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這一陣虛弱,宣綾靖的面頰好似失了血色,在月光的清輝下,頗有幾分慘淡蒼白。
就連周身都忽然感覺到一陣寒意,讓她不由得抖了抖本就披着兩件披風的身軀,這一種寒並非外界環境所致,而是因爲極度虛弱而產生的體寒反應,就算她將披風裹得再緊,也仍是莫名感覺一種揮之不去的寒噤。
好在此刻,他們已經繞到了這個小村落的祖屋所在,躲在一處視角算好的陰影角落。
她雖是無比虛弱,但扶着牆沿,倒也能堪堪撐住,只是面色慘淡的有些滲人。
許是她的臉色太過難看,讓一直淡漠寂然的慕亦弦都眉宇微皺,遲疑地盯了她一瞬,但見她雖勉力地扶着牆,神色卻是極其冷靜而堅韌,目光已然落向了祖屋,慕亦弦這才鬆了眉宇,冷冽的視線也落向了眼前的這一片地方。
這間祖屋並不算太大,只有三間茅屋,一間正屋,兩間廂房一左一右。而在三間茅屋合圍而成的庭院中央,正懸着一口古樸的大鐘,鐘有半人高,其上有着繁複而古老的紋絡。
庭院中,沿着茅屋三面,依序聳立着約丈許的高架,高架上正燃着明亮的火光。
而正是這熊熊燃燒的火光,將整個庭院全部照亮,讓他們不得近前。
而憑藉着明耀的火光,慕亦弦剛好能堪堪看清大鐘之上那繁複古老的紋絡,竟是與燭心鐲一般無二,可見,這地方確實與燭心鐲有密不可分的關係。
隱在陰影之中,慕亦弦的神色越發冷冽幽沉,寂然無波,右手無聲無息附在燭心鐲上,似有若無的思量之色,審視流連在那大鐘之上,只餘面上一直無法幹卻的冷汗,預示着他此刻仍舊承受着的巨大痛楚。
而宣綾靖的眸光卻落在茅屋的牌匾之上,上一世,她與慕亦弦是受傷誤入此地,一直都在休養,再加上那塞給了他們燭心鐲之後就驅趕他們離開的古怪祭司,根本不曾有過機會靠近這祖屋細細瞧過,而此刻,看着那牌匾之上的字跡,她不由奇怪地皺了皺眉,這種字體,她竟是從未見過,可單看筆觸,就有一種悠遠古老的氣息。
而且,在正屋的牌匾之中,她甚至還感覺到了一絲明顯的陣法氣息,顯而易見,在這核心陣法覆蓋的小村落中,這處祖屋另有陣中陣保護着。
難怪此地毫無一人看守。
可此刻,她與慕亦弦都非全盛之狀,貿然去闖,實在太過冒險。
低聲商量了一番此地的情況之後,他們決定先回那破屋,再做定奪。就算要貿然闖那祖屋之陣,也至少要等宣綾靖的身體情況稍稍好轉些。
……
而村落之外,未被五音鈴上的陣法虛影所覆蓋的黑鐵衛全全追着素鳶與聞人越離開的方向而去。
聞人越此刻雖然從陣中逃脫,可他整個人卻已是極度虛弱,毒性遊走全身,內息被盡數耗盡,再加上身上多處傷痕,他此刻幾乎全靠着素鳶,才堪堪移動步伐。
而素鳶帶着他飛奔,卻發覺他的氣息極度不穩,明明已經從陣中脫困,竟然還是時不時地有絲絲鮮血從脣齒溢出,滴落到衣襟上。
怎麼回事?
素鳶心下一驚,可此刻顧不得說話,她只能越發加快速度,飛速衝向長公主早就交代好的目的地,也正是發現她之前藉着探陣被傳走的那一處方位外陣。
長公主說過,這方位陣雖然只有八陣,但陣內又細分無數,第一次她們前來這地方,相似之處都刻下了七八十處,更何況還有尚未走到的,所以遁入了此陣後,他們能有適當的之機。
再加上唯一懂得陣法的桑莫因着五音鈴的虛影,意外陷入了昏迷,他們此刻暫時躲在這大陣之中,並沒有多少危急。
到了陣內,素鳶才終於稍稍鬆了一口氣,將聞人越放了下來,擰着眉,沉聲問道,“大皇子,你怎麼樣?可還撐得住?”
