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釗被這一句話堵了回來,也清醒了許多。
他雖無張潛那種心無外物的勇氣,可也被迫接受了這個現實,彭璇、秦觀二人皆殞命於此,事情已是無可逆轉,此時再道嗚呼哀哉也顯得有些於事無補,不如將心思用在尋求對策之上,膽欲大而心欲小,此時最忌自亂陣腳,匆忙追了上去,詢問道:“我剛心中不靜,自亂陣腳師弟勿怪,可是這事非同小可,總得尋一兩對策出來,船到橋頭自然直這種心態萬不能有,如今抱着聽天由命之心,待來日海蟾子找上門來,便只有死路一條,應該早想辦法纔是。”
“辦法,你有什麼辦法?”張潛轉過頭來倪了他一眼。
徐釗面色變幻,思忖片刻,而後說道:“不如將這事情推到白骨道人頭上,讓他去背這黑鍋,反正死無對證。”
“我雖殺人,但行事還算坦蕩,敢作敢當,自然不怕那海蟾子報復。”張潛揮手打斷,不想繼續聽他這瑣碎之言,而後又道:“並非是我死守底線原則,你且想明白一點,這海蟾子能修成金丹證得人仙業位,又是碧海峰之主,心思早就煉的圓潤無暇,你這謊言就能騙得過他?再者,你就敢保證焰獄峰上下所有弟子盡數一心?只要有一處有了破綻,便功虧一簣,之前所有全部成了自掘墳墓,死的只會更加悽慘,還圖惹人恥笑。”
“那該如何是好?”徐釗聽聞之後面露愁苦之色。
“若不能得生,便只能死中求生!”張潛語氣冷淡,彷彿說着一件完全無關於己的事情,心頭盤算片刻,而後說道:“先將山門大陣暫時封閉,門下任何人不得離開一步,謝絕一切訪客,不可走漏一絲風聲,我在這段時間之中儘量提升實力,等來日事發以求有自保之力,只有如此方可化險爲夷。”
徐釗聽得這話,心中還是有些起伏不定。
封鎖消息又能封鎖多久,若秦觀、彭璇二人長時間不在人前露面,總會有人起疑,順藤摸瓜還是掩藏不住。
這個時間也許會是一個月、兩個月,最多也不過半年,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張潛想要擁有可以與海蟾子抗衡的實力,簡直比登天還難。
哪怕是依靠護山大陣,依舊不能逆轉這個不可逾越的差距。
張潛將他神情舉止看在眼中,哪會不知他心中所想,也不願多說廢話,此時一切言辭都顯得蒼白無力,直言道:“將來若有那一天,你與我劃清界線便是,這事本來便與你無關,你不必牽扯進來,我也不會怪你。”這番話與當初在西廊之前如出一轍,徐釗聞言卻不似當初那般戰戰兢兢,相處這段時日,早已知曉張潛性格,不是那種口是心非之人,心頭也莫名多了一些信心,當初張潛不過心魔叢生之境,便敢與白骨道人結下生死仇怨,看似狂妄,卻最終將其斬殺。
在當時看來,也是有死無生的局面,可張潛依舊以莫大的勇氣與毅力,將其化解,死地求生。
如今情勢雖比當初更加兇險,但張潛亦非當初可比,未必不可從絕境之中求取那一線生機,念及此處,他也不在煩擾。
頓了頓神,讓自己看起來平靜一些,而後道:“師弟這番話讓爲兄有些慚愧了,若非這彭璇之前百般欺辱我,師弟亦不會因此動了殺心,可以說此事是因我而起,而今只爲了顧全自身安危便與你劃清界限,豈不是不仁不義之徒,便能苟活於世,又有什麼顏面見人。”
正在此時,黑鷹也自峰頭降下,倒是比徐釗灑脫許多。
對兩人秦觀、彭璇二人之死,也無太多震驚。
先前雙方衝突之時,黑鷹便打算出手相助,只是實力不濟難以插手,這才作罷,可見他心中立場早已堅定,他身爲妖類,心思倒比人性簡單。
張潛掌握他生死性命,分量便遠比那海蟾子更重,何況對方待他不薄,更有心投誠。
在空中時,見着徐釗畏首畏尾之態,便有些鄙夷,後聽的這番話纔有所好轉,自顧言道:“這番話卻還能聽,若你此時真想明哲保身與張潛劃清界限,老夫簡直恥與你爲伍,這半年來的交情便算沒了,日後也休在外人面前提老夫名號,活了一把年紀,讓這兩後輩如此欺辱也就罷了,還欲息事寧人。”徐釗天性懦弱,已深入骨髓,便是渡過了恐懼心魔,也只是克服了怯弱之心,處事還是以謹慎爲原則,瞻前顧後、患得患失,極不痛快,恐怕一輩子也改不掉了。
聽的黑鷹這番冷嘲熱諷,卻也不怒,只是訕訕一笑,答道:“我也不是爲大局考慮麼,可事已如此,我自然不會再怕什麼,何況師弟待我不薄。”
“你心中有數便好。”黑鷹冷冰冰的看了他一眼,而後衝張潛說道:“我先看了,你殺秦觀、徐釗二人簡直易如反掌,實力的確很強,這點不容懷疑,可似你先前所說那般,想在短時間內便擁有與海蟾子抗衡的實力,還是有些不切實際,依我之見,乾脆一走了之,天地之大,何處不可去?”
