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她之人,朕自當一個一個討回來!”慕亦弦冷寒至極地一眼掃過聞人越,而後,視線沉寂壓迫地落回了阮寂從身上。
可他的話,卻讓本還在思量究竟的宣綾靖心口驀然一滯,只剩悄無聲息的酸澀一點一點淹沒心口。
阮寂從卻是渾身警惕地盯着慕亦弦的一舉一動,眼見慕亦弦洶涌着必殺的凌厲直衝他而去之時,阮寂從驚地堪堪抵擋,卻傷勢越加嚴重,不得已,他驟然驚喊出一句,“東帝,當年的事情,山河雖塌,但軌跡可推!只要東帝今日不插手此事,日後,在下必定全全告知!”
明明看不到慕亦弦的神情,宣綾靖這一刻單單看着那一動不動的背影,似乎都能感覺那僵立的背影微不可查地震了震。
阮寂從所說的,究竟是什麼事情?
尚未神思,便見慕亦弦竟真的一言不發地退回了原位,再不理外物來!
見此,阮寂從才終於重重鬆了一口氣,而後瞥向神情輕鬆,毫無被挾持自知的聶君厝來。
“南君,戲看完了,咱們,是不是也該商量商量正事了?”
“正事?”聶君厝好整以暇地挑了挑眉,甚至頗有閒情地理了理衣衫,而後,目光一深,瞥向了對面的宣綾靖,慵懶地提醒道,“確實該辦正事了,您覺得呢?北彌長公主?”
而在聶君厝話音剛落,那挾制住他的宮女頓時敏感的面色陡變,飛快地塞入聶君厝口中一物,聶君厝猝不及防地吞嚥一下,面色霎那變得陰沉至極。
而此時,宣綾靖手中一直暗暗變幻的動作終於到了尾聲,她目含深意地瞥了聶君厝一眼,而後才徹底收了動作。
而在她動作收斂之際,整個疏蘭苑憑空蔓延出濃郁的大霧,直將眼前的景緻徹底模糊難見,若非靠得極近,只怕是連聲音都難以聽見。
而本是離得近的人,此刻也全全不見了蹤跡,像是此地只餘了她一人。
宣綾靖沒有絲毫停滯,飛快辨了方向後,便沿着一條極其古怪的路線,毫無猶豫地退到了疏蘭苑之外。
站在疏蘭苑外,整個疏蘭苑內的情況瞬息清晰入目,再無半點大霧遮眼的迷障。
這便是假借這幾日疏蘭苑修繕之事,宣綾靖悄悄佈下的迷蹤幻陣!
也正是當日,聶君厝分明有意試探她之時,她提出的引蛇出洞的辦法!
當初的遊園、故意提起聽曲之事,便是爲了悄無聲息佈下陣法。
而後,假意傳出她將爲聶君厝佈置防護之事,便是爲了打草驚蛇,那刺客分明認識她,自是知道她精通陣法之事,一旦真騰出時間由她佈下防護,他們再想刺殺,必定難如登天,而故意傳出風聲,便是逼得他們不得不珍惜這一次刺殺機會!
但此陣因是臨時佈置,迷蹤效果倒也可以,但幻陣也僅僅只佈置了三重。
好在聶君厝在陣法激活的那一瞬,沒有與那挾制她的宮女陷在同一重內,這才脫了身。
宣綾靖目光微深地瞥了一眼身處陣內的聶君厝,脣角劃過一抹意味深長的思量,旋即,才連忙控制着陣法,將除卻阮寂從與那宮女的數人一個一個傳出陣內。
但她剛剛開始之時,桑莫已然帶着慕亦弦從陣內走了出來。
宣綾靖倒也沒有什麼驚訝,這陣本就是臨時所布,所用的手法十分簡單,依桑莫的水平,破陣都是輕而易舉,而她的初衷,也只是爲了困住這刺客而已。
觸及慕亦弦的身影,宣綾靖目光微不可查地輕輕顫了顫,桑莫微微頷首施了一禮,“長公主,桑莫與東帝陷在同一層幻境裡,便擅自將人帶出來了。”
宣綾靖明白他此話的意思,畢竟,北彌皇室與東淵之主衆所周知是不共戴天,而此刻,桑莫既然已經投效了北彌,卻又幫助舊主,難免會讓她這個東帝的仇人心有不悅。
但桑莫,又怎知她和阿弦之間的糾葛……
宣綾靖暗自苦澀抿了抿脣,而後才搖了搖頭瞥開視線,控制着陣法將除卻阮寂從以及那宮女的其他人都指引出了迷蹤幻陣。
聶君厝出來之後,面色陰厲至極,顯然是爲陣法激活之時,那宮女強行塞入他口中的藥丸有關!
