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繼業肉身雖經仙丹藥氣的淬鍊,但堅韌程度遠不及無漏靈體的。
張潛身穿無息之甲,在春秋大鼎的散發出來的壓力之下依舊有些履步維艱,楊繼業強行靠近,這舉動簡直等於自殘,然而既不能放緩祭煉速度,也不能放任張潛前行,唯有這般才能夠兼顧,只是這卻是拿性命在做交換,楊繼業身上肋骨已經不知斷裂了多少根,雖有神通護體,可這力量卻是無孔不入。
楊繼業渾身浴血,甚至都看不出人形了,然而神色卻沒有絲毫變化,劇痛也未能影響他的心智,神魂力量依舊熾盛如火,在朝春秋大鼎緩緩逼近。
而邁出那一步,他也接近了張潛身後,猛然一劍斬去。
兇猛的劍罡帶着體內噴涌而出的鮮血狂舞而出,頓時掀起一片血霧。
張潛神識雖無法照見事物,然而視聽能力依舊強橫無比,楊繼業強行靠近之時他便有所察覺,立即轉身一掌擊出,狠狠拍在劍脊之上,巨大的衝擊力直接讓往生之劍呈現出一個驚人的弧度,然而四周空氣被春秋大鼎鎮壓,變得像是水銀一般沉重,這劍掌對衝造成的劇烈震盪竟然沒發出一點聲音,只有一圈圈漣漪,起落的幅度極大,如同深海之中洶涌的暗流,看似平靜無害,其實兇險到了極點,若有人接近這中心之處,只怕瞬間便會被震盪波中蘊含的巨力震成粉碎。
楊繼業再受重創,馭劍的兩根手指被劍柄之上傳來的巨力直接震成了一團碎肉。
往生之劍險些脫手飛出。
張潛亦不輕鬆,他距離春秋大鼎的距離不足一丈遠,本已被鼎上傳來的壓力弄得極爲吃力,可以說是履步維艱,被往生之劍中蘊含的巨大力量衝上身來,整個人直接斜着跌了出去,失去平衡之後,被混亂的壓力捲入其中。就像墜入水流漩渦中的花苞,簡直快要被揉碎了,無息之甲上都出現了幾個驚人的凹陷,心肺承受重壓幾乎都無法活動,體內氣血都快陷入停滯,在地上翻滾兩圈,才艱難的穩住身形。不過藉助這股推力,他反倒是離大鼎更進了一些。
只要他站起身來,再走上半步,便可將這大鼎控制住。
然而楊繼業比他更快,神識已經觸碰到了春秋大鼎,頓時一股浩瀚的意念衝進神魂之中。腦海之中頓時浮現出無數環環相扣的複雜大陣,這些大陣如今都處於無人操縱的狀態,只是自行吸收龍脈石柱散發出來的天地元氣而在緩緩運轉,否則以仙器之威,打殺兩個氣行周天之境的小修士,何須吹灰之力?而他如今想要徹底掌控這春秋大鼎,便需要將自己的神識烙印一一留在每一座大陣之中。當然已他如今境界,是完全不可能的,一尊仙器,至少要元神境界的高手才能徹底催動。
他如今只需將春秋大鼎之中幾座提供飛行能力、變幻能力的大陣祭煉掌控,便可穩住局勢,其餘功能以後再慢慢掌握,如今也沒有這般手段。
但他神魂僅僅照見春秋大鼎冰山一角,便發現了十餘座大陣。複雜至極,根本不知具體用途。
而神識也不敢肆無忌憚的蔓延,這春秋大鼎如今雖無器靈,不會對入侵者施以打擊,但是有些大陣如今尚在自行運轉,稍不注意,神魂捲入其中。便可造成不可磨滅的傷害,因此每一步的小心謹慎,可又無力將所有大陣全部祭煉,心頭焦急萬分。張潛距離大鼎只有咫尺距離了,他萬般無奈之下只能挑選最近一座大陣開始祭煉,沒時間一一甄選,先掌控這春秋大鼎的一部分能力,總能派上一些用場。被他選中的這座大陣狀如火焰,不知具體用處,但應該極具攻擊性。
