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荒寂無邊,夜鴉的啼叫聲,蟲鳴的聒噪,更是叫得人心煩意亂!
聞人越隨着慕亦弦一刻不停地往前走着,越走,看見的黑鐵衛越多。
他們舉着火把,神情警惕又嚴肅的查探着四周!
聞人越卻沒有心思思考黑鐵衛們這是在作何,他心中只滿是焦慮和擔憂!
可慕亦弦心中的擔憂與慌亂比之於他,只有更甚,明明體力早已被內息的衝撞虛耗殆盡,明明渾身都因經脈的劇痛隱隱抽搐顫動着,可他卻生生憑着一絲執念,一腔牽掛一步一步地支撐着!
只因他知道,阿靖一定在等他,一定會等他!
一定的……
心中這般想着,仿若經脈撕裂的劇痛都一瞬消失無蹤,慕亦弦腳下的步子越發的快,越發的急,他甚至妄圖動用經脈裡早就亂成一團的內息來動用輕功,只可惜,那內息早已由不得他控制,剛一觸動,便被猛烈反噬,口中生生多了一抹血腥氣。
生生將那一絲血腥氣嚥下,慕亦弦眸子裡的黑沉與死寂越發深不可測,彷彿一潭吞噬生息的死水,能生生讓所有生機都在注視下湮滅。
一路疾馳而來,所有看見慕亦弦的黑鐵衛都渾身緊繃,彷彿被什麼勒住了咽喉,幾近窒息!
聞人越明明不曾面對面瞧見他的神情,僅僅看着他疾步而馳的背影,都生生感覺到了一股近乎鋪天蓋地的壓抑。
終於,慕亦弦疾行的身影停了下來。
聞人越不由加快一步,直直掠到了慕亦弦身側,想弄個明白慕亦弦爲何要捨近求遠!
而出現在他眼前的那一條明顯新挖的地道,瞬間讓他心頭狂喜!
地道,竟然有地道!!
慕亦弦僵冷沉冽地面上更是隱現了一抹急切,讓他不由分說,作勢就要跳下去!
卻在這時,驚楚突然從地道中跳了上來!
一瞧見他們,驚楚先是一愣,旋即才神情一斂,嚴肅至極,正要稟報什麼。
可他剛一張口,還沒來得及說出一個字,慕亦弦卻已經二話未說徑直跳了下去,眨眼就消失在了地道入口處!
“皇上!”
驚楚急喚一聲,也連忙又跳了下去!
聞人越見狀,心繫宣綾靖的安危,也立刻便追了過去!
地道挖的急,高度只夠半人高,本就挖的不寬敞,偏偏又逢山腹爆炸,將這地道震得塌堵了一些,越發顯得狹窄低矮。
慕亦弦彎着腰,速度卻一點也不減的疾步沿着地道往前跑去!
驚楚在後面疾步追上,才急喘着粗氣提醒了一聲,“皇上……先前山腹爆炸,已經挖好的通道又被震塌了,此時這地道還未徹底挖通!”
應聲,慕亦弦疾馳的身形似乎蹌踉了一下,不知是因驚楚這句話,還是體力難以支撐了起來!
聞人越擔憂地瞧了一眼在昏沉沉的地道中,背影顯得越發滄桑與荒寂的慕亦弦,隱隱的,他甚至感覺自從驚楚那句話出口,慕亦弦整個背影都在止不住地顫抖!
他還從未見過東帝如此狼狽不堪,驚慌無措的時候……
三人沉默地又疾步了好一會兒,慕亦弦才終於開了口,“地道挖到何處了?”
他頭也沒回,沉冷又鎮定異常的嗓音久久迴盪在悠長的地道中,直讓驚楚心口一滯,話都有些不敢說出口。
“地道此刻已經挖入山腹地下,正在往地面上挖……只要,只要再半盞茶的功夫,一定能挖出地面!只是……爆炸已經過去了大半個時辰了,不知……”
“閉嘴!”
