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樞院中,徐釗幾人臉色難看,面面相覷,卻也無言。
方纔魯陽離去之時,已經撤去了四周的炎流法陣,可衆人依舊還是有種喘不過氣的感覺,先前之事可謂在衆人心間種下一顆難以除去的惡瘤,對他自然無半點好感可言,甚至隱隱有些仇視,不過迫於局勢,卻也只能坦然受着,甚至隱隱有些矛盾,明明痛恨魯陽先前跋扈無理之舉,卻又希望他此行順利。
因爲魯陽一旦失敗,也就意味着那獄火丹爐不可能在物歸原處了。
在場衆人都要受到牽連,算是一根繩子上的螞蚱了。
雖然失敗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衆人心頭還是忍不住擔心,便有人按捺不住,開口問道:“你們說魯陽這潑貨去尋張潛麻煩,會不會有什麼問題?萬一出現什麼差錯,可怎生是好?”
“他如今已經渡過奈何心魔,境界在我七人之中最高,而且法術造詣也是不俗,如今藉助獄火丹爐上的焰獄斂火陣,聚火訣恐怕能夠達到聚火成雲的境界,就算在西廊之中,受法陣阻撓節制,也極爲恐怖。”徐釗仔細分析着:“如此看來,勝算該有七成,只是有一點我不放心,那張潛實力到底在什麼境界?”
幾人聽他一說,也都是有些隱憂。
“如果我猜不錯,應該才渡過一次心魔而已。”一人思忖片刻,給出結論。
旁人略有不解,同境界之中,神識強度相差不遠,很難通過觀察就對彼此的實力境界瞭如指掌,非得真正交手才能斷定,而當初張潛依仗陣法剋制衆人,自己根本沒有出手,而且他本身又有些奇怪,渾身氣息極爲內斂,幾乎難以感受到氣海之中有精元存在的跡象,可又能控制禁制法陣,本身就有些詭異。
“你又怎麼知道?”一旁有人問到。
那人一副自以爲無所不知的表情,忖道:“他能控制西廊之中的禁制陣法,說明他氣海之中已經蘊生元精,進入了心魔叢生的境界,不過當日你我應該都有察覺,此人身上陽氣稀薄,氣海之中所含元精應該極爲微弱,所以我才如此斷定,此子修爲不高,當日全憑禁制優勢,魯陽師兄此去應該無所大礙。”
“你怎知他不是用特殊的法術隱藏了氣息?”一旁有人反問道。
這人被駁的有些語塞,先前那番判斷確實有些主觀,惱道:“此子入門纔多少時日?當初峰主天資過人,從築基開始,到渡過四重心魔,尚且用了八個月時間,你莫不以爲,此子能夠與峰主相提並論?”
衆人本就願承認張潛實力趕超自己,聽他這般一說,心頭漸漸對魯陽多了些信心。
“你我在這爭吵也是沒用,如今魯陽將我等綁在了一起,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不如去西廊壓陣,如果魯陽師兄勢如破竹,我等自當助威了,事後也好相見,若是出了意外,我們也好救場。”徐釗順口說道。
先前反對魯陽也是他呼聲最高,等到此時立場動搖,變化起來也是極快,絲毫不顧及顏面。
沒有絕對的觀點,只有絕對的利益。
衆人早已習慣徐釗這種趨炎附勢的性格,也不覺得如何噁心,只是點頭贊同:“那便如此,正所謂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我幾人便去西廊看看,張潛這小雜種當日仗勢欺人,也正好看看他今日悽慘。”
幾人商量妥當,再無異議,便結伴往西廊去了。
焰獄峰山道之上,一架沉重的步輦由兩名執役弟子擡着,緩緩的前進。
步輦其實與世俗中的轎子並無太大差別,只是離地更高了一些,看起來更加的威武霸氣,魯陽靜坐於輦中,四周以珠簾相隔,隱隱可見他臉上浮動的兇光,在他身前是一個低矮的木案,獄火丹爐放置於此,爐子上的斂火大陣仍在運轉,只是離開丹房,離火之氣不如先前那般充裕,丹爐下凝聚的真火已非雲狀。
魯陽神識與焰獄斂火大陣融於一處,經一路走來耗去的時間,如今已經漸漸熟悉。
而後他心念微微活動,周遭環境忽然遭到了改變,好像有一張無形的大網不停網羅着離火之氣,而後紛紛朝着步輦之中匯聚而來,環繞着丹爐四周,結成一道道鮮紅如血的火舌,魯陽頓覺身上猶如針刺,自知神識難以長時間掌控如此濃烈的離火之氣,匆忙將斂火大陣的運轉之勢停頓,火舌漸漸化作明焰。
“張潛啊張潛,我倒要看看你那葵水滅火大陣能夠滅了我的焰獄斂火陣麼?”
