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太后的懿旨便先後到達了欣沐軒與平北郡王府。
宣綾靖不由暗暗感嘆了一番慕亦弦的行動之迅速,權勢之強大。
太后本是一心將她困束宮中爲質,但慕亦弦卻只一夕之間,就讓太后不得不將她放出宮外。
只是太后傳到欣沐軒的懿旨裡,卻額外讓儺娘添了句口諭,郡主離宮在外,自是比不上宮裡,但服侍伺候卻不可馬虎,特命衾香與素鳶隨同左右,並另選四名宮女一同隨侍。
帶上四名宮女的意圖是假,帶上衾香怕纔是目的。
宣綾靖雖是看出了太后的意圖,但仍是故作不知地欣喜感謝了一番太后如此關心體恤。
待將宣讀懿旨的儺娘送走,宣綾靖略略整理了一番,便立時離宮而去。
而飛鸞殿門前,一名從宮門處匆匆而來的宮女附到儺娘耳邊說了些什麼後,儺娘便轉身入了殿內。
“太后,郡主已經離宮了。”儺娘微微俯身到躺在軟榻上休息的太后耳邊,道。
太后假寐的雙眼微微動了動,卻並未睜開,轉了個身,只依稀傳出一道吩咐,“讓人傳出風聲,郡主離宮,是暗中的安排。另外,等會讓人去將長玥接入宮內陪哀家一同用晚膳。”
“是。”儺娘領命。
……
宣綾靖到達平北郡王府時,府裡明顯已經上下收拾了一番,尤其是皎卿閣,幾乎纖塵不染。
吩咐素鳶與衾香帶着宮女們安置她從宮裡帶出的行裝,宣綾靖才得空與雲凌老將軍單獨走到一旁。
雲凌老將軍滿面喜色,慈愛之色溢於言表。
“太好了,玦兒你能回府住,倒是安了爲父一番心。宮裡短短數段時日,玦兒你卻多番心疾發作,實在讓爹爹心下擔憂難安,若是你娘知曉,怕也要責怪我不能保你一世平安無憂。”
聽及雲凌老將軍提到阿玦的孃親,宣綾靖頓時百感交集,腦海裡不由迴響起前段時日在天牢中聽到的藺翔的瘋言瘋語,可看着此刻雲凌老將軍慈愛而關切的眼神,已顯滄桑蒼老之態的面容,她不由頓了頓,欲言又止,不忍再讓雲凌老將軍新添煩憂。
良久,她只能黯然嘆息一聲,微微欠了欠身,歉疚道一句,“讓爹爹擔心了。”
雲凌老將軍滿是慨然地嘆了嘆,撫了撫她的手,又是叮囑幾句定要注意休息,好好養身子,才微微沉了沉氣息,“想必玦兒你也聽說了,爲父現在掌有北彌的一萬軍士,此事聽說是民間輿論所致,想必也是……公主的暗中安排吧……只是如今我握有兵卒在手,玦兒你身邊,怕也會有些不安寧,自己須得當心注意。”
宣綾靖點點頭,“爹爹放心,女兒知曉。”
見着女兒如此乖巧,雲凌面上浮現滿足欣慰的笑容,過了片刻,卻又忽然有些斂去,換成了幾分憂色,“倒是不知這次太后突然放你出宮,究竟是何意圖?”
宣綾靖將雲凌老將軍面上的憂色收入眼底,不由寬慰地笑了笑,輕鬆道,“爹爹無需擔心,女兒此次出宮暫住,倒不是太后的本意,而是暗中相助。”
“他?”雲凌眉峰陡然拂過慎重與忌憚之色,隨後又化爲濃濃的擔憂,鄭重叮囑道,“玦兒,此人絕非善類,公主不是與你暗中有所聯繫麼?你切不可放鬆,給了他從你這探到公主蹤跡的機會。”
雲凌不知她便是宣綾靖,自是有此擔憂,宣綾靖也不便解釋,只能沉聲認真應道,“女兒會多加小心的。”以寬其心。
……
午時,陪同雲凌老將軍一起用完午膳,雲凌老將軍離府前往盛都令府衙,宣綾靖便帶着素鳶與衾香一同出了府門。
如今這一世,已經到了盛都兩個多月,她竟是還從未好好在這街頭逛過。
這盛都的主街,倒是與她記憶中並無多少差別。
熱鬧的吆喝聲,來來往往的行人,或有看物詢價聲,或有嬉笑打鬧聲,也有偶爾的爭論打鬧聲……
平凡鎖事中透着安寧的氣息。
這便也是,她答應父王,爲北彌所求的安樂太平。
宣綾靖靜靜穿過街道,又左轉沿着一條城中河道而走,根本不在途中停留,擺明是在尋着什麼地方而去。
素鳶默默跟隨其後,衾香竟也一語不發,一副畢恭畢敬又不卑不亢的模樣,就連神色間都沒有什麼疑惑變化,單從其面上,完全看不出絲毫是太后特意派遣前來盯着月寧郡主的人。
宣綾靖好似也絲毫不提防此人,大搖大擺帶着她與素鳶一同而行,最終駐足於一家臨河而建的酒家前,四海客居,頗爲大氣的店名。
宣綾靖剛踏入店門,便有熱情好客的店小二笑嘻嘻地迎了上來,“客官,是大廳還是樓上雅座?”
