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宣綾靖試圖在聶成祈與連安王周身佈置陣法時,殷杬雖是不屑嘲諷,可實際上,卻也格外注意了幾分。
畢竟,北彌長公主年僅十二時,便以一葵天兵陣名動天下,她對陣法一途的造詣,殷杬不敢保證會發生什麼。
起初,見宣綾靖布完陣法後果真毫無效果時,殷杬心中還冷笑了聲,可此際,見着她以血重繪了一遍後,封寂大陣的變弱之勢竟是隱約停了下來,最後形成了不進不退的僵持之態,殷杬本就蒼白陰冷的面色頃刻間陰雲密佈。
可縱然情況出現了意外,封寂大陣不再變弱消失,殷杬神情間也絲毫沒有浮現計劃失敗的暴怒與不甘心,反而氤氳着一種極其怪異的詭譎之色。
仿若,就算宣綾靖此刻阻止了封寂大陣繼續變弱,也必將無濟於事!
他陰測測地盯着宣綾靖一行,沒有出言挑釁嘲諷,而是默不作聲地悄然冷冷一笑。
而等他也瞧見那在陣壁畫面中一閃而過的風引穹的身影時,他陰冷的雙眸了霎那閃過一道幽芒。
而後,藉着李輕歌身形的遮掩,他從懷中飛快取出了一塊玉符來,不知做了些什麼,那玉符驟然發出了一道幽光。
宣綾靖瞬間便感覺到了陣法激活之時的嗡鳴聲,視線順着幽光頃刻凝在殷杬的手上。
見着他們的視線看了過來,攙扶着殷杬的李輕歌瞬間渾身緊繃,生怕他們在對殷杬做出什麼傷害的事情。
殷杬緊緊攥着玉符,心中亦是隱約有些焦灼。
宣綾靖沒有多費脣舌問詢什麼,因爲她知曉殷杬什麼也不會說,問也不過是耽誤時間,當即與慕亦弦交換了個眼神。
而下一刻,慕亦弦便是身形一動,已從殷杬手中取來了那塊玉符。
殷杬面色陰沉地盯着他們,雖未說話,這一刻,卻也隱約能感覺到他似乎有些緊張。
而宣綾靖一眼掃過,便認出了這玉符之上的陣法。
靈訊陣!
眉心霎那一跳,宣綾靖沒來得及先和他們解釋這陣法是什麼,二話不說當即再次咬破指尖,飛快在這靈訊陣之上繪製陣法來。
慕亦弦見她再次損耗心血,本是想阻止的,可見着她面上神情嚴肅,便也沒有出聲。
可就在宣綾靖剛開始繪製之時,那本是在祖屋內一閃而過的風引穹,忽然從祖屋內走了出來,而他走出來時,手中也拿着一枚玉符。
那玉符隱約閃爍着一陣一陣的幽光,顯然是和宣綾靖手中的這枚一應一合。
殷杬見着風引穹拿着玉符出現在了陣壁的畫面中,面上的陰沉與緊張瞬間消散於無形,彷彿已經看見了計劃成功的那一幕,狂喜與激動一瞬壓下了他對先前那股劇痛的忌憚。
這一刻,他竟是再一次竟乎瘋狂的大笑了起來,雙目赤紅一片,本是蒼白的面色都因着激動泛起了幾分異常的漲紅,仿若神志不清了一般,狂笑地撲向封寂大陣的陣壁而去,“遲了遲了!!誰也阻止不了!!誰也不能阻止我!”
若非李輕歌拼命拉着他,只怕他又被會封寂大陣反彈的重重摔在地上。
瘋癲過後,殷杬又忽然詭異的安靜了下來,本還殘餘着張狂猙獰的面目間霎那又浮現了幾分眷念與柔和,將整張面目襯得越發詭異。
他聲音低沉而輕柔,彷彿在和誰說着悄悄話,“阿杼姐姐,這一天,終於要到了!阿杼姐姐,馬上就來了。”
這一刻,他瘋癲狂笑又一瞬收斂自言自語的神情,妥妥像一個活生生將自己逼瘋的瘋子。
妄圖以毀壞天下運道,以天下萬民爲一人作祭的人,不是瘋子又是什麼?!
慕亦弦與聞人越的視線統統凝聚在了陣壁之上風引穹的手中,而宣綾靖卻停下了繪製陣法的舉動。
因爲正如殷杬所言,風引穹已經收到了由靈訊陣傳出的消息,已經遲了。
靈訊陣,顧名思義,便是用以傳訊的陣法,此等陣法十分難刻,不僅需要極好的玉符作爲載體,刻畫手段亦是極其高深,早已在世間失傳。
若非是宣綾靖在她師父留下的那本陣法書裡瞧見,此刻怕是也根本辨認不出!
她萬萬沒想到,風引穹竟會給殷杬留下了此等傳訊陣法,還留下了如此玄奧莫測的後招手段。
以儲位之血爲引,以帝氣氣數爲火,自焚四國詔書,便可自毀四國運道,這樣的後招,她確實毫不知情。
若是早已知情,她定不會讓東淵的傳位詔書落入殷杬手中,哪怕是假的。
宣綾靖沒有再對那玉符做些什麼,反倒是冷冷掃了殷杬一眼,而後,注視着陣壁之後,風引穹的動靜來。
而風引穹站在祖屋的庭院中央盯着玉符瞧了一會兒後,突然擡頭,面上露出一副意料之中的得意笑容,依稀,似乎喃喃譏諷道,“老東西,別以爲將我封回了族裡,我就沒辦法了!”