神魂化作千絲萬縷,悄然滲透進去。
逐步熟悉着陣法結構,而後加以控制,最後得以進入核心之中,竟是感覺到這陣法核心與另外一座巨大的陣勢暗中相連,那座大陣規模龐大,比這座火焰狀的大陣不知複雜了幾百倍,其中已經形成了微塵洞天,楊繼業神識通過兩座大陣的交匯處暗暗窺視,只見其中飄蕩着一道道濃烈醇厚氣,僅以神識感觸,心頭便有種震撼的感覺,這些藥氣在虛空之中化作龍虎之形,威嚴隆重,神魂遙望而去,竟然有種卑微渺小的感覺,就好像雲天之下的螻蟻一樣。
楊繼業心中劇烈震盪,這座不知名的大陣之中竟然蘊藏着幾粒仙丹,雖不知具體功效,但藥氣化龍虎之形,是仙丹的顯著特徵。
他曾在黃泉魔尊煉製的五氣調神大仙丹前打坐修煉,對仙丹的種種特性可謂瞭如指掌,自然不會判斷錯誤。
一粒仙丹何等價值他也再清楚不過?當初黃泉魔尊爲了煉製那五氣調神大仙丹,耗費數十年時間,還不包括他收集各種天才地寶耗去的光陰,僅是在白蟒丹爐中蘊養,就是這麼長的一段時間,仙丹與遠古靈寶一樣,都擁有自己的靈性,必然有一個衍生成長的過程,不可能一蹴而就,這也是仙丹作用遠超靈丹的原因所在,原材可以精挑細選,可煉丹就好比釀酒,光有極品的原材是遠遠不夠的,還需要時間的積澱,有些天階仙丹,甚至需要在丹爐中孕育數千年之久。
眼前這五六枚仙丹已不知在這春秋大鼎中存在了多麼漫長的歲月,日日夜夜受三昧真火的溫養,藥力已經強橫到了一個不可思議的地步。
在虛空中凝結而成的龍虎祥雲比黃泉魔尊煉製的五氣調神大仙丹還要龐大、凝練。
他甚至可以清楚的感覺到仙丹的意志在掙扎、反抗。
萬物天性自由,這是永恆不變的真理。
這些仙丹雖然才誕生出意志,但依舊不願困在這丹爐之中,不過它們所處的這座大陣龐大至極,就算人仙高手被囚禁於其中,恐怕也沒有逃脫的餘地。這些仙丹雖然擁有無窮的力量,道行境界甚至不比金丹人仙遜色,可卻不會任何法術神通,想要掙脫束縛簡直難如登天。楊繼業心頭大喜,封印仙丹的這座大陣必然是這春秋大鼎的核心所在,掌握了這座大陣不僅可以掌控春秋大鼎的關鍵,更可將這幾枚仙丹納入囊中,這些天自己所受損失,立即可被彌補。
甚至在修爲大進,有望在宗門大比之前結成金丹。
當即將神識侵入其中。開始接管核心大陣的控制權,這一舉動立即驚動了困於大陣之中的幾枚仙丹。
只見其中龍虎元氣交錯盤結,逐漸化作幾個孩童模樣,一個個猶如粉雕玉琢,就像是畫裡走出來的金童玉女,初見生人。俱是驚慌失措,尤其是楊繼業煉黃泉道術,神魂模樣看起來無比猙獰,猶如陰曹地府之中的厲鬼一般,一看便非善類,這些不諳世事的仙丹幾乎是下意識的將他當作了惡人,體內元氣猶如潮水一般狂涌而出。朝着楊繼業席捲而去,雖彼此之間隔着一層屏障,可六枚仙丹聯手合力,恐怕不遜色於一尊五氣朝元之境的準地仙了,這般衝擊狠狠的撼動了大陣。
楊繼業正在由外而內層層入侵,以神魂意念逐漸控制大陣的運轉,結果大陣忽然之間發生震動,他剛剛控制住的部分又脫離了他的掌控。
如今他正在跟張潛比拼速度。忽然之間受到驚擾,前功盡棄,心中泛起一陣殺機。
對那幾個粉雕玉琢可愛至極的仙丹元神也是憎惡不已,怒斥道:“爾等再與我添亂,等我祭煉了春秋大鼎,便將你們活活煉死!”
