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綾靖故意怒言的話,這裡旁人不懂,但羅成絕對能懂!
雖說在北彌,女子未出閣前素來以輕紗遮面,但這羅成卻是認識雲夕玦的。
甚至,羅成當時乃是北彌的御林軍副尉,時常在宮中行走,更是有幸見過北彌長公主宣綾靖的真容。
若非上一世她籌謀在前,在她還被困在陣中之時,就早已囑託師兄不着痕跡地除掉了此人,還真被慕亦弦這一招攻個措手不及。
只可惜,如今的她,完完全全是雲夕玦的這張容顏,羅成認識的雲夕玦的容顏。
不過話說回來,若她仍是自己的那張容顏,羅成也不會還有這條小命。
好在她當時救回素鳶後,從未讓素鳶留在宮中,羅成並未在她身邊見過素鳶。而在北彌,認識素鳶的人更是寥寥無幾。
慕亦弦此番註定無獲,甚至還親手送來一人,真真切切坐實了她的身份。
宣綾靖暗勾脣角,劃開一抹微淺的弧度。
或許,她還應該感謝慕亦弦的一番佈置不是?
宣綾靖話音剛落,羅成立時尷尬至極的地訕訕賠笑。
但他那一雙賊眉鼠眼的眼睛卻趁人不注意地飛速打量了整個花廳,甚至,還稍稍停留在她身後素鳶的臉上一會。
不動聲色地將羅成這番小動作收在眼底,宣綾靖更是肯定了他此行來意,定與慕亦弦有關。
“月寧縣主(雲夕玦的封號)您大人大量,當初,卑職,卑職那是一時糊塗,纔有那些骯髒的心思,卑職已經深有自知之明,早已誠心悔過,絕不會對縣主再有絲毫不敬,這不,聽聞縣主今日回府,卑職特來請罪。”
說着,羅成竟是儼然一副懇切懊悔地跪了下來。
宣綾靖暗中冷哧不已,裝得倒是情真意切,字字懇切。
及此,宣綾靖暗中手中微微一動,便見素鳶立時勃然大怒地踢了羅成一腳,怒道:“我家小姐早已和你說過,對你沒有心思,你竟然還敢不依不饒,跟到郡王府來!你個登徒浪子!你這種人,也能當上校尉,簡直可笑!”
素鳶這話頗合她的心意,竟在暗指東淵朝廷識人不清,無人可用。
果見慕亦弦微微沉了沉眸,面上有幾分不悅,宣綾靖這才拉了拉素鳶,制止她“一時衝動”。
卻在拉扯間,一不小心將案上的茶盞碰倒,茶漬十分“湊巧”地濺了羅成滿臉。
宣綾靖不着痕跡地斂了斂眉,連連行禮道歉,“殿下恕罪,素鳶一時氣急,纔會口無遮攔,絕對是無心之失。”
暗下,宣綾靖卻是瞭然輕笑,慕亦弦,你不要想看羅成是否認識我嗎,我就讓你看看,我不僅認識他,還和他仇恨不淺!
慕亦弦眸光微挑,卻沉寂地看不出絲毫神色,視線劃過宣綾靖,又掃過羅成,“看來月寧縣主與羅校尉是舊識。”
宣綾靖並不願回話,反倒是羅成連連應道,“是是是,卑職與縣主之間有些誤會,都是誤會,誤會……”
宣綾靖聽及此話,面上頓時涌現幾分不屑與厭煩,冷冷道:“羅大人還有何事?父親此刻並不在府中,羅大人還是趁早請回吧。”
就在羅成越發尷尬至之際,花廳外終於傳來一聲沉穩卻又雄厚的嗓音,“這是怎麼了?”
