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宣綾靖心神大震,脫口而出“燭心鐲”的那一瞬!
沒有人注意到,正在交手的慕亦弦與祝勐眸光都有一瞬的轉向了她!
而他們所看的,卻不是喊出此話的宣綾靖,而是,循着宣綾靖極其複雜的目光,看向了慕亦弦那破裂的左袖上!
慕亦弦神思微怔,如子夜暮靄幽沉的瞳眸忽的閃現一絲不知名的漣漪,卻就在這短短一瞬間,祝勐已然飛速錯身,劍刃再次挾在了宣綾靖雪白的脖頸上!
宣綾靖心疾痛苦的已經徹底神思恍惚,只能感覺一絲冰涼的冷意似有若無,更聽不清耳邊再說些什麼。
慕亦弦劍勢陡然轉猛,直直阻向祝勐,祝勐卻完全不與他糾纏,擒着宣綾靖,便立馬後撤,讓許多人攔在了身前。
冷冷隔望着面色沉冷如鐵的慕亦弦,祝勐目光含着莫名寒冽的笑意,似諷似嘆道,“殿下,好似有些急了。”
隨即,祝勐示威似的挑了挑架在宣綾靖脖頸間的劍,“現在,殿下好像需要重新考慮考慮了。”
素鳶也是被這電光火石的一幕所驚住,細細瞧了瞧面色蒼白甚至沁出滿額冷汗的小姐,擔憂頓時溢於言表。
而藏在眸底深處,更有一絲疑慮與惶急。
現在這幕,是小姐故意?還是……?
先前山腹之中,小姐分明是暗中幫着黑衣人一方的,可先前祝勐已經挾持小姐威脅過,根本無用,現在怎麼突然有重演了剛剛的挾持?
是小姐剛剛說了什麼左右的局勢麼?
素鳶茫然的蹙了蹙眉,手心卻不由地急出一層冷汗,看着小姐越來越顫慄的身軀以及越加慘淡的面色,素鳶終是慌亂地喚了一聲,“小姐,您沒事吧?”
“……”
沒有任何迴應,小姐甚至就連眉眼都完全沒有氣力擡起……
素鳶一慌,小姐的心疾真的發作了?!
這個念頭一浮現,素鳶匆忙拔出腰間的軟劍,便急衝沖沖向對峙的戰局,卻被祝勐身前相護的數名黑衣人所攔,而九伶樓前來相護的衆人亦是護着祝勐以及……長公主的屍身。
“殿下!小姐的心疾發作了!若再不服藥救治,小姐她——小姐她——”
素鳶驚急而慌亂地幾近喑啞失聲,雖不知小姐爲何要相助那黑衣人,但想來那黑衣人應該也不願傷害小姐,此刻藉着向求助,亦是爲了不着痕跡告訴黑衣人小姐如今的危急狀況。
可場中二人卻好似完全無動於衷,素鳶不由憤恨地劍招凌厲起來,不要命一般地向着祝勐那處衝襲!
桑莫亦是頂着虛弱的精神,注視着場中的一切,聽到素鳶所言,心下不由一慎!
別人不知,他卻知道,殿下究竟是如何堅定的誓要誅殺北彌餘孽,自從五年前,與葵天兵陣對上,到一個月前,北彌破城,皇室蹤跡卻消失無蹤,殿下費了多少心力在追蹤北彌皇室的蹤跡,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了,怎麼可能會爲了……相識不足一個月的少女而放棄?
就算這個少女於他有恩,就算這個少女對國家聲名有一定的影響,就算……
也絕對抵不上殿下誓要誅殺北彌皇室的決心分毫!更何況,這個少女,說到底也是北彌人……
就在桑莫哀嘆無助,素鳶悲痛憤恨時,慕亦弦冷寂地聲音忽然響在這無邊寂靜的夜色裡,“本王可以放你們離開。”
桑莫呆滯一愣,有些震驚不解殿下的突然轉變,素鳶絕望之下乍現涌現驚喜的希望,急切而擔憂地看向被祝勐挾持的長公主,此刻已然昏迷無聲,只餘渾身輕顫的長公主。
祝勐冷然一笑,“殿下人多勢衆,放與抓,不過轉瞬之詞。”
“你想如何?”
“素聞殿下一諾千金,不過想要殿下一句承諾,七日內不派兵追捕!”祝勐沉聲道。
慕亦弦陡然沉默,寂然無聲地好似融在了無邊寒冽的夜色中。
良久,就在素鳶隱隱絕望地再次涌現惶急之色時,慕亦弦隔空掃了一眼此刻已然失去神志,渾身冷汗,無意識隨着痛楚輕顫的少女,沉吟片刻,終於開口道,“好!”
言罷,便冷然地揮了揮手,圍困周圍的黑鐵衛頓時收縮陣型,不足三息就全全隱沒在慕亦弦身後。
“將郡主交給本王!”慕亦弦目光寒冷地不帶絲毫溫度,似有若無地殺意緊緊鎖在祝勐周身。
祝勐朗聲一笑,再將宣綾靖推向慕亦弦的同時,果斷高喝一聲,“撤!”
百數人立時飛身離去,不多時,便已經沒入了無邊夜色中,整個樹林間,霎那隻剩慕亦弦一行衆人。
慕亦弦神色淡然地接住宣綾靖,只覺手中這脆弱的身子竟輕盈的可怕,想及她昏迷前那一句驚呼,慕亦弦幽寂地眸底忽起忽伏地不時劃過一道難言的漣漪。
素鳶跌跑過來,止不住顫抖地取出藥瓶到處一粒藥丸喂到宣綾靖口中。
可宣綾靖嚥下後片刻,面上的蒼白沒有絲毫好轉,額上的冷汗反而越來越多,渾身的顫抖似乎越發難忍,就連她的眉眼都無意識地蹙成了一團。
素鳶立時慌亂無章,顫顫半晌,不知該如何是好,“藥怎麼沒用呢?怎麼辦?殿下,快給小姐請大夫!對,請大夫!”