魯陽嘴角露出一絲略顯玩味的笑容,在他看來,張潛如今已經與秋後的螞蚱毫無兩樣,蹦躂不了一陣子了,心頭暗自忖着,待會如何玩弄張潛纔可報仇泄恨,自然覺得分外有趣,忽然神識察覺一陣異動,心頭已有幾分瞭然,回頭瞥了一眼,便看見徐釗幾人正在不遠之處,也許是顧及顏面,不好意思靠得太近。
“現在知道鞍前馬後了?”魯陽嘴角露出一絲不屑的笑容,心情更是大好。
擡眼望去,西廊飛檐可見。
“你二人未曾吃飽麼,再給我快一些。”魯陽意氣風發,只覺得步輦速度太慢,喝罵了幾句。
那兩執役弟子被步輦之中傳出的高溫烤滿頭大汗,卻不敢多言,只管埋頭狂奔。
西廊·樊籠
幽暗的宮殿中一片狼藉,滿地的羽毛與鮮血。
張潛靜坐於黑暗之中,隨着他呼吸起伏,好似有一陣炎流環繞着他身軀流動,身上一件道袍早被火焰焚的千瘡百孔,可以看見他身體表面那層墨色的軟鱗如今顏色已經逾漸清淡,手臂之處還殘留着幾道烙痕,如今都未曾痊癒。在他身旁是一具大鳥的屍體,脖子像被野獸咬斷,火紅的羽毛散落遍地。
此時殘留的一切,不難想象當日他與重明鳥一戰如何慘烈。
張潛執掌樊籠禁制,這重明鳥無法騰飛,算是失去了最大的優勢,然而憑藉先天神通,仍然給他造成了極大的困擾,手臂被那尾羽一掃,不是軟鱗擋着,恐怕直接能將一條胳膊燒斷,最後仗着爐鼎強悍,這扁毛畜生奈何不得,僵持一兩個時辰,最終耗盡體力,被張潛一爪撕開了脖子,而後被吸乾精血。
這重明鳥的精血陽氣方剛,猛烈如火,對尋常之人便如劇毒一般。
便是那白骨真人煉製重明離火丹,也要添加許多寒性藥材進行溫和,直接這般服用效果雖然更好,但是爐鼎根本承受不了,氣海元精受其禍亂,立馬如沸油一般,下場唯有一死,張潛自然不知,就算知道恐怕也不會多做考慮,將那重明鳥一身精血盡數飲下,而後三日之中,如墜火窟,好似下了油鍋地獄。
如此種種痛苦,張潛仍不爲所動,只是一心煉化吸收,三日之後,好處漸顯。
神識感觸周遭世界雖未清晰明白許多,然而對離火之氣卻有了一種心性相通的感覺,便慢慢從定境中清醒過來,隨意捏了一道聚火訣,便見眼前三團蓮花大小的真火凝聚顯形,而後開始靠攏,煉化了重明鳥的精血之後,張潛對離火之氣的掌控愈發顯得得心應手,原本異常困難的融合過程,此時竟然毫不費力。
只見三團真火漸漸靠近,火舌繚亂,如狂風環繞一般。
但是整個過程都被控制在一種微妙的節奏之中,不見絲毫失守。
前後不過一息時間,三團真火便徹底融在了一起,而後慢慢膨脹,無數鮮紅的火舌從中噴出,轉瞬間便在空中織成一片火雲,看起來雖然不如先前凝實,但那火雲懸浮之處,已經一片扭曲,就算扔進去一塊鋼錠恐怕也能在片刻間融成鐵汁,張潛施展片刻,心中漸漸明瞭,無需白耗元精,便收了法術。
“如今將聚火訣修至此境界,有些事情也該做個了斷了,等心無滯礙,便渡心劫。”
張潛心中暗自思量,隨手將那重明鳥的三根尾翎摘下,收入了微塵空間之中。
此物應該是煉製法寶的好材料,他雖然對煉器之術一竅不通,但也不是糊塗之輩,他身上軟鱗防禦能力極強,然而當初依舊被這三根翎毛傷到,可見此物不凡之處,雖對他無用,卻不會毫無價值。
而後又將身上污穢清理一番,取出新的道袍換上,便離開了樊籠大殿。
在那地宮之中耽擱二十餘日,而且事先未曾與門下弟子交代,張潛如今出關首要之事便是尋幾人詢問近況,只是一路走至住處,也未見着一個人影,不免覺得有些奇怪,而後神識散入西廊大陣之中,一切瞭然心間,便知道發生什麼事情,眼睛微眯,自言自語道:“我正欲去尋你,你倒自己送上門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