慕亦弦忽的回過頭來,聲音冷得讓驚楚寒顫不止,他冷冷地瞥了驚楚一眼,那一刻,他眼神裡沒有任何的感情,只有切實的殺機!
“屬下辦事不力,請皇上責罰!”
毫不留情的殺機以及威懾力之下,驚楚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只覺後背一片冰涼溼冷,他跟隨皇上如此多年,從未在皇上身上感受到過只針對他的如此凝如實質的殺機!
慕亦弦冷冷收了視線,什麼也沒說,又疾步往前趕去!
待的慕亦弦的身影幾乎消失在眼前,驚楚才感覺那股驚天的殺機以及窒息才終於消失,他這纔敢站起身來,追了上去。
驚楚追上慕亦弦與聞人越之時,他們已經趕到了地道的盡頭!
慕亦弦正雙目緊閉地站在盡頭處,不知再想些什麼,聞人越卻手握着龜殼與銅錢,滿是猶豫,不知該不該落卦。
挖着地道的四五個士兵倒是仍舊埋頭苦挖着。
驚楚心有餘悸、滿是敬畏地瞧了慕亦弦一眼,終於不敢再對宣綾靖的安危有任何猜測……
這一刻,他甚至還在心中默默地祈禱着,北彌長公主一定要活着!
因爲,慕亦弦先前冷冷瞥着他的那一眼,不僅讓他感覺到近在咫尺的死亡,甚至讓他隱約在皇上的眼中看到了恨不得拉着所有人爲她一同殉葬的絕望與瘋狂……
“等等!”
忽的,慕亦弦睜開了雙眸,眸子裡漆黑如霧,沒有半點光澤。
他渾身早已壓不住的死寂與威壓早就讓這小小的地道中滿是膽顫,此刻突然一說話,那挖地道的士兵猛地一驚,手都不由得抖了抖,手中的鋤頭都險些掉到地上!
慕亦弦深皺着眉,隱隱似乎悶咳了一聲,卻又被他死死的壓着,沉冷道,“下來,從這邊繼續往前挖!”
“皇上,這馬上就能挖到地面了!”其中一個稍存鎮定的士兵,有些猶豫,小心翼翼地道,“若再下去往前挖,怕是又要耽誤不少時間,山腹裡……”的人怕是更難活着了……
他的話還沒說完,慕亦弦渾身的殺意便已經瞬間洶涌在了這地道之中,驚楚心神一緊,帶着一股深深的驚懼與擔憂便急匆匆打斷了那士兵的話語!
“是!屬下遵旨!”
看着皇上眼中視萬物皆淡漠,殺機蒸騰,甚至已經在鎮定與瘋狂中崩到極致的神情,他怎敢讓那士兵把話說完!
北彌長公主一定活着!
一定還活着的!
就算爲了天下蒼生,北彌長公主也一定要……活着啊……
驚楚一說完,立刻從旁邊拿了一把鋤頭就往慕亦弦所說的方向挖去!
慕亦弦又悶咳了一聲,卻也等不住地奪過一把工具親自挖了起來!
阿靖,一定要等我!
在慕亦弦親自動手挖着地道之時,聞人越一直猶豫的手也終於定定落了卦,可那卦象,卻讓他瞳孔禁不住的一縮,一直竭力藏在心中的恐懼與害怕終於肆無忌憚地爬滿了整雙眼眸,讓他嗓音都禁不住地顫抖着催促道,“快!!”
死卦?怎麼可能是死卦?!
他絕不信!
話音不落,他更是也奪過一把鋤頭,用盡所有力氣地奮力挖了起來!
慕亦弦早已看到聞人越落卦的舉動,甚至是此刻,只要是關係着阿靖安危的舉動,他都情不自禁地默默關注着!
聽見聞人越如此顫抖不安的催促,慕亦弦攥着鋤頭的手不禁緊了緊,心口窒息,壓抑的悶咳聲越來越明顯,口中的血腥氣更是越發濃了!