但此際,他什麼也未多說,只陰沉地瞥了宣綾靖一眼,便是叮囑道,“長公主,擒住他們,先留下性命!”儼然不願多在各國面前掃了一國之君的顏面的樣子。
見狀,宣綾靖也未多說什麼,按着他們早已商量好的計策,聶君厝拍了拍手,便有數十位侍衛按着宣綾靖的吩咐進入了陣中。
而他們所進入的環境層數與阮寂從和那宮女盡皆不同,卻在宣綾靖的指示下,刀刃全全凌空舉起,而後,保持不動。
衆侍衛不明所以,可此刻,阮寂從與那宮女卻已經在宣綾靖的不動聲色的指引之下,走入了衆數位高舉的刀刃之中,他們身處不同幻陣層間,自是不知周身的情況,可此刻身處陣外的衆人所見,卻是阮寂從與那宮女全全被侍衛的刀架住了脖子,包圍的嚴嚴實實。
見此,宣綾靖這才終於撤去了陣法。
陣法一撤,阮寂從與那宮女瞬間便感覺到了脖頸上的無數寒意!
聶君厝冷冷瞥了一眼已被擒住的阮寂從與那宮女,陰鷙地吩咐道,“帶下去!嚴加看守!”
等到衆侍衛壓着人離開,慕亦弦才冷漠地開口道,“南君,本帝尚有要事詢問阮寂從。”
“東帝請便,但此人,朕絕不會輕縱!”聶君厝神態堅決地說道一句,而後才陰沉地摸了摸泛着痛意的脖頸,“今日讓各國使臣見笑了,就請諸位先行回宮歇息。衾香,招待好各國使臣。”
聶君厝高喊了一句,便先行離去處理傷口了!
倒是宣綾靖眸光微深地瞧着聶君厝漸行漸遠的背影,而後,深晦地勾了勾脣。
能在爲質那般艱難的處境下,爲自己籌謀活路,等待時機的人,果真不是什麼簡單之輩。
不過……如此一來,這情況,反倒是有意思了!
宣綾靖微微斂了斂眉梢眼角泛起的深意,這才與慕亦弦、聞人越告了辭,領着衆人先行離去。
她倒是不指望能從阮寂從口中撬出什麼,她的本意本就是探出此人的身份!
既然已經得知了此人的身份,那接下來的事情,交由阿九的九伶樓去調查即可。
聞人越見她離開,便也迅速離了去,倒是唯獨留下的慕亦弦,面色冷淡難辨地向着先前侍衛押走的方向而去。
領着北彌一衆分道揚鑣之時,宣綾靖有意留下了阿九,到了水月殿內,宣綾靖才面含沉色地對着阿九道,“阿九,這幾日,你悄悄跟着聶君厝,注意一下他的動靜。”
“阿靖,可是他有什麼問題?”阿九面色清冷地追問了句。
宣綾靖眉眼微蹙,脣角弧度微見深意,“我猜測他……可能要殺了念太妃。”
話音落下,宣綾靖又自言自語疑慮地沉,“可我還沒想明白……他爲何要殺念太妃……按理說,聶君厝登帝,念妃應該晉封太后纔是,竟是隻封了太妃,倒也真是蹊蹺……難不成這南喬,也有什麼秘辛?”
阿九面色微不可查地頓了頓,而後才斂了斂一閃而過的眼底幽光,只緩緩道,“阿靖,如今的南君,並非原先的南喬二皇子,此事,阿越師兄早已囑託我調查過!”
“如今的南君,本是南喬大皇子,當初太后指明聶君厝入東淵爲質之時,南喬皇帝寵愛念妃,便行了李代桃僵之法,硬生生讓大皇子頂替了聶君厝之名,被送入了東淵,而南喬宮中,也以瘟疫之名,將後宮所有伺候過大皇子與二皇子的知情人全部抹殺殆盡。”
宣綾靖不由地頓了頓,眉眼裡忽然劃過重重的疑色,隨後才又暫且壓下,只沉吟地道,“那倒能說得通他的殺機緣自於何了。”
勾了勾脣,露出幾分深晦的笑意,宣綾靖才又繼續道,“難怪南君剛剛在陣法徹底激活前,會有意說出那一句,明顯不是在提醒本宮,反倒是在提醒刺客的話了!看來,南君是要給羣臣一個‘他’生身母妃死得其所的罪名了。”
“什麼?”阿九不解地皺了皺眉。
“你可還記得,陣法激活前,那宮女往聶君厝口中塞了一顆藥?”宣綾靖意味深長地頓了頓,“若是聶君厝不故意說那一句話,惹了那宮女的防範疑心,他本不會被那宮女強塞毒藥……而如今的事實,除了是故意爲之,我想不到其他原因。”
“故意給那些刺客留一後手,而後,以南喬念太妃的性命交換解藥……畢竟南君明面上是念妃的兒子,如若讓念妃不明不白的死了,怕是會被羣臣詬病。你說……南喬念妃爲救其子,自願赴死的說法,南喬羣臣能夠接受嗎?”
“他竟有了如此心機城府?”阿九下意識地驚疑了一句。
可阿九話裡無意識透出來的熟稔,卻讓宣綾靖不由地愣了愣神,“你認識南君?”
“……不,不認識。”阿九飛快地否認了過去,可宣綾靖卻還是心有疑慮,只覺不對勁。
阿九的來歷,從始至終,怕觸及阿九的傷心事,她與阿越師兄都從未過問,難不成……阿九竟是南喬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