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街上人來人往,像極了光祿道人此刻的心情。
其實仔細一想,紫光道人所說並非沒有道理,如今最簡單也是最直接的方式就是去焰獄峰與張潛師門中人對質,不一定立即查的水落石出,也至少做到心中有數。
不過此法要是行得通,他也不會兜着圈子耗這般心思了。
焰獄峰自多年之前那場變故之後,便封閉山門大陣,與外界交流極少,就像一個離羣索居的孤僻怪類,很少有人願意招惹,他而且如今峰內主事之人白骨道人也跟他有些怨隙,沒有直指人心的證據,貿然上門,不免有些挑釁之意,恐怕會引起一些不必要的爭端,自己孤身一人無法掌控局面,當然藉助身後勢力,將焰獄峰碾成齏粉也易如反掌,可偏偏因爲《九宮金仙訣.內篇》丟失,他有些投鼠忌器,也不敢明目張膽的藉助那些可以動用力量。
如此一來,真是個有力無處使,心情糟糕至極。
既不知緣由起因,也不知如何是好。
甚至他現在都不確定澹臺靖出事是不是跟張潛有牽連,不過這一月間,聽的這個名字已不下千百倍,心裡厭惡至極。
拂袖一揮,整個人化作一道金光遁入虛空,朝着天祿峰飛去,轉瞬之間便回到了南門閣中,便見門下弟子端茶送水來來往往,似有貴客到訪,走進花廳之中,只見堂上坐着三人,一老兩少,身着水藍色長袍,似是碧海峰門下傳人,其中正巧認識,便是彭璇,兩人之前有過一些交集,光祿道人也從他這得知了不少有關張潛的信息,加上此人也與張潛也有過節,敵人的敵人便是朋友,因此兩人也算關係不錯,雖然沒有一見如故之感,卻有許多共同語言和想法。
禮節性的打過招呼之後,彭璇起身與光祿道人介紹道:“這位是我二師兄,碧雲道人。”
光祿道人聞言慎重了幾分,雖是心情不佳,也微微拱手,以示尊重。
碧雲道人雖只是一個乾瘦的老頭,相貌也平淡無奇,然而實力卻絕非庸俗之輩,曾在上一屆的宗門大比之中大放光彩,可謂顯赫一時,只是平日行事低調,一直在碧海峰中閉關修煉,以至與光祿道人忽然遇見竟沒認出來,不過聽彭璇這麼一提,立馬便有了映象,只可惜心情欠佳,沒有心思去攀那交情,而後瞥了一眼碧雲道人身旁的年輕人,不注意也是不行,生的孔武有力,坐在椅子上便似一尊鐵塔般,看起來有些木納,從自己進來到現在位置,也沒見他動過一下。
彭璇倒是心思機敏,見光祿道人目光轉動,立馬介紹道:“這位是我師弟秦觀,生辰三月初三,應玄武七宿而生,乃真武之體,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奇才,雖是去年才進入宗門門之中開始修道,可境界一日千里,如今與我也相差不遠了,只差半步便可凝聚成混沌精胎,現由我父親親自傳業授道。”他言語之中既有幾分豔羨,又有幾分自豪,豔羨的是秦觀那份資質,自豪的是他自己的身份,而後又見光祿道人神色冷淡,便問道:“光祿師兄,可是有心事?”
光祿微微皺眉,端起茶水噙了一口,將自己心頭煩惱之事講了出來。
彭璇聞言便欲放聲大笑,突然覺得對方正沉浸與喪子之痛中,這麼做未免有些欠妥,將嘴角笑容壓下,而後道:“光祿師兄不必煩憂。”
“怎講?”光祿道人皺了皺眉,而後嘆了一口氣,說道:“我兒如今恐怕凶多吉少,卻連兇手是誰也不知道,唯這張潛有重大嫌疑,可無憑無據我也不能妄下定論,先不提報仇,只求真相水落石出,可如今張潛恐怕回了焰獄峰,諸多原因制肘,讓我找他當面對質也困難重重,怎能不煩?”
“我與秦觀師兄此次下山,便有打算,準備去焰獄峰走一遭,以報當日之仇,這事我會幫師兄暗中調查一番,必然給你一個結果。”彭璇微微笑到,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看的光祿連連搖頭,嘆道:“事情哪有這般簡單,焰獄峰如今主事之人乃是白骨道人,這人行事陰戾,而且焰獄峰沒落之後,性格更是孤僻,你二人上門找他門下弟子麻煩,他哪裡會和和氣氣的跟你講什麼道理?他這老匹夫,現在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說句不好聽的,也不會將你碧海峰放在眼裡。”
“我當然不會直接上門尋釁鬧事,太不明智,也有失體面。”彭璇說道,而後臉上露出絲絲得意,彷彿一切都在算計之中,“此次下山,攜了我父親手書一峰,帶給焰獄峰首座白骨道人,讓我師弟借焰獄峰地火火眼淬鍊九幽冥鐵,用以鑄劍,我想這白骨道人再是不近人情,我父親的面子總要給吧?”