隨後,風引穹忽然轉身回了祖屋之內,又從祖屋內抱出了許多東西來,他在祖屋的庭院中央擺弄着這些東西,明顯是要擺出一個陣法之類的模樣。
宣綾靖一行自然明白了殷杬與風引穹的計劃!
若是不曾順利讓封寂大陣直接消失,那便裡應外合,殷杬在外減弱封寂大陣,而風引穹則在內設置陣法,攻擊已經變弱了封寂大陣。
宣綾靖對封寂大陣本就所知不多,更無法確定,依封寂大陣此刻的模樣,能否扛得住風引穹的攻擊手段。
想及此,宣綾靖眉眼裡不禁拂過一絲急色,可又統統歸於了無奈。
之前前去東淵時,她與阿弦曾再次去過凝洄族的那片樹林,已經確定凝洄族的百迴歸心陣已經徹底封閉,倘若沒有封閉,也許她還能想辦法進入凝洄族內,阻止風引穹的計劃。
可眼下,竟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嗎?
風引穹的擺陣尚未結束,此際倒也看不出風引穹的陣法與封寂陣法孰強孰弱。
宣綾靖瞧了一眼連安王與聶成祈的面色,並未再有什麼不妥,才稍稍放寬了心,至少,封寂大陣不會再變得更弱了。
而此刻,經過恢復,連安王與聶成祈也終於恢復了些許氣力,能夠再次說話了。
“現下是什麼情況?”連安王嚴肅地問了一句,聶成祈也關切地聽着。
他們雖不懂陣法,卻也知曉那四道光束以及這突然出現的陣壁和他們先前被取血以及詭異的氣力不繼大有關係。
宣綾靖眸底漾過一絲複雜,眼下,她唯一能想到的辦法,只有阻斷自焚國書所需要的帝氣氣數的來源。
可若要犧牲聶成祈與連安王,這個辦法,她如何也無法接受!!
宣綾靖微微搖了搖頭,沒有多說什麼,打算先看看風引穹與封寂大陣孰強孰弱後,再做計較。
隨後,她眉眼浮上了一層寒冰,冷冷睨着目光熱切狂熱地期待着風引穹的舉動的殷杬,冷冷質詰道,“殷杬,如果你所做的這一切,都是爲了瀾夫人,那不過是在瀾夫人身上增加了數不清的人命與業障,常言道,死者爲大,你如此做,是想讓瀾夫人業障纏身,永遠難登極樂嗎?!”
“你懂什麼?!”殷杬驟然雙目赤紅的狠狠瞪了她一眼,激動憤然之下,竟是連聲音都極度嘶啞。
可他似乎完全感覺不到乾裂與疼痛,撕扯着嗓子怒駁道,“阿杼姐姐說過,她最怕孤單的,哪怕只是遠遠站在角落看着集市的熱鬧,她也是開心滿足的……雖然她待人冷漠,可那是環境所致,逼得她不得不如此,她那麼不喜孤單,怎麼可以一個人走在黃泉路上……都去陪她吧,都去陪她吧!!”
宣綾靖冷哼了一聲,絲毫無法接受殷杬的理由,想到雲夕玦的死,心頭霎那憤怒難忍,“所以,爲了這麼可笑的理由,你就連她的骨肉也要殺?”
“她早就該死了,要不是她,阿杼姐姐也不會死,阿杼姐姐都死了,她難道不該去陪她嗎?!要不阿杼姐姐臨終前說不要殺雲凌那個老東西,我恨不得連他也一起殺了!!”
“你——”宣綾靖氣滯的胸口悶痛,先前以血布完陣,本就還有些虛弱,被如此一氣,險些咳了起來。
“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瀾夫人和雲凌將軍不是恩愛和睦嗎?”宣綾靖實在不想再繞彎子,不管殷杬是否會回答,徑直問道。
殷杬卻並未如她所願的回答,反倒是憤恨異常地一哼,“恩愛?哈哈哈!阿杼姐姐就是死在了他手裡,這也叫恩愛?!!長公主想知道發生了什麼,就等有命回去親自問問雲凌那個道貌岸然的小人吧!”
道貌岸然……
宣綾靖如何也聯想不出會和雲凌有何關聯……
可眼見殷杬並不願提及,宣綾靖也終於放棄了從殷杬這兒打探到緣由的希望。
宣綾靖從殷杬身上收回了視線,掃了一眼風引穹的舉動,風引穹仍在佈陣,但隱約就要布成了的模樣,依眼下格局來看,她並認不出那究竟是什麼陣。
可他們都知道,此刻的安逸,不過是即將暴風雨到來前的寧靜,一旦等風引穹佈置完畢,封寂大陣與風引穹的博弈,他們與風引穹的博弈,也就再次開始了!
而就在此時,聞人越擔憂的聲音忽然在他們身後響起,“連姑娘?!”
宣綾靖與慕亦弦回過頭時,便見連悠月已然倒在了聞人越的懷中,面色蒼白的竟乎透明,毫無半點血色,臉龐上還浮着一層薄薄的冷汗,整個人看起來異常的虛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