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國師非常人也,被施通靈術法之後竟然能元神不損地復甦。照理說祭者已死,除非供奉着身亡或是亡靈盡數消弭,纔有可能讓咒術停止……蕭翰的命格根本不能與王爺抗衡,那是誰將王爺趕走的……”甄穎穿着睡袍,臉色蒼白地靠在榻上嘀咕着“難道是夏輕塵意念爆發, 將王爺給吃了……了不起啊,了不起——”
“你不睡覺躲在帳子裡自言自語什麼!”粗聲粗氣的話語在頭頂響起,蕭翰一腳撩開帳子,端着碗坐了進來,單臂將碗舉到他面前“吃藥!”
“不吃。”甄穎快速縮進被子裡,只露兩隻發光的眼睛看着他。
“哈……你也有害怕吃藥的這天”蕭翰幸災樂禍地笑道“放心啦,裡面沒有瀉藥。”
甄穎鬼鬼地眨了眨眼睛,從被子裡鑽出來,端過藥碗喝了一口,頓感滿口焦糊味。
“咳……誰煎的藥。”
“我煎的,怎麼了?”蕭翰有些難爲情地別開臉“一隻手也是可以煎藥的嘛,看什麼看?還不趕緊賞臉喝下去。”
“嘿……突然對我這麼好,還真不習慣。”甄穎一仰脖將碗裡的藥灌了下去“我說,外面兵臨城下了,你還能有閒情煎藥。”
“唉……你當我想在這兒伺候你麼?”蕭翰枕着胳膊在他旁邊躺下來“夏輕塵可是不顧念你我的救命之情,一睜眼就將我給革職候審了。我這回是吃了敗仗,等着軍紀處罰了。”
“將你撤了,那由誰來掛帥作戰。”
“還有誰,年輕人唄。”
“啊……醒過來就能滿地跑。了不起,了不起……真想抓過他那白嫩嫩的手臂,親手號號他的脈門,看看身體裡面有什麼……”
“你又在嘀咕什麼,吃完藥就睡覺啦!”蕭翰不耐煩地扯住他的後襟一拉,將他整個扯回枕頭上,手一揚,用被子包了起來。
西苗地界幾乎是全民加入了戰爭,女人們帶來的冬衣和身體的慰藉,讓掙扎在死亡線上的西苗士兵忽然又有了戰下去的勇氣。但是,夾衣與體溫終究沒能抵禦住嚴寒的侵襲,依然有無數的士兵,在大雪過後的冰封中悄然死去。
然而,因爲這些女人的到來而發生變化的,不僅僅是西苗陣營。還有圍城之內的南征大軍。
夏侯府正廳之內,大小武將以及張之敏等人齊聚一堂,目光齊聚在大堂中央三名被捆綁的士兵身上。夏輕塵裹着貂皮,受傷初醒的臉上,是疲倦的蒼白。他閉眼捂着手中的暖爐,慢悠悠地開口:
“奸YIN婦女,逼死人命。是誰的部下,你們自己出來認吧。”
話音擲地,一名老將擡步出列,走到堂前單膝下跪。
“段興治下不嚴,請國師降罪。”
“哦……是蕭翰麾下的左路軍。段老將軍你自己說,該怎麼處置?”
“末將願代他們受軍法制裁。”
“段將軍……”地上三名士兵面露緊張。
“喲……你倒真是體恤部下”夏輕塵冷笑道“難怪蕭翰拍胸脯告訴我,他麾下的每一個士兵,都甘願爲主將戰至倒下。你這見縫插針、抓緊一切機會討好屬下的本事,真值得好好學習。”
“國師,將士們也是給逼出來。”言語刺耳,一旁蕭翰麾下的右部將軍尹宗成聽不下去,上前一步沉聲道“從開戰到現在,已經三個多月了。軍中無軍妓,眼看着外面的西苗士兵抱着自己的女人快活,將士們的心怎能不亂!說句不中聽的。往日征戰,就算已經過了疆界線,臨近的州縣,也不曾疏慢對大軍的慰撫。末將知道,中州是國師的地盤,國師既然無心慰戰,又何必對戰士們如此苛刻!”
“你這是什麼P話!你帶兵打仗還要有保姆在後面伺候着嗎?還是你認爲,我應該強徵良家婦女供你們發泄獸--欲!”夏輕塵瞪了他一眼“三個月沒有女人,你們就成了四處**的期畜生了嗎?”
“哼……國師是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飢,您三個月不碰女人是沒什麼,難道南征軍的千萬將士,要像你一樣找人捅自家後院麼!”
“尹將軍住口!休得出言不遜!”蕭允憤怒地喝了他一生。
“哈,這就有人沉不住氣了。”尹宗成不屑地哼了一聲“我今天就實說了,我尹宗成在這朝中只服一個人,那就是蕭元帥。這仗是跟着蕭家老子打的,血是跟着他蕭家老子流的,如今這局勢有了逆轉,眼看着西苗地界的勢頭弱了,偏偏有人這時候出來興師問罪、坐享功勞。要不是蕭元帥壓着,我尹宗成第一個掀了這張桌!”
“仗是你們要打的”夏輕塵不以爲然地說“我早就下了手令,讓大軍退守初夏城。是你們貪功戀戰,拖延至今。這血是你們自己放的,命是你們自以爲是弄丟的,西苗地界之所以勢頭弱了,是被這嚴冬的霜雪凍的。開戰至今,你們一場勝仗也沒有打過,還敢在我面前提‘功勞’二字,真是讓我失望透頂。”
“這……”
“尹將軍,算了……”段興低着頭說道“不管是什麼緣由,段某治下不嚴是事實。懇請國師將這三名人犯交予末將,回去以軍法處置。”
“那段老將軍自己呢?”