慕亦弦也從沉寂中回過神來,細細凝視宣綾靖因痛楚而無意識擰成一團的眉眼,立時沉穩吩咐道,“來人,去將郡城的所有大夫都請到此地來!”
言罷,慕亦弦身邊的一衆親衛立時以最快的速度領命退去,而慕亦弦就這樣毫無自知地抱着宣綾靖,更說不清這一刻心頭在起伏什麼心緒,匆匆抱着宣綾靖往前段時日所住的小院跑去。
桑莫驚詫莫名地看着殿下這番舉動,雖是覺得有些驚奇,但也默默鬆了一口氣,不管如何,郡主也算是他的救命恩人,殿下能顧及郡主的生死,最好不過了!
不多時,整個小院的小小正屋便圍滿了十來位大夫。
可隨着衆位大夫一一上前把脈,卻都是頹然低沉地搖頭退開,素鳶驚懼難明,瞳眸中的難以置信與痛苦交雜成一團,直讓她緊握着拳,指甲嵌入手心都毫無痛覺。
“這位公子,您還是另請高明吧。這位姑娘這心痛之症發作極其猛烈,藥石本就難阻,再加之她神思頹敗,似並無求生之心,更加難以救治,在下等實在無能爲力。”
“無求生之心?”慕亦弦墨眉微蹙,反問一句。
桑莫與素鳶更是疑惑不解,素鳶急怒地破口回道,“你個庸醫,小姐怎麼可能沒有求生之心,你胡言亂語什麼?!殿下!回宮,快回宮,況太醫之前就壓制過小姐的心疾,定能想到辦法!”
“是,心疾之症發作之時疼痛難忍,對於精神上更是一種折磨,若這位姑娘承受不住這種苦楚,心存死志,也難說!”
見那羣大夫還爲自己辯解,素鳶怒火攻心,只差拔劍將這羣胡言亂語之人趕出此地!
桑莫堪堪阻攔,慕亦弦立下決判,“驚楚,你執本王手令,急速趕回宮中,將況太醫請到欣沐軒。”
“是!”一名親衛立時接過手令離去!
“另外親衛十名隨本王急速回都,剩下的人護送桑莫回都!”
“是!”衆親衛立時領命,慕亦弦一手貼在宣綾靖背心,一把將宣綾靖抱起大步往外,而後上了馬車,親衛狠狠一駕疾馳而去!
素鳶楞楞回過神來,忙得駕了一匹馬匆匆追隨,絕塵而去!
而桑莫看着幾人火急火燎地匆忙離去,也沒閒心再次多呆,吩咐侍衛收拾收拾,便也乘着剩下的一輛馬車,緩緩回都。
……
宮內欣沐軒,況太醫丑時纔剛剛睡下就被一名手持手令的侍衛不由分說叫醒。
況太醫本還有些不滿,可一聽是讓他前往欣沐軒待命,就立時心神一跳,敏感地生出一種不安。
果然,在焦灼等待了大約一個時辰,看着抱着滿臉蒼白透明的幾乎一戳便破的郡主匆匆而來時,況太醫眉心陣陣狂跳!
只一眼,他就知郡主心疾發了,而且這一次,發作的無比猛烈難阻!
而郡主這一身顫慄不止,卻氣息若有若無的模樣,更讓他心神不安。
“郡主的心疾怎麼發作的如此猛烈?”況太醫有些責怪地看了一眼素鳶,卻被素鳶瞳眸裡近乎絕望的悲痛,以及僅剩的希望所驚住!
不忍再責怪什麼,況太醫顧不得禮節,忙得道,“殿下,快將郡主放入榻中!”
慕亦弦立時放下,卻在他手從宣綾靖背心拿下的那一瞬,宣綾靖疼痛難忍地悶哼一聲,渾身氣息陡然沉寂下去!
況太醫一驚,詫異地看了一眼慕亦弦,這才注意到慕亦弦隱隱亦是有些虛汗的面龐!
可此刻情況危急,況太醫也顧不得詢問,忙得阻止,“殿下切勿撤手!”
慕亦弦劍眉微蹙,卻並未再撤手,就着姿勢在軟榻邊坐下,只好將宣綾靖半摟在胳膊彎。
“郡主心疾發作極猛,若不是殿下一路內力相護,只怕郡主根本堅持不到回宮,現在就靠殿下護住心脈,若陡然撤離,郡主痛楚猛烈攻心,只怕難以抵抗!”
況太醫匆匆解釋一句,忙得從醫箱裡取出金針一一排開,頓了頓,看向慕亦弦,問道,“殿下,臣現在要爲郡主施針阻斷心疾之痛,隨後再緩緩壓制,恐怕還需要殿下以內力護住郡主一兩個使臣,殿下可還能堅持?”
素鳶有些複雜地看了看神色淡然冷寂的慕亦弦,分明能夠看到幾分虛汗與疲憊。
六七個時辰間隔不斷的使用內力,就算是天下武力第一人慕亦弦,恐怕也會有些艱難吧。
可慕亦弦卻瞳眸幽寂地看了看昏迷在手彎裡的宣綾靖,幽眸泛起一抹不解的思量之色,微微凝在了自己的左腕片刻,才淡然點了點,道,“開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