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生館,武林中門檻最高的醫館。門前“問生斷死閻王判,神針手下無死人”的門聯,從來不曾砸過招牌。尋常人怎麼也想不到,與此地淵源最深的人,竟然會是當朝太醫院的院判大人——張之敏。
“吃藥了。”重居正端着盛藥進屋,走到榻邊坐下。幾年間相似的生活經歷和刻意的模仿,讓他的容貌,與夏輕塵更加相似了。但是,那張相似的臉上,卻總是帶着些去不掉的窘訥神情。
“嗯……”張之敏平躺在榻上,上身用紗布裹着夾板。與昊清一戰,他斷了兩條肋骨,比起阮洵,還算是輕傷。他大大方方地聽憑重居正將自己扶起喂藥。
“我說”張之敏斜眼看着他“輕塵出事了,你不好好在府裡待命,等着做替身,出來瞎跑什麼呀?”
“主上一離京,少傅的事兒就瞞不住了,我再假裝下去也沒意思……”
“那你跟着我就有意思了?”張之敏對着他勾勾眉毛。
“你……”重居正臉一紅“瞎說什麼。我只是看你受了傷,不能照顧自己……”
“那你倒是照顧得好點兒啊”張之敏低低頭,示意他看看下面。重居正順着他的眼光望去,只見自己手中的藥碗歪着,藥湯滴滴答答地淌了他一身“很燙啊!”
“啊!抱歉,我失神了……”重居正急忙放下藥碗,用袖子替他抹着身上的藥湯。
“哎呀,還擦什麼,趕緊給我找件乾淨的換上!”張之敏躺着大喊。
“哦……”
重居正手忙腳亂地翻出乾淨的衣衫來。張之敏閉着眼,感覺他脫了自己髒衣服之後就沒了動靜。等了半天,終於不耐煩地睜開眼睛,就見重居正面色赧紅地彆着臉,手拿着衣服呆站在一旁。而自己除了上身的繃帶,下面一片空空蕩蕩,養精蓄銳的寶貝根,正神氣活現地擡着頭,當下又羞又惱,尷尬地嚷嚷着:
“你還不給我穿上,想讓我着涼啊?”
“哦……”重居正紅着臉俯身,視線飄忽地替他套上褲子,摸索在腰間繫着腰帶的手,卻是笨拙地不聽使喚。張之敏看他紅透的臉盡在咫尺,突然起了玩心,靠近他耳朵低低地說:
“哎,你是不是在想什麼不要臉的事?”
“你胡說什麼!”重居正嚇了一跳,急忙站了起來。
“沒想就沒想,臉紅個什麼?”張之敏不懷好意地嘆着氣“害得我還以爲你喜歡我呢……”
“我纔沒有……”
“唉,我就知道”張之敏倒在枕頭上“輕塵看不上我,你一個影衛也看不上我……我就是天生賤命,沒人愛……”
“不是的……”重居正低下頭去,臉憋得像煮熟的蝦子“我……我其實……”
“你其實什麼?就是你跟我師兄卿卿我我,纔看得我血氣旺盛。”
“我跟你師兄……我們沒怎麼……”
“還說沒有,你都讓阮洵當傻子給賣了。我師兄那個風流性子,能放過你?”
“我們……真的沒什麼……你師兄他,就是……”
“就是怎樣?”
“就是親了我一下。”
“啊!?”
“我這也是爲了你啊,我怕他不高興,不好好醫治你……”
“哎喲,你,你你,你氣死我了,你過來——”張之敏躺着擡起胳膊來,抓過重居正的手把他跩到面前“你說你,你就這點出息喲。你給我老實說,都親哪兒了?”
“就親了臉一下……”重居正摸摸自己發燙的臉頰。
“還有呢?”
“沒有了……”
“好哇,你長着一張跟輕塵一樣的臉,你不好好護着,反而讓他給啃了。你給我靠近點兒——”張之敏兇巴巴地說。
“做,做什麼……”重居正訥訥地說。
“讓我親一口。”
“你……”
“你都讓他親了,還不讓我親!”
重居正低着頭憋了半天,說不出話來,最後把眼一閉,紅着臉靠了上去。
張之敏喜滋滋撅起嘴,“啵”地在他臉上用力一親:
“唔——呵呵,輕塵……”
“你!你還是把我當成他了……”重居正唰地一下站了起來,哀怨而委屈地看了張之敏一眼,頭也不回地出了房間。
“我將你當成他了?那不是說明你扮得很像嗎?幹嘛不高興……”張之敏倒在枕頭上眨着眼睛“哎,你就這樣走了?我的藥還沒喝呢,你再給我端一碗來啊——”
養生館後院,赫炎蒼劍勾着阮洵的頭,喂他喝下碗裡的藥湯。
“阿阮,這個巫師好厲害,竟然能解我大哥的掌傷。”
“小劍,他不是巫師,他是郎中。”
“什麼是郎中?”
“就是替人把脈醫病的人。”
“那不就是巫師嗎?”赫炎蒼劍將碗放在一邊,坐在一邊,睜着大眼睛看着他。阮洵全身纏着夾板,像個木頭人一樣躺着,一動也難動彈。所幸一張俊臉無損,細長的丹鳳眼,依舊眯眯笑着,不時看一眼赫炎蒼劍,直看得他面紅耳赤:
“嘻……你看什麼……”
“小劍,你長大了。開始我都沒能認出你,之前也沒機會好好看你。”
“嘻……族裡的姑娘都說我硬朗又英俊……”赫炎蒼劍大眼睛閃着光,長長的睫毛害羞地顫着。
“那你看我呢?我變了嗎?”阮洵魅惑地衝他笑笑。
“你沒變……還是那樣,好看……”
“那你覺得我好看,還是這回跟咱們一起來那個重居正好看?”阮洵像是逗他,又像是不依不饒般地追問着。都已經到了這步田地,心中仍舊懷有執念,不甘不服放不下那個人,總是忍不住一而再再而三地爲他擾心。
“當然是你好看。”赫炎蒼劍脫口而出。
“是因爲你喜歡我?”