“什麼?”
“知道自己治下不嚴,認個錯就算了嗎?治下不嚴,當受鞭刑。如今軍中我是主帥,依軍法,判你鞭笞一百示衆。”夏輕塵一擡頭“來人,將段興推上城樓受刑,以肅軍紀……”
“黃毛小子你別太過分——”尹宗成惱火上前,指着夏輕塵破口大罵“別以爲你罷免了蕭元帥就能號令三軍。你是怎麼爬到今天這個位置上的大家都知道,告訴你,蕭家老子就算現在打不了,蕭家軍也不會聽你的指揮,你門兒都沒有!”
“尹宗成,你好大的膽”夏輕塵怒上眉山“今日不將你治罪,我還如何在軍中立足。來人,將這個以下犯上的狂人給我推出去,掛上城樓鞭刑示衆!”
“夏無塵,我CAO你MA!”尹宗成被五花大綁拖了出去“老子不服!老子不服!不服——”
“大人,大軍士氣低下,此時處罰將領,恐怕軍心動搖啊。況且段老將軍年事已高,請大人念在他過往戰績顯赫,從輕發落……”喧囂遠去之後,蕭允走到夏輕塵身旁勸道。
“你還有臉開口!蕭翰無視我的命令,你也跟着無視,任由他意氣用事。戰不能擊敗敵人,退不能保全兵將,連命令也無法確保施行,要你何用!”夏輕塵猛地一腳踹在他小腹的鎧甲上,不料卻因此牽動了肋下傷口,痛得叫了一聲。
“大人……”蕭允關切地上前,不料面前人影一晃,皌連景袤已經擋在了他的前面,先一步扶住了夏輕塵:
“下去。”
“是……”
蕭允退下堂去,皌連景袤就屏退了雜人,只留張之敏和重居正在屋內,替輕塵檢查傷口、重新包紮。
“你身子虛,就該歇着,何必一睜眼就發這麼大脾氣。”皌連景袤嘆了口氣“蕭允說的有理,這個時候處罰將領,會令軍心更加渙散。”
“你也想指責我嗎?你是不是也覺得一兩個民女被QJ是理所當然的事?”夏輕塵在他懷裡擡起眼來“他們是來打仗,不是來度假的,打仗就應該艱苦。”
“輕塵,我只是想告訴你。一個正常的男人,在打了敗仗,又眼見敵軍有女人來慰撫的時候,一定會想家想女人,想要找個地方發泄。”
“是嗎?你能理解他們心情”夏輕塵冷笑一聲“因爲你也是一個正常的男人,你能夠感同身受是嗎?”
“你這是什麼話?”皌連景袤愕然。
“你一直都是一個正常的男人,只不過不小心愛上了我。我可以三個月不碰女人而不**,就因爲我是個不正常的男人,我只能跟男人在一起,是這樣嗎!在你心裡,也跟尹宗成一樣看我的是嗎!”
“輕塵!你是怎麼回事?”皌連景袤打斷他的話“我們好幾個月沒見面了。約定的三個月過去,你一個解釋也沒有。我知道你分不開審,所以我這樣默默地等,好不容易等到見面,你又是傷又是中邪的,現在好不容易醒了,你怎麼就跟變了個人似的。”皌連景袤看着他,艱難地吐出了卡在嗓子裡很久的那句話“九叔在夢裡對你說了些什麼?”
“你說什麼?”
“在你醒來的第一刻,你口裡喊的,不是我的名字……是九叔。”皌連景袤受傷地說。
“什麼……”夏輕塵猛地一愣,不知所措地僵在原地。
“爺……大人剛剛甦醒,不宜激動。還是改日再說那些事吧……”重居正端着紗布藥水在一旁勸道。
“你無聊!”這時,夏輕塵回過神來,指着皌連景袤說“你就爲這個懷疑我、跟我吵。你也不想想,我弄成現在這個樣子是爲了誰。還不都是爲了你,爲了你們皌連家的天下!”
“輕塵,我並不是懷疑你,我只是……”
“你現在是要來追究我失約的事情、要向我刨根問底了是嗎?好……敏之、居正,你們倆先出去吧,我今天就把話跟他說清楚!”
“輕塵,別這樣,你這是怎麼了?怎麼像是變了個……”張之敏試圖勸解,卻被他強硬的態度給逼得無奈,只好帶着重居正退出門外。
“好了,現在只剩咱們了,你喘口氣慢慢說吧。”皌連景袤看着門扇關上,嘆着氣轉過身來。一回頭,卻見夏輕塵神色一變,手指放在脣上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然後朝着門外嚷嚷了兩句:
“說就說,我是夢見九王爺了,可那又怎麼樣,他離世多年,就算夢見了又能如何。你和他是叔侄,你要懷疑當初就別抹了他的污點啊……”
“輕塵,怎麼回事”皌連景袤看着門外的影子漸漸走遠,立即坐到他身邊,壓低了嗓子問道“出什麼事了?”
“啊……”夏輕塵一下鑽進他懷裡,發抖地喘着氣“累死了……我就快撐不住了……就怕一閉眼,就這麼睡着了……”
“你嚇死我了。我還以爲你的魂兒被人給偷偷換了……”皌連景袤撫摸着他的後背“到底什麼事需要鬧成這樣?”
“阿袤,城中有叛徒。”
輕聲的話語入耳,皌連景袤的眼中閃過一瞬間的驚訝。他扶着夏輕塵,神色陷入迷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