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直子非愚笨之人,聽聞這番講解,立即便有中茅塞頓開的感覺。
心中揣摩片刻,大喜過望,連連拱手,謝道:“聽君一席話,勝靜悟百年,如今心中不解之處都已明白,原來之前修行都是方法不對,難怪無法打通體內經脈,真氣無時無刻不在從體內逸散,如今卻是知曉了緣因,欲閉關從實處參悟理解,怠慢之處,道友勿怪。”此時他已無閒談品茶之心,眼神之中隱藏幾分急切,也是看的出張潛此刻同樣另有事情,便不打擾,道:“道友之前與那魔頭鏖戰激烈,恐是勞累,便在這此處休息吧,老朽先去一步,便在不遠處,若有需求,神識傳音便是。”
張潛起身恭送,道:“有一事須得請示道友。”
“休說請示二字,但講無妨,老朽幽居深山近百年,能與你結實,是緣分,又受你傳法增道,是情義,亦師亦友,何須客氣。”孤直子擺手道。
“得《虛無自然本起經》一觀,對在下而言,也是獲益匪淺。”張潛隨口一說,而後講道:“之前與那魔頭大戰一場,我雖獲勝,卻也損壞了幾件法寶,需要採煉山中乙木靈氣修補。”說着,指了指陰沉竹衣胸前那道裂口,當初斬殺彭璇之時,這件法衣被自己用血煉黑金劍氣劃破,卻非是與王永誠戰鬥時損壞,當然這也只是一個掩人耳目的藉口而已,根本目的實際是想採煉乙木靈氣貫通足闕陰肝經,修煉神木峰的道術,此乃魔宗功法,自然不能光明正大的顯露。
孤直子聞言之後,卻未當作回事,道:“老朽乃是這萬竹嶺山神,方圓百里地內的靈氣都可由道友採集。”
言罷,輕輕一震竹杖,便聽的山外風聲響起,竹影婆娑。
方圓百里之地,所有乙木靈氣都朝竹屋涌來,猶如潮汐一般,清新的竹香猶如雲蓋籠罩山頭,太過凝練,以至於有些濃郁。
張潛放眼望去,只見山下萬畝竹林被抽走乙木靈氣,漸漸枯黃,竹葉凋敝。
窸窸窣窣,好像下起了一陣小雨。
天地之間一片蕭索,秋意在這一刻終於侵襲了這片猶如碧色連天的竹海。
“道友不必如此,我將這些乙木靈氣採走,山中竹林勢必受到影響,甚至枯萎。”張潛阻止道,也是不想欠下太多人情。
“以前我修煉《虛無自然本起經》不得要法,蒼木生靈氣和純陽真氣一直從體內逸散,萬竹嶺受其影響,才呈現常年蒼翠之景,四季如春,已是違反四時季節,我將木氣抽走,還其本來面目,也不無不妥,巫山山神亦不會追究,道友隨意採集便是。而且竹木生髮之氣爲萬木之最,生長速度極快,便是今日枯萎,來年又可生成萬畝竹林,道友不必爲此介懷。”孤直公微微拱手錶明告辭之意,也不再停留,輕輕一拂袖,身形飄然朝山下而去,自然是想給張潛騰出一點清靜。
山外風吹竹韻,颯颯如雨。
放眼望去猶如碧海潮生,但見一片翠綠的濃雲籠罩于山頭,極遠之處,一點枯黃漸漸侵蝕,像竹林更深處蔓延,而山嶺近處竹林卻似雨後的菌菇一般,已肉眼看見的速度生長着,上萬畝竹林的乙木靈氣盡數朝山嶺處匯聚而來,猶如朝聖一般,張潛先還不覺,此時靜下心來,微微感受,只覺乙木靈氣猶如汪洋一般。
這孤直公身爲萬竹嶺山神,便似此間主宰,所有靈氣都受其執掌,而他本身亦是老竹修成的精怪,對乙木靈氣更有一種先天的親和力。
他雖不懂法術,然而只有身在萬竹嶺中,他便擁有翻天覆地的手段。
然而如今將這些乙木靈氣全部交予自己採煉,實力必然是大打折扣,此禮不可謂不重。
張潛微微思忖,在想這份人情如何償還,而後念頭一轉不再多想,按照青槐道人傳授的法門,張潛心境沉入一種奇妙的意境之中,就好像自身化作了一株古枝葉繁茂的古樹,根系在土壤之中不斷的延伸,瘋狂的攫取一切養分,將其他弱小樹木剋死,而後從中吸取乙木靈氣,這便是神木峰道術的立意,也算極爲霸道的法門。
然而想發揮出此法妙用,卻有一前提,便是自身足夠強大。
便似神木峰上的那株萬年雪木,樹冠猶如天蓋,籠罩諸峰,根系猶如魔爪,扎入山腹之中,方圓數十里地內的養分、陽光,都被它獨佔,全峰上下,寸草不生。
若至如此地步,這門道術也能化腐朽爲神奇。
可自身若只是一堆灌木,不過剋死兩株野草,又能掠奪多少乙木靈氣?