“嗯……”赫炎蒼劍老實地點點頭。
哈……果果然自己還是不如他嗎?連他的替身也比不上……
“阿阮……”赫炎蒼劍趴到他的榻前,近距離地看着他的臉“你真好看。你的臉又白又滑,就像蒸熟的包子皮一樣。”
“你就這麼喜歡包子?”原來是這樣,這個白癡啊……
“嗯……”赫炎蒼劍一紅臉“因爲吃了包子可以……嘻……”
“小劍。”阮洵突然板起臉來看着他,直看得他一愣。
“怎麼了……”
“以後我不在了,如果有別人給你包子吃,你不許讓他碰你,不許和他親嘴,也不許和他睡覺,知道嗎?”
“哦……知道了,我只跟你一個人睡……”赫炎蒼劍竊喜地嘀咕着“可是阿阮,你爲什麼會不在,我們不是以後都在一起嗎?”
“我還有些事沒了,等我傷好能動了,還是得回去的……”阮洵安慰似的衝他笑笑,心裡卻是沒着落一般空空蕩蕩。鬼門關前,他不顧一切地求生,如今保住了性命,卻總是跳不出權勢名譽的束縛。曾經自負的驕傲,那些理想與堅持,只因一念之差,瞬間土崩瓦解。若早些想想這些,還真不如戰死算了,至少可落個忠烈之名。可自己終究是凡夫俗子,終究是也是貪生怕死之徒,還有什麼資格,去追求曠世的名利。
“可你說過,你要跟我一起走的……你現在已經是逃兵了,回去一定會被軍法處置的。”赫炎蒼劍一把抱住他的腦袋“我不讓你回去。”
“就因爲我成了逃兵,才必須要回去請罪,否則我麾下的將士,還有我關係密切的親人,都會受到牽連。你懂嗎?”
“我不懂。你真麻煩。說好了一起走的,你回去了,我怎麼辦……”
“小劍,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責任。我在老家有親人,在朝中還有一個弟弟,如果我就這樣不見了,找我的人一定會將他們抓起來審問。同樣的,你做了逃兵,你的親朋好友就會被追究——因爲過錯總需要有人承擔。”
“我懂!我也想一人做事一人當,可我不會像你這樣說話不算。我違逆了阿長的命令,帶你逃出來。我不惜背上神靈的憤怒,就因爲你說我們一起走。現在你反悔了,你反悔了!”赫炎蒼劍生氣地站起來,眼中流露出委屈。
“小劍……”
“你騙我……你只是想讓我帶你逃出來是不是?你還是會回去,還是會幫着皌連氏攻打西苗是不是?”
“我……”阮洵蒼白而無力地笑了笑,現在的他,哪裡還有資格重回軍營?“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就是回去一趟,把事情交代清楚,讓人不再誤會。然後我就可以回來,跟你一起離開了。”阮洵
“你騙我……你剛纔說,你會回不來……”赫炎蒼劍搖着頭站起來,大大的黑眼睛裡滿是受傷的淚光“你知道嗎?西苗地界的族民,是娑婆之神創造的產物。他用黑夜和岩石造就了人皮與肉--體,我們的祖先在黑暗中摸索出棧道走出了黑暗山谷,拾起火種放進眼眶,纔有了雙眼。神諭說,當西苗的子民離開終年不見天日的黑暗銀礦,來自亡者國度的妖狐就會出現,爲西苗帶來滅族之災。我是西苗的勇士,揹負着改變族運的使命。我爲了你,放棄了所有的族民,只因爲你說,你會跟我在一起。”
“小劍你……”阮洵有些壓抑地看着面前一臉認真的赫炎蒼劍。
“你幹嘛這個吃驚的表情。你覺得我說不出這樣清醒的話嗎?你覺得我是個傻子,給個包子就會上當的白癡!”赫炎蒼劍惱火的一跺腳,奔出了房間。
“小劍……小劍!”阮洵想要起身去追,無奈全身上着夾板,努力了兩下,依舊動彈不得。
迴廊下,養生館的主人楊思修提着食盒,笑容可掬地看着迎面跑來的赫炎蒼劍。那笑容,清涼無害:
“小兄弟,我買了包子來哦。新鮮出爐的鮮肉包,還有素包哦~來,你看看,喜歡吃哪個自己拿。”楊思修優雅地掀開蓋子,將包子遞到他面前。
赫炎蒼劍看着白花花的包子,氣憤地一手一個拿了起來,左右各咬一口。
“喜不喜歡?是不是你要吃的那種?”人畜無害的笑容裡,流露出一絲狡猾的神情。
赫炎蒼劍點點頭。
“來,這些都給你……”楊思修曖昧地將食盒塞到他懷裡,順勢伸手一搭他的肩膀。不料後者長腿一邁,腳步不停地奔了出去,他身子一歪撲了個空。擡頭看着呼哧呼哧遠去的背影,納悶地敲了敲頭:
“怎麼搞的?不像剛纔那麼傻了……”
楊思修客串過場了~不過他老人家不是主角,所以只是客串一下。
楊思修是張之敏的師兄,他是聖卿《月之舞》裡的主人公之一,職業是醫生~也是風流又瀟灑的帥鍋一枚。《月之舞》裡講述了他和另外幾位主角之間的故事,其中還有阮洵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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