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生館的後藥房內,張之敏緩緩解開皌連景袤身上的龍袍,一件件脫下繁複的壽衣。重居正守在一旁,迴避地閉上了眼睛。
“你又害臊什麼!沒看過男人啊!”張之敏擰了一下他的臉蛋“還不過來幫忙!”
“嗯……”重居正閉着眼走過去,幫着他將皌連景袤的“屍體”搬進盛滿了藥湯的浴桶。
“敏之,主上他真的還有救?”
“這我也沒把握。”
“你……你沒把握卻做這麼危險的事情!萬一救不成,你要讓主上死在宮外嗎?”
“閉上你的烏鴉嘴!我天下第三神醫救不成?”張之敏氣短地說“我救不成,那不還有我師兄呢麼……”
“主上現在心跳氣息全無,你要怎樣救?”
“你再囉嗦”張之敏一把揪着他的領子提起來按到牆上“我就讓你只有哼哼的力氣。”
曖昧威脅之下,重居正立即閉上了嘴。
張之敏拍拍手轉過身去,開始往浴桶裡添加新的藥材:
“當日主上被南王暗中下毒,毒素誘發舊傷反噬,危機之時,不得已出此下策。他讓我用金針鎖脈之術封住全身筋脈,以防劇毒攻心,也因此進入假死狀態。原打算放出駕崩的消息,讓太子即位暫時扭轉局勢,讓我有足夠的時間尋找解藥。沒想到……景焰這個小兔崽子!”張之敏恨恨地說“竟然這麼狠辣!他竟然巫蠱之術造成心臟跳動的假象,讓太子無法繼位。先殺儲君,再奪大權。如今龍體休眠太久,必須先以藥浴恢復肌體,清除毒患,再取針通脈。”
說着,他將所有備好的藥材放入浴桶,慢慢攪拌片刻,又仔細調整了桶下火勢,然後直起腰來對重居正說:
“你在這兒看着,水少了就加水,火小了就添柴。明日一早我回來,爲主上取針。”
“你要去哪裡?”
“我剛纔煩亂了師兄的藥房,他回來一定要痛打我。我要躲出去,等他明日進城了再回來。你記住,千萬別貪圖省事加太多的柴,否則主上煮熟了,是會變成龍肉湯的喲~~”張之敏哄小狗一樣地用手摸了摸重居正的下巴,轉身一溜煙消失在門外的走廊上。
迫近午時三刻,京城南郊的雍河岸邊,以行刺御駕被判死的阮洵,身穿囚服,跪在烈日驕陽之下的河灘上。
皌連景焰親自監斬。只見他坐在華麗的遮陽棚下,輕輕打着手中的扇子,眯起的眼角,盡露嘲諷的輕笑:
“時辰快到了。洵,你還有什麼話想說嗎?”
“哼……”阮洵不屑地扯了扯嘴角,風輕雲淡地別過臉去。
皌連景焰冷笑一聲,輕輕擺了擺手。一羣被繩索捆,押解而來的幾十個男男女女,出現在阮洵的視線裡。漠然的眼神,突然轉變爲恐懼與震驚。
“母親,妹妹!”
“洵兒……”
“阮洵,你這個不孝子!阮氏滿門忠烈,全葬送在你一人手上!”死囚犯中,一名鬚髮花白的長者怒罵道。
“宗主……”阮洵怒目轉向座上,掙扎着要撲上去,卻被刑場守衛牢牢按住“皌連景焰你——混蛋!要殺要剮你衝着我來!你牽連無辜算什麼本事!”
“洵,行刺御駕滿門抄斬,你爲官多年,應不至連這也不知吧。”皌連景焰輕描淡寫地將擦汗的帕子擲了出去“時辰到了,行刑。”
隨着輕柔的白絹無聲地落地,儈子手掄起大刀。隨着一聲清脆的折斷聲,阮洵的眼前,噴灑出一天的腥紅血霧。
“宗主!宗主……父親啊……”阮洵全身顫抖,悲痛的淚水在輕顫中,墜入塵埃“住手……你住手啊!你要我做什麼都可以!住手啊——”
淒厲的叫喊聲在刑場上回蕩,乞求聲與哀號聲聲精心。然而儈子手手中的大刀,就在阮洵的眼前不停地一起一落,每砍一下,就減去一聲哭嚎。
“洵兒,洵兒救我……”
“母親,母親!不要啊——”撕心裂肺地呼叫無法阻止最後落下的刀刃,阮洵眼睜睜看着最後一個親人魂喪九泉。被血色染紅的雙眼,燃盡最後一絲憤怒,剩下的,只有徹骨的悲痛:
“啊……啊……”
“洵,你可知此時此刻的你,才真正打動了本王的心吶。”皌連景焰冷冷地大笑“只可惜,你付出所有的代價,換來的,只是少傅戲文中,一個卑微的小角色。這就是你的宿命——永遠屈居在少傅的光環下,卑微的陪襯品。在本王的心中,你從外至內,永遠無法與少傅相提並論。”
“哈哈哈哈……殺了我。殺了我啊——”阮洵咳出鮮血“我狠不下心,贏不了輕塵。而你,就算贏了自己的父親與兄長,卻仍是得不到他的青睞與愛慕。在他眼中,你只是一個小娃娃,永遠是主上的皇弟,九王爺的兒子!”