這幾枚仙丹自誕生靈智以來,便一直被困於春秋大鼎之中。根本不懂人心狡詐變化,也不理解這番話也只是威脅而已,嚇的嗷嗷大哭,也不懂商量妥協。心中恐懼不已,掙扎的更是兇猛,一道道的精純的藥氣像是驚濤駭浪一般拍在屏障之上,整座大陣都在劇烈的震顫,楊繼業愈發難下手,氣的三尸神暴跳,此時他神識意念全部集中在大鼎之中,在幾枚仙丹的干擾下艱難的掠奪着核心大陣的控制權,這難度簡直像在一輛劇烈晃動馬車中搭積木,不敢有絲毫分心。
於此同時,在洞窟之中,張潛也是心懸一線。
楊繼業神魂侵入大鼎內部之後,他便已經落在了後面,隨後春秋大鼎越來越不穩定,洞窟之中充斥的那一道道混亂不堪的壓力也逾漸的沉重,方向變化也逾漸無常,張潛嘗試着想要更進一步,卻是毫無寸功,甚至已經打算動用玲瓏六合塔將大鼎強行攝走,不過玄機道人便在幾十丈開外,這裡發生的一切都瞞不過他的耳目,他目前極不願意自己最大的這張底牌爲任何人知曉,否則會引來無窮無盡的麻煩,可他又無法封此人之口,因爲青玄道人死了,她就必須要活着。
所以不到最後一步,他不願動用玲瓏六合塔,他如今尚在徘徊。
因爲楊繼業目前情況比他還要悽慘,先前壓力加強,並且變得混亂,楊繼業的肉身爐鼎如今已是被摧殘的面目全非,就像拿着鐵錘從頭到腳砸了一遍,已經沒有一塊骨頭是完好的了,就算修行者依仗純陽元氣而活,受這麼嚴重的傷勢,今後也是一個廢人了,行動能力盡喪,縱然可以依靠神通活動,然而體內經脈受損,施展神通的能力也大打折扣了,修爲境界更難有所寸進,畢竟氣行周天之境仍需以十二正爲根本,若楊繼業已經掌控了春秋大鼎,決不會發生這種狀況。
楊繼業的神魂目前雖然侵入了大鼎內部,但情況顯然不是太樂觀,因此張潛還有一些時間,並未被逼至絕境。
但此時情況已是緊張到了極點,絕不容一絲懈怠。
張潛目光忽然掃過春秋大鼎四足之下堆積的碎石,正是那些給其提供天地元氣的龍脈石柱碎塊,心頭突然之間想明白了一些事情,當即不做遲疑,一腳踢去,將那些碎石紛紛踢開,這春秋大鼎之中顯然沒有積蓄足夠的能量,須要從外界源源不斷的攫取,自己若將這供給切斷,無異於釜底抽薪,這楊繼業便是能夠搶先一步將春秋大鼎祭煉。也成不了大氣,他體內那微不足道的純陽元氣根本不足以支撐這春秋大鼎的運轉,自己還能將劣勢扳回來。
龍脈石柱碎片被張潛一腳踢成粉碎,那源源供給的天地元氣頓時被切斷。
四周虛空之中充斥的那陣浩瀚如淵海一般的壓力驟然間消失,那狂暴的春秋大鼎也逐漸安靜下來,隨即沉寂的空間就像是堅冰瓦解,發出一陣陣輕響。不知從何而來,但在這死寂的環境中,總有一種讓人心驚肉跳的感覺,此刻春秋大鼎核心大陣之中,楊繼業神魂就像是墨汁一般,順着大陣中樞向各處蔓延。已經快要將整座大陣全部接管,大陣所擁有的強橫力量逐漸與心神合二爲一,使得他產生了一種奇妙的感覺,好像這大陣就是一個沉重而巨大的輪盤,只要自己輕輕推動,便會飛快的旋轉起來,可是不等他嘗試着推動這個輪盤看看會發生什麼變化。輪盤就忽然之間像是生鏽了一般,如論他如何努力,也難以推動絲毫。
原本充斥於陣樞之中天地元氣像是石板上的水痕,逐漸消失,而後大陣形成的屏障也開始變的暗淡,似乎隨時可能消失。
而那些被封印於大陣之中的仙丹元神也陷入一種莫名的安靜中,都仰起頭看着頭上顏色逐漸消褪的屏障,眼神之中有一種熾熱的光芒。
楊繼業心頭頓時感到一陣不安!