聞人越被放在了一棵樹下,他倚着樹大口地着,黑色的斗篷將他整個人罩住,又因他低垂着頭,素鳶根本難以通過面色辨清他的情況。
“多謝。”因着多番溢血,聞人越此刻的聲音頗有些沙啞低沉,可他聲音中似乎還帶着顫慄,宛如正忍着什麼痛苦。
素鳶眉頭越發緊皺,面色也凝重了下來,“大皇子,小姐說躲入這陣中只是暫時之舉,我們必須要儘快做出選擇。”
聞人越並沒有應聲,只有沉重中隱忍着痛楚的呼吸聲。
素鳶也不遲疑,繼續道,“的黑鐵衛原先只是守在那個陣法的方向,可一旦大皇子逃脫,黑鐵衛一定會以最快的速度封鎖住整個樹林,小姐說,這種情況下,我們只有兩個選擇。”
“其一,尋找黑鐵衛的封鎖間隙,偷偷溜出去,但大皇子此刻的狀況,恐怕……太過困難……就算聯繫援力,強行突破,我們也無法知曉究竟調了多少兵力暗藏此地,而這個方法,未免小姐被牽連暴露,我並不能再助你。”
“其二,則是闖入此陣。”
素鳶話音一落,便盯着聞人越低垂的頭頂,等着他的回答。
而聞人越沉默地了片刻,脣角又忍不住地溢出幾絲血跡,滴落到衣襟上,才啞着聲音近乎氣音地道,“這是……什麼陣?”
素鳶搖了搖頭,“我聽小姐說過,這陣乃是千年之前的大陣,用的是什麼已經失傳的八卦合心之法,所以分爲核心內陣和外圍八陣,我們現在就是在外圍八陣的其中一個陣中,而小姐所說的入陣,就是讓大皇子您闖入核心陣中。小姐說,在那核心陣中,有一處水下陣眼,能夠將人直接丟到整片樹林之外的一片荒地,大皇子可以通過那裡,直接離開。但因爲那是核心陣,所以並不知曉陣內究竟還有什麼危機,也並非全然穩妥之策。”
聞人越咳嗽了幾聲,咳聲中都似乎忍耐着極大的痛苦,他憋忍地休息了好一會,才又終於開口道,“雲姑娘……何時……學瞭如此……高深的陣法?”他初以爲雲夕玦是隨着阿靖學了些,竟未料雲夕玦對陣法也有如此高深的瞭解,不由懷着幾絲疑惑。
素鳶一愣,神色暗暗一閃,旋即抿了脣,簡略地回了一句,“小姐生有天賦。”
緊接着,素鳶似乎聽到聞人越聲音極低的呢喃着“天賦”二字,久久不做選擇,不由沉聲催促道,“大皇子,此刻也不盡然安全,究竟如何,還請儘快決斷!”
聞人越沉默地了會,才終於沉重斷續地開口道,“慕亦弦此次勢在必得,黑鐵衛絕對人數衆多,強闖絕無可能……只能入陣。”
停頓地了幾口,才又繼續道,“雲姑娘和慕亦弦……可在這陣中?”
“在。”素鳶一邊警惕着周圍的動靜,擔心有人被這陣法隨機傳到了他們面前,一邊簡短地回道,“所以,小姐說大皇子您入陣之後最好直接向着西面的小池塘而去,藉着池塘之下的陣眼離開這片樹林,而小姐會盡量將帶離池塘附近,爲您提供方便。”
“如何入陣?”聞人越說話似乎也越來越困難,聲音壓的越來越低,到最後,似乎完全咬着牙,儘量避免張脣,極力忍耐着什麼。
聽着聞人越越來越艱難的聲音,素鳶面上越加凝重起來。
“這陣需要內外兩陣陣眼同時觸動,小姐說時間過了尚不足一日,陣眼移動不會太大,她會悄悄在陣內留下血氣指引,以免會被桑莫察覺,所以她留下的血氣指引,必須通過卦術卜測方位,確定陣眼所在。”
說完,素鳶才凝眉看向一直倚靠着樹幹低頭的聞人越,遲疑地道,“大皇子,您,還能卜卦嗎?”
“……能。”沉默良久,才終於從下方傳來一聲音量極低的能字,而字音十分不準,明顯能夠感覺發出聲音時,他的脣齒根本未動分毫,反而緊緊咬着,故而聲音十分壓抑。
素鳶立即走到了外陣陣眼附近,道,“這裡是昨日外陣陣眼所在,只過了一日,應該並未變動太多,但我不懂陣法,陣眼具體,只能靠大皇子您感應小姐留下的指引了。”
素鳶話音落下,聞人越從終於緩緩擡起了頭,看向了素鳶所站之處,而此刻,素鳶才終於看清了聞人越的面色,青白交加間竟是隱隱透着額頹敗的死氣,就好似生機被透支了一般,雙瞳都隱隱有些渙散。
而聞人越撐着樹幹緩緩站起身來,隨着動作,他眉峰擰成了一團,好似每一個細微的舉動,對他而言,都是極其艱難。
素鳶不由有些擔心他是否還能卜卦!
卻見聞人越雙手隱約有些發顫地取出了龜殼與銅錢,那銅錢上被他塗抹的血跡早已乾涸消失。
他忍着痛,擰着眉,卻絕然地搖了搖,而後落卦,但落卦之後,卻並未結束,只見他指尖再次冒出一滴血珠,而他的面色更是白的煞人,痛苦似乎瞬間加劇,就連他有些渾濁渙散的雙瞳都染上了劇痛之色。
而他行動利落地將血液滴在了散落在地面的一枚銅錢之上,緊接着,那枚銅錢竟是如同受到了什麼牽引一般,嗖得往前方衝去,瞬間沒入了濃郁的霧障之中,不見了蹤影。第二更喲希望多多支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