“我自有保身之法,你卻不必爲我擔心。”張潛不想再聽他二人之言,心中自有主張,連忙阻止道:“你先前所言也有道理,一走了之的確可以避禍,你現在要走要留我都不攔你,順帶徐釗一起,全由你自己主張,可是我不能走,我可不想被宗門追殺,倒時候即便不死也不敢於世間露頭,如螻蟻偷生,有何意義?”說罷,催動血煉黑金劍氣飛入雲端,五指虛握,一道道離火之氣自虛空中涌來,轉瞬間,天穹之上便成了緋紅如血的顏色,縱橫交錯,顯露出一個巨大的法陣來。
張潛在焰獄峰火眼之中參悟《心神幽虛煉火訣.下篇》兩月,其中涉及幾門陣法都已熟知。
焰獄峰的護山大陣便是其中最爲深奧複雜一種,名爲“地煞元磁陰陽逆亂神陣”,從峰內大小兩處火眼之中採集地肺煞氣與地心元磁之力籠罩整座山峰,衍生陰陽逆亂之力,連金丹都可以化去。只可惜如今衰敗,威力遠不如當初鼎盛之時。此陣本是焰獄峰首任峰主焰獄子花費數年心血佈置,而後歷代也都有維護加強,到赤練子接任峰主大位之時,焰獄峰上上下下可以說是固若金湯一般,無人能夠窺視。只可惜後來門派中落,赤練子受傷閉關,白骨道人一心修煉法術,也無暇維護。
時至今日,這地煞元磁陰陽逆亂神陣已被歲月侵蝕,有英雄遲暮的感覺。
張潛神識籠罩整座山頭,如水銀瀉地一般,無孔不入,將整座陣法的脈絡結構抽絲剝繭般的審視了一遍,瞭然心中,便發現損壞最爲嚴重幾處。
也不做遲疑,從微塵洞天之中取出無數金屬礦石,正是當初在青河礦洞深處所得,數量極爲龐大,而且品質極高,匯聚離火之氣凝成火煞不停煅燒除盡雜質,耗去一天一夜功夫,才煉成了三根碗口粗細的鐵樁,刻滿奇異銘文,正是佈置這地煞元磁陰陽逆亂神陣所需之物,可用來補全腐朽的幾處陣基,張潛已累得有些睏倦,心頭暗忖:“難怪白骨道人當初不願修補這座大陣,以我聚火成煞的手段,煉這三根鐵樁猶如此費神,那白骨道人尚不如我,恐怕也是有心無力。”
非但耗神,而且耗物,爲煉這三根鐵樁,張潛耗去之物恐怕煉成三件高階法寶也綽綽有餘。
不過他非計較得失之人,也未覺可惜。
三根鐵樁煉成之後,揚手一揮,只見那三根鐵樁自雲端落入山中,以不同角度插入山岩之中。
頓時,天穹之上那座巨大的法陣緩緩運轉起來,猶如一個巨大的陰陽魚眼,卻只分紅、黑二色,籠罩着整座山頭,百里之外都可清晰看見。
張潛只覺得力氣一空,從山頭緩緩飄下,落在白骨觀中。
地煞元磁陰陽逆亂神陣雖是被他修補完善,可威力仍未恢復鼎盛之時,似乎少了些什麼,有種中氣不足的感覺。
神識橫掃,只見那紅黑二色的陰陽魚眼不停旋轉,從焰獄峰中抽取陣勢運轉所需的地煞、元磁,一道自白骨觀中小火眼而起,猶如火柱一般,另一處卻是被外力阻斷,斷斷續續微弱至極,心中漸漸明瞭,暗忖道:“這焰獄殿爲禁制封閉,竟將這地煞元磁陰陽逆亂神陣的力量樞紐也切斷了,如今我便將它修復也難以恢復倒全盛之時,阻擋不了海蟾子多久,罷了,僅憑此陣便想逆轉局勢純屬虛妄之念,若太過依賴反而拖累自身,唯有提升境界纔是明智之舉。”
張潛如今也無十足把握在極短的時間內改變這一切,但有一點卻是可以肯定,當自己境界越高實力越強之時,自己對整個宗門而言的價值便越大。
這也正是他不願離開小潙山的原因所在,一旦離去,便是叛離宗門,天下雖大也難覓容身之處,唯有如螻蟻一般,苟且偷生。
留在宗門之中,雖是直面危機,卻有斡旋的餘地。
當然還有一點原因,便是對自己道淵之術有着足夠的自信,即便事情不盡如人意,憑藉無漏靈體隱藏氣息這等天下不出其二的手段,保全性命也有幾分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