這核心大陣似乎失去了力量來源。已經停止了運轉,他毫無遲疑,附着於大陣各處樞機之上的神魂念頭猶如潮水般退去,這些仙丹雖然不懂神通法術,然而自身力量便可相當於金丹人仙,而且不諳人情世故,先前與之交惡。而今根本無法與之溝通,等其脫困之後,必然會將自己碾成渣滓,他目前處於神魂離體的狀態下。若遭毀滅,那連投胎轉世的機會都沒有了,直接被打的魂飛魄散,哪怕如今他只差最後一點功夫便可接管春秋大鼎的核心大陣,而掌控全局,他也沒有冒險。
張潛並不知道這春秋大鼎之中封印着幾枚仙丹,根本不清楚截斷天地元氣供應會帶來什麼可怕的後果。
覺得身上壓力驟然減輕之後,立即翻身站起,準備將大鼎收入儲物戒中,可雙手剛剛觸碰到春秋大鼎,頓時一陣陰風撲面而來,似從大鼎內部噴涌而出,仔細一看,竟是一道朦朦朧朧的影子,竟是楊繼業的神魂,他着實沒料到楊繼業會在此時從大鼎之中抽身離去,竟是反應不及,容他從身旁遁走,而後歸入了爐鼎之中,隨後便見已不成人樣的楊繼業祭起往生之劍飛快後退,完全不顧劇烈的動作使得身上血肉被撕扯的稀爛,同時口中冷冰冰的吐出四個字來:“不知死活!”
張潛雙目微闔,無暇前去追殺。
聽見這四字之時,心頭便起了警覺之意,當即沉肩墜肘,將身體重心全部放在了雙腳之上,死死扣住扭曲不堪的地面,而後雙手交叉成十字攔於身前,他目光、神識雖然都無法看清這大鼎內部發生的情況,但能讓楊繼業放棄到手利益抽身離去,這大鼎之中恐怕潛藏着巨大的危機。
轟隆!
便在張潛作出防禦動作的一瞬間了,一陣巨大的爆炸聲陡然從春秋大鼎中傳來,這聲音彷彿將洞穴之中的空氣都碾成了粉碎。
張潛整個人距離大鼎僅有幾尺,已經分辨不出這聲音到底有多大了,只覺得腦子在一瞬間都沸騰了,然後慢慢煮熬,變成了一鍋糨糊,鮮血混着冷汗竟是從皮膚下滲了出來,若此刻將無息之甲褪去,便可發現他整個人已成了一個恐怖的血人,若非聽宮穴已被打開,他下半輩子便休想再聽見任何聲音了。
而在他身後,楊繼業雖已有先見之明,後退了十餘丈,依舊被震得七竅流血,眼珠子上都蒙上了一層血網。
不過他之前那模樣已是無比悽慘,這番再受重創也只是錦上添花而已,看不出如何嚴重,不過他實力並未受到太多減損,修道之人施展神通法術,與肉身爐鼎並無太多關係,不過尋常人受此重傷,肯定會承受不了這種劇痛,神識難以平靜,卻會讓法術神通大打折扣,然而對於楊繼業而言,卻沒有太過明顯的影響。
更遠之處的玄機道人卻是反映極快,被這一聲巨大的爆炸聲震得牙齒髮酸,喉嚨冒血,便知兇險。
並指爲劍,朝自己眉心一點。
青霜劍驟然化作一輪清冷的圓月印在眉心,而後一陣寒霜自印記爲中心,陡然席捲開來,她整個人在短短瞬間便成了一座晶瑩剔透的冰雕,彷彿亙古不變。
巨大的爆炸聲中,一陣強烈的黃光陡然從鼎口衝出,猶如龍起於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