不過樹木也是可以生長壯大的,此術修煉有點類似於滾雪球的效果,越至後期越是厲害,但因此有了一個初期積累的過程,不能彰顯出魔道功法的勇猛激進,哪怕與正道法門相比也強不到哪裡去,卻又不如正道法門安全、穩妥,神木峰衰落也在情理之中。張潛之前未曾修煉過任何木系法門,體內一絲乙木靈氣也沒有,毫無積累,完全是從零開始,因此格外吃力,不似修煉《心神幽虛煉火訣》《潮汐劍訣》那般勇猛,便是孤直公將方圓百里地的乙木靈氣都匯聚再了一處,依舊有些緩慢。
“似這樣按部就班的修煉,等將經脈貫通,至少也是兩個月以後的事情了。”張潛微微皺眉,雖與正道法門相比,也算不慢,但就如今局勢而言,耗時偏多。
正爲此頭疼,而後心中靈光一現,卻是想起了之前剛剛看過的《虛無自然本起經》,此經自內而外,肝中生木,便是壯大自身之法,與那神木峰的道術豈不正是互相彌補,當即運轉其中法門,沉心靜氣,很快入了定境之中,正道法門修煉起來要比魔門道術更容易着手,尤其張潛精通醫理,對經文理解極爲透徹,更是如魚得水,不過片刻,便將氣血按照經中所言方式匯聚在肝臟附近,猶如蒼龍盤踞,不過多時,便有一絲青色的氣流從肝臟中逸出,散於體內,吸附毒素穢物,渾身清透。
這一絲青氣自然便是《虛無自然本起經》中所言的蒼木生靈氣,品質極高,妙用亦是無窮。
道教四象之中,青龍屬木。
這一絲蒼木生靈氣便隱隱散發一種獨特的氣息,猶如東方青龍,雖還微弱至極,但亦彰顯此道術之不凡。
比神木峰道術不知高深多少,可惜正道法術皆是如此,修練起來極爲緩慢。
若非他修成了無漏靈體,體內氣血比常人強大近乎百倍,又豈能輕易煉出這絲蒼木生靈氣來。
神木峰道術與這《虛無自然本起經》,一個由內至外,一個由外而內,並不衝突,一直在同時運轉。
體內那一絲蒼木生靈氣誕生之後,自身得以壯大,而且身上隱隱散發出蒼龍的氣息,使得他運轉法門之時,整個人就好像一株植於天地間的巨木,枝葉猶如垂天之雲,遠遠望去形同山巒一般,比之先前強大了何止百倍,掠奪乙木靈氣的速度陡然暴增,只見萬竹嶺天空之上的那團碧綠濃雲一下子坍塌,竟是被張潛抽空了一塊,而後似傾盆大雨一般,無窮無盡的乙木靈氣朝這竹屋匯聚而去。百里之外,那一片枯黃侵襲的速度陡然加快,猶如燎原之火捲來。
數以千萬計的竹葉同時凋零,在秋風中着飄起,颯颯之聲猶如刀劍證明,肅殺之意充斥天際。
竹林之中,孤直公微微色變。
“太上道友的實力竟是如此強橫。”
他卻不知張潛此時是在施展魔功掠奪這一片天地之中的乙木靈氣,只當作神識聚斂。
不過照此速度,最多一個時辰功夫,方圓百里地內的乙木靈氣便會被它攫取一空,卻也無任何不捨,他修煉玄門正宗道術,這些自然中誕生的乙木靈氣對他而言毫無用處,只有施展法術纔派得上用處,然而他從不與人相爭,意義也是不大,雖然乙木靈氣枯竭,山中竹林必然枯萎,然而來年只需以蒼木生靈氣滋潤新筍,亦可再短時間內恢復過來,不比其他樹種。孤直心存這般念頭,自然不會吝嗇阻止,輕輕一揮竹杖,更多的乙木靈氣朝着山頭竹屋中匯聚而去。
“竟然這麼霸道。”張潛微微醒神,神識籠罩萬竹嶺,自然知道遠處竹林衰敗景象,這一道蒼木生靈氣可以說是出乎他意料如強勢。
而後也是感覺到了萬竹嶺中的乙木靈氣仍在源源不斷的涌來,絲毫不因之前竹林枯萎就此間斷,也知曉了孤直公的心意,自然不會辜負,運轉道術,繼續掠奪乙木靈氣,猶如一道翡翠匹練自足下大敦穴涌入,足闕陰脾經在短短兩刻鐘內便被盡數貫通,沿其運轉,自然要過肝臟,難以避免的與蒼木生靈氣接觸。
兩種力量交匯一處,頓生變化。
只覺一絲麻木自肝中誕生,沿經絡蔓延,內視之下,兩股真氣狹路相逢,堵在經脈之中,那一絲蒼木生靈氣與外界涌入的乙木靈氣簡直是天壤之別,卻隱隱成分庭抗禮之時,張潛不做遲疑,立即便要收功,想將乙木靈氣收攝鎮壓於曲泉穴中,哪知毫無用處,這乙木靈氣似被蒼木生靈氣中蘊含的青龍氣息震懾了一般,潰不成軍,完全不受神識支配,如此危機,卻也不慌,思緒井然,心如明鏡,暗忖道:“既然如此,唯有用蒼木生靈氣將其吞噬轉化,方可化解危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