可這一切,都絲毫沒有影響他手下的動作,他一鋤一鋤的挖着,只餘眸光越來越沉,越來越冷……
山腹發生爆炸,定然到處都是碎石壓着,隨意挖出地面,說不準也早被大石堵了,根本徒勞無功,他相信,阿靖一定會找着一處坍塌碎石壓不到的縫隙處堅持着等他,而他現在,唯有直接挖到阿靖所處的腳下,才能真正找到她!
他記得,距離獻靈陣所在的近旁,有三處大約可躲避碎石砸壓的山腳縫隙,都在這個方向!
阿靖,她那麼聰明,一定會有辦法等到他的!
一定要有辦法啊……
他從不信天,從不信命,可這一刻,他卻難以自控的一遍又一遍默默在心中祈求着!
……
而此刻,山腹中。
正如慕亦弦所推測與希冀的那般,宣綾靖、聶成祈以及連安王三人正蜷縮在山腳一處凹縫洞中,心情複雜難辨至極。
半個時辰前,封寂恢復了強盛,本應是大喜之事,卻萬萬沒想到,殷杬和李輕歌竟是在這關鍵的時候醒了過來,才讓他們由極喜瞬間落入了極悲的境地!
殷杬看見本已顯形的封寂竟已消失的無影無蹤時,整個人竟是忽的瘋了,他恨恨的嘶吼了一聲,眼中滿是絕望的瘋癲,看着他們時,視線裡滿是歇斯底里的怨憤!
“你們既然毀了阿杼姐姐的陪葬,那就一起去陪她吧!”
隨着他那一聲嘶吼聲落,整個山腹就震耳欲聾的響起了爆炸聲!
山腰的碎石在轟炸聲和搖晃中紛紛往地面砸落下來,聶成祈和連安王絲毫不敢耽擱,忙的扶着宣綾靖躲入了他們此刻所處之地。
而緊接着,無數的大石便紛紛砸落下來,將他們面前的出口堵了個嚴嚴實實,將他們完全封死在了這逼仄的空間中。
李輕歌和殷杬如何了,宣綾靖並不知曉,只依稀在大石堵死出口前看見李輕歌將殷杬也強拉到了一處縫隙下。
此刻,他們三人縮在這巴掌大的地方,身子都直不起來,只能蜷坐在地上。
在這凹陷縫隙的頂上,應該是一整塊嵌入山體內的岩石,看起來還比較堅硬,無數的碎石砸落下來,這岩石都硬生生撐住了。
好在這山腹的崩塌在這岩石撐不住之前終於停止了,這才讓他們暫時得以安身之處。
他們四周黑漆漆的,這點空間被碎石堵得不剩一點縫隙,隨着大半個時辰的流逝,狹小的空間裡,此刻已經一步一步被窒息緊逼。
聶成祈與連安王兩人儘量縮在小小的一處,將大部分的空間都留給了宣綾靖。
可哪怕如此,整個空間的空氣也不足以讓他們好好的存活下去,沉悶的窒息感一點一點變得濃郁,宣綾靖本就虛弱,此刻更是感覺昏沉沉,意識都變得遲鈍了許多。
她很想很想閉上眼睛睡過去,可是她知道,她不能睡。
還有一個人,一定在找她,她要是睡着了,他就再也找不到她了。
在和阿弦來此之前,他們知曉此地容易設伏之後,便已經暗中吩咐了驚楚帶着黑鐵衛從外挖一條暗道直通山腹底,以備不時之需,算算時間,地道應該快通了吧……
宣綾靖咬了咬舌尖,藉助痛楚竭力維持着清醒,一點一點變濃的血腥味在她脣齒間蔓延開來,她生生忍住想要作嘔的反胃,艱難地維持着眸子裡的神采。
她一定要堅持住……
阿弦一定會來找她的,她一定要活着……等他,活着等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