“此話當真?”光祿道人臉上浮現一絲意外。
一旁默不作聲的碧雲道人微微睜開了眼睛,渾濁的瞳孔中露出一絲冷光來,道:“自然是假的。”
光祿道人大失所望,覺得彭璇拿它開涮,神色有些不自然。
“兩個月前,有人硬闖洞天結界,連負責守衛的天戰峰弟子也死傷不少,師尊海蟾子奉掌門之命追剿兇手去了,此時都不在洞天之中,哪會管這等閒事。”碧雲道人毫不留情面的戳破了彭璇的謊言,將場中氣氛弄一陣尷尬,他卻是無動於衷,而後哦話鋒一轉,說道:“師尊之前確實有過交代,讓秦觀師弟找一處火源充足之處淬鍊九幽寒鐵,不過卻未點明要在焰獄峰中,當然這封書信僞造的可以以假亂真,上面有師尊印鑑,那白骨道人也不會懷疑。”
“如此說來也是行得通的。”光祿道人點了點頭,鬆了一口氣。
“那是自然。”彭璇哈哈一笑,說道:“我等去了之後,再找藉口提出與張潛切磋道術,便可堂堂正正的報了當日仇,也可以試他口氣。”
“那老夫便再此先謝過了。”光祿匆忙道謝,而後眉頭微皺,似有顧慮,說道:“只是師弟你可是他對手?不久之前……”
被人當面提起當日之時,彭璇面露陰冷,卻並無怯色,說道:“那日一時大意,在他手上吃了虧,這次我可做了萬全準備,從我父親房中取了幾樣寶物,他必然不是我對手,甚至事情順利的話,我還可以不動聲色的取了他性命,連那白骨道人看不出一絲端倪來。”
“哦?”光祿道人眉頭一挑,卻沒有追問細節,而後道:“我雖不知是不是張潛害死我兒,但我兒之死必然與他脫不了干係,你若能幫我殺了他,如此人情,老夫必當報還。”
“師兄不必如此客氣,今日我等來也是有求與你。”彭璇擺了擺手,而後看了一眼碧雲道人,見其沒有吭聲,轉過頭又與光祿道人說道:“我師兄最近剛剛煉成一柄神劍,耗費無數心血,就材質而言,已經達到中階靈寶的地步,唯獨差一兇獸魂魄作爲器靈,聽說天權峰峰主幾年之前遊歷南蠻之地,曾在浩瘴之中發現一頭快要結成妖丹的黑蛟,當時未曾捕殺,近日有心收取,卻因事脫不開身,便將這事委託到了天祿峰,希望有人代勞,可有此事?”
“確有此事,碧雲師兄是想接這任務?”光祿道人問道。
碧雲道人不善言辭,只是搖了搖頭,卻不說話。
“若只是想接這任務,我何必此時提起?光祿師兄的人情何等珍貴,我怎麼能如此揮霍。”彭璇在旁插了一句,而後笑道:“天權峰峰主所需之物乃是蛟龍之血,恐怕也是用來洗練法寶,促使其誕生靈智,而我師兄也是此意,可這龍血只有一份,若接了這任務,必然要上繳的,那不是白忙活一場麼。可不接這任務,沒有沖和子提供的線索,莽莽浩瘴,綿延萬里,上哪裡去尋這黑蛟的巢穴?我的意思便是,光祿師兄可不可以將這線索私下告知於我。”
“這恐怕有失規矩吧,若是沖和子追究起來,你我幾人恐怕都要惹上大麻煩。”光祿道人聞言微微皺眉。
“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沖和子又沒有修成元神成就地仙業位,可照見虛空四極,又怎知你我今日相商之事,便是那黑蛟死於非命,也可能是意外,沒有證據他怎能懷疑到你我頭上來。”彭璇催促似的說道,而後面色一冷,似有幾分掃興,“若是光祿師兄覺得這事有些難辦,那便算了,小潙山洞天之中有地火火眼的也不止焰獄峰一家,我與秦觀師兄大可去別處淬鍊那塊九幽寒鐵,只是師兄你這殺子之仇,便無處可報了。”
光祿道人面色陰晴不定,思忖片刻,起身走向後堂。
不過片刻便出來了,將一張草紙遞到碧雲道人手中。
上面密密麻麻的畫着一些山勢、河流、森林的走向與分佈,在南面角落之中,用一圓圈勾勒出來,卻是一份手繪的地圖。
“把圖記在腦子裡就可以了,今日之事就當沒發生過,不要念念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