕到如山壓頂的濃烈殺意。
“是!”暗鷹飛速應了一聲,便退了出來。
王府外,很快起了打鬥之聲,但很快,又息了動靜。暗鷹再次闖入,他的聲音本就冷冰冰,這一次卻明顯帶了幾分沉重,“殿下,來人不是普通侍衛。”剛纔只是稍作試探,打探出暗哨實力,和暗鷹對戰,實力相當。
連安王怒火燒眼,這一次卻詭異而嘲諷地扯了扯脣角,“沒有暗鷹,她果然,還藏着一幫厲害的打手!”
打發了暗鷹先不再理會後,他與楊菁珞才起身穿衣,卻沒有換簡單的衣服,反而穿回了那一身冗雜厚重的喜服,楊菁珞蹙眉忍了忍渾身的虛軟與痠痛,起身卻從旁的衣櫃中取了一件簡單的服飾,套在了身上,任由屬於她的大紅喜服胡亂的丟在地上。
沉默的氣氛,將大喜新婚之夜本該有的旖旎徹底衝散,只剩如抵在脖的利刃,獵獵寒光。
今夜,註定無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