來人,正是雲夕玦的父親,北彌雲凌老將軍,東淵的平北郡王。
宣綾靖稍稍一怔,卻又飛速斂下心緒,柔聲道:“女兒見過爹爹。”
下一刻,只見雲凌滿目柔和慈愛地看着自己的女兒,感慨萬千,“玦兒啊,你終於到了。”
待雲凌走到跟前,看見那跪在地上滿臉茶漬之人竟是羅成時,宣綾靖明顯看到雲凌那張慈愛的面容微微一滯,繼而擔憂地打量了一圈屋內,隨後才又暗鬆一口氣,轉身拜見慕亦弦。
宣綾靖自是知曉雲凌老將軍在擔憂什麼。
按照計劃,明明是三人同行,公主藏於其中,可如今,認識公主的羅成在此,他當然擔心羅成認出公主來,但再一看,卻又不曾發現公主的身影,雖是暗鬆一口氣,卻又暗中更加擔憂起來。
可她如今卻是雲凌將軍之女雲夕玦的模樣,實在無法細說。
而慕亦弦起身虛扶,隨後借說送雲夕玦回府纔會來此,此刻府裡有私事要處理,他不便多呆,便先行離去了。
雲凌冷哼地看了一眼羅成,十分不待見。
羅成一見慕亦弦走了,立時尷尬地笑着告辭。
等到他們二人全全走了,雲凌老將軍才連忙將宣綾靖與素鳶帶去了書房,書房一閉,他便滿臉沉重,“玦兒,怎麼只有你們兩人回來……隨行的……人呢?”
宣綾靖暗暗握了握拳,才斟酌了幾番言辭回道:“我們在入都途中莫名陷入一個陣中……那陣危機重重,公主身受重傷,又被陣法傳走,女兒如今也不知公主究竟身在何處。不過,公主早有籌謀,爹爹您千萬別輕舉妄動,只等公主聯繫我們便是。”
……
而與此同時,羅成剛剛走出平北郡王府,不屑地啐了口泡沫,正要罵罵咧咧幾句,就見轉角處正有人等着他。
立時,他面色一變,極盡諂媚,“桑大人,不知殿下還有何吩咐?卑職一定竭盡全力爲殿下赴湯蹈火。”
桑莫有些不耐地看了看他面上的奉承,“殿下還有一些畫需要你辨認,請羅校尉府走一趟。”
“應該的應該的。”羅成連連點頭哈腰應是。
……
等到了府,羅成面上更是熱絡諂媚,直到桑莫冷厲瞪了他一眼,他纔有所收斂。
書房,桑莫引着羅成進去,慕亦弦卻懶得與他多言,眼神遞了遞,羅成連忙跑到案几前,仔細辨別那案几上的五六幅畫。
若宣綾靖在此,定會大吃一驚!
那案几上的畫,畫的不是旁人,正是雲夕玦隨行隊伍中,那些身死陣中的所有女子畫像,還有……素鳶。
“殿下,這些人……沒有長公主。”
聞言,慕亦弦眸光微沉,繼而卻是幽光一閃,沉聲道:“你既然與平北郡王之女是舊識,可曾認識她身邊的貼身侍女?”
“方纔縣主身邊站得那位姑娘卑職不常見到,不過縣主另一位貼身侍女溪兒在這畫中。”
及此,慕亦弦沒再多問什麼,打發了羅成離去。
直到桑莫去而復返,他眸中才倏地寒光一閃,冷聲道:“派人去查查,這陣,究竟是何人所布。另外,繼續追查她的下落,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是。”
……
平北郡王府。
宣綾靖臨窗仰望那無盡濃郁而厚重的夜色,低低說道一句,“素鳶,以長公主的名義,聯繫九伶樓,讓他們沿竹林附近搜索,尋找一名……右手手腕上有像火焰、花瓣淡痕的女子,不論……生死!尤其,嚴密追蹤異常出殯隊伍。”
“是。”
“找到之後,切勿輕舉妄動,暗中遮掩此女子的蹤跡,以免引人耳目,並且查清楚,到底是誰帶走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