“是有人約我來此,無心居。”宣綾靖低聲報上昨夜回清合殿途中,慕亦弦曾與她說的雅間名。
“原來是貴客!樓上請!”那小二一聽,立時一驚,忙得前頭帶路引着她上樓。
上了二樓,又幾乎繞過了整個迴廊,纔在最裡間的一處隱蔽的雅間前停住,宣綾靖默然看了看,一路而來的各個雅間都有名字,唯獨這間雅間,既是隱蔽,又並無題名,看來,無心居倒是個暗號了。
那小二微微敲了兩聲,便恭敬退了去,而後,雅間的門緩緩打開,開門的,正是桑莫,慕亦弦正坐在廳內桌案前。
宣綾靖吩咐素鳶與衾香先去一樓廳堂暫坐等候,才緩緩踏入了無心居內。
倒是桑莫眯了眯眼,看了看那轉身隨素鳶一同離去的衾香,低聲道,“太后的人?”
宣綾靖噙笑莫名地點了點頭,才見桑莫無謂地聳了聳肩,而後關上了雅間。
“殿下。”宣綾靖微微見了一禮,慕亦弦倒是不在意這些虛禮地示意她坐下,而後便讓桑莫直接開門見山說了起來。
“郡主你看。”桑莫走近桌案,將捲起的布帛緩緩打開,其上所繪的,是不知何處的大致環境,以及桑莫圈畫的大概陣法佈局方位,還有一些他自己推算的術式。
宣綾靖微微打量一眼,便可以肯定,這陣,絕不會是刻在燭心鐲內。
按照桑莫推測的佈局,雖不知細節陣圖,但只看大致,此陣恢弘大氣,佈局之大,只怕包攬方圓一里的範圍,小小的燭心鐲,就算是陣圖重疊佈置,也無法在細長的鐲身上刻畫完成。
那這陣會是在何處?
看桑莫所繪,好似在一片山地叢林,千年古陣,大多借天地山川大勢,單看此圖,完全無法推知是在何處。
宣綾靖一邊暗中微疑,一邊又認真聽着桑莫的講解,“此陣頗爲古老,佈陣所用的手法,是極其罕見的八卦合心之法,以八方之位,各布樞要分陣,最終通過中心的核心陣圖,將八陣相連,依我推測,此陣外圍八陣,應該就是爲了將中心這陣圖所覆蓋的地界徹底隱藏起來。”
宣綾靖領會地點了點頭,難怪慕亦弦昨晚會與她說是千年古陣,八卦合心之法,正如桑莫所說,是極其罕見的手法,如今早已失傳,據典籍記載,也只在千年前陣術一途興盛之時才偶然在世間出現過。
這種繁雜的古老大陣,若要她與桑莫破陣,恐怕絕非數年之功啊!
宣綾靖不由的蹙了蹙眉,能佈下如此浩瀚繁雜大陣的人,千年前在陣法上的造詣絕非等閒之輩,單憑她與桑莫,很有可能耗盡一生,也無法攻破啊,桑莫不會不知此事深淺,慕亦弦究竟想要做什麼?
斂了斂眉眼,宣綾靖才擡眸對視上桑莫,而後轉眸看向慕亦弦,“殿下,此陣,恕我直言,恐怕單憑我與桑莫公子,破陣極難。”
慕亦弦緩緩放下茶杯,劍眉一斂,幽光暗伏,“此事桑莫與本王說過,本王也知破陣太過艱難,請郡主前來,是想讓郡主與桑莫一同尋找一條,能夠進入中心陣圖的道路。”
“入陣?”宣綾靖眉頭微蹙。
“不錯。”慕亦弦微微頷首,瞳眸深邃難測,“據本王所查,此大陣中心陣圖所在的地界,在千年前,正好叫做,凝洄。”
“什麼?”宣綾靖水眸一凜,心神不由自主的一顫!
她一直暗自猜測慕亦弦所要研究的千年古陣究竟會與燭心鐲有何聯繫,卻沒想,竟然會是如此!
那刻在燭心鐲內的凝洄二字,竟然是……地名?
宣綾靖心緒猛然一頓,心跳陡然滯了一息,心頭忽的涌上一種有些慌亂無主的猜測!
地名?
不會是……不會正是她之前讓尉遲曄所去暗查的那一處吧?!
上一世,她與慕亦弦乃是夜間被人追殺,躲避之時,並未仔細看路,不小心闖入了那處小村落,倒是不知那地究竟叫什麼,她只大概記得是在萬佛寺附近西南方向。
所以那日看見了慕亦弦手腕中的燭心鐲,得知很有可能早已在他手上帶了很久很久時,她才陡然生出一種想去上一世得到手鐲的地方去看看,那裡,是否還有一枚燭心鐲,又或者,可以弄個明白,爲何這一世燭心鐲竟會提前出現在了這世間,還如此巧合地戴在慕亦弦的手上……
卻沒想,慕亦弦追查凝洄二字,竟然,如此巧合的與她找到了同一處……
更沒想到,那裡竟然布着如此複雜的大陣……
那她上一世與慕亦弦能闖入那隱蔽的小村落,得到那一對燭心鐲,倒真是機緣巧合了!
若真是同一處,那裡真有這樣一個大陣,那這一世,她若想偷偷尋得那處,去將燭心鐲的事情弄個清楚,怕是不容易了,如此看來,只能與桑莫合作,將這陣法尋一個正確的道路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