“行刑!行刑!”皌連景焰歇斯底里地敲着扶手。
在阮洵瘋狂的笑聲中,儈子手再度舉起了手中的大刀。朝着阮洵的脖子,劈了下去。
“住手啊——”
突然,圍觀的人羣中一聲大喝。一抹高大魁偉的黑影飛速衝入法場,不等衆人反應,銀色彎刀一舉削下儈子手的胳膊。(儈子手:TAT,我只是個基層公務員。。。)
“有人劫法場!”
“保護王爺!”
“殺了阮洵,別讓他跑了!”皌連景焰氣急敗壞地抽出佩刀,親自帶兵殺上。
“阿阮,來!”覆面之人一刀斬斷阮洵身上的鎖鏈,將他扛到肩上。剛要轉身離去,腦後忽然冷風一陣,正是皌連景焰揮刀砍來。他心中一驚。彎刀回抽護住背後的同時,只聽一聲清脆的兵刃互碰。身後意外出現的援手,舉劍格住了皌連景焰的刀身。
“帶他走。”同樣覆面的男人低聲一吼,一把將皌連景焰推了開來。四周人羣之中同時殺出數名覆麪人,一擋刑場侍衛,掩護阮洵離開。
“可惡啊——”眼見局面失控,皌連景焰揮刀怒斬。覆麪人虛晃一劍,下令撤退。
“一定是蕭允!給我追!”
密林道上,阮洵伏在顛簸的肩膀上,傷痛加劇中,意識漸漸模糊。
“小劍……”
“嗯?你怎麼知道是我?”赫炎蒼劍扯下面上的黑紗。
“爲何不走……”
“你還敢說!我要是真走了,你還活得成嗎?”
“呵……咳……”阮洵勉強地扯出一絲笑容“也只有這麼傻的你,纔會喜歡這麼蠢的我……”
阮洵悶哼一聲,口吐鮮血。
“阿阮?阿阮,你撐住!我帶你去醫治,挺住啊——”
赫炎蒼劍揹着阮洵狂奔起來。突然,前方的密林道上,迎面傳來馬蹄聲,一隊騎兵攔住前行的去路。
“讓路,否則就去死!”赫炎蒼劍一亮彎刀,作勢就要殺上。
“住手!”身後傳來一聲大喝,赫炎蒼劍回頭一看,是蕭允帶着時才救援的人馬趕來。
“嗯?你是何人?”
“赫炎蒼劍,真是意外的面孔。”蕭允拉下覆面的黑布“追兵在後,立場暫且放下,你我救的同一個人,現在隨我去見大人。”
說着,蕭允拉起他,快步抄小路進入樹林。
隱秘的林中草地上,夏輕塵依舊穿着未及換下的喪服,席地而坐。阮洵朦朧地睜開眼,只見盈盈秋葉之中,一襲白衣沉靜如水,如夢似幻得讓人欣羨。
“洵!”他迎上來,精緻的臉在視野中清晰起來。
“夏輕塵……果然比我出衆……阮洵輸得……心服口服……”
“洵——”一把挽住他滑下的身體,夏輕塵無奈又哀傷地嘆息着“你這是何苦——我從來不曾比你優秀……”
“大人,我們去晚了一步,阮氏宗親除了阮少將,全部慘遭毒手。”
“啊……”夏輕塵重重一拳捶在身旁的草地上。
“別這樣……”阮洵顫抖地,握住他的拳頭“我什麼也沒了……不能再失去你。”
“洵……”夏輕塵將他摟進懷中,淚如雨下。
“追兵就在後面,將我放下,你快走吧……”
“不行,我不能丟下你。”
“我有他照應……”阮洵看了看一旁的赫炎蒼劍。
“他是……”夏輕塵轉眼看向赫炎蒼劍,似曾相識的面容讓他不由地一愣。
“走吧……”阮洵輕輕捏了捏他的手“韜光養晦,再回來報仇……”
“洵……”夏輕塵反握住他的手掌“你的仇,我來報。聽好了,我一定會爲你報仇!”
阮洵閉上眼點了點頭,向赫炎蒼劍伸出了手。
塵沙飛揚的暮色中,落日的山頭上,阮洵伏在赫炎蒼劍肩頭,靜靜看着下方漸遠的白馬。
“阿阮,你爲什麼不跟他一起走?”
“不想拖累他。”
“我還以爲你想和我在一起。”
“傻子”阮洵扯了扯嘴角“我除了和你在一起,還能和誰在一起?”
“真的?你說的是真的!”赫炎蒼劍一把將他扯到身前,摟在懷裡。
“咳咳……蠢材你高興什麼,我剛纔死了爹孃……”(╭(╯^╰)╮死了出場不到半分鐘的爹孃~~)
“阿阮,我帶你走,幫你報仇,我給你買包子,照顧你一輩子!”
“住口……我現在不想說這件事情……”
“阿阮,我喜歡你……”
“住口——”
嘿嘿嘿嘿,小強命的袤哥沒死~~~顯然吃慣了御膳不肯吃我發的便當~~~烏拉~~~
插入書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