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山恐懼不已,蜷縮着身軀,就好像要把腦袋藏在脖子裡一般,戰戰兢兢的點着頭。
在那兩道冰冷目光之下,勇氣全無,完全提不起一絲反抗之心,哆哆嗦嗦的說了經過,道出張潛如今正在萬竹嶺中,離這不過一百多裡地。
“那便不要磨蹭了。”光祿道人不耐煩的瞥了他一眼,輕輕一揮手,那金甲神靈幾步上前,伸手一撈,便將甲山抓在手心,猶如貓抓老鼠一般,而後頭頂金光瀰漫,結成華蓋、羽扇,化作一道流光朝萬竹嶺方向飛去,僅行了十幾裡地,林中忽然騰起一道翠綠的煙瘴,卻見一個綠鬢婆娑手持竹杖的老者攔在當空。
光祿道人亦是從他身上感受到了純陽之氣的存在,一時半會揣摩不透他的來意,不過他身上氣息純正,應該是正道中人無疑。
心中有了幾分忌憚,此人實力境界雖不如自己,但也不願捅“道宗”這個馬蜂窩。
停了下來,做先禮後兵的打算。斥問道:“你是兩洞三地哪一派的修士,老夫如今有要事在身,不願與你一般見識,快快讓開道路,莫不知天高地厚,要做那虛僞噁心的衛道士,休怪老夫讓你後悔今日之舉。”然而不等那老者開口講明身份、來意,甲山卻已經看清來人面貌,欣喜若狂。
猶如抓住了救命稻草,大叫道:“孤直公,此人是那魔頭同夥,欲尋道長報仇,李漁已被他殺害,快來救我。”
“魔頭、道長?此子何時配被人稱作道長了。”光祿道人聞言色變,這一句話中包含的信息頗爲複雜,他一時半會也有些迷糊,眉頭緊縮,心中暗忖,這才恍然:“原來這幾人皆是同夥,張潛真是能耐,竟然與正道、神靈拉扯交情,此子舉止詭異,疑雲重重,莫非是正道安插進我小潙山洞天的奸細?定是如此,否則入門短短兩年時間,境界怎可能進展如此之快,連我兒也在他手裡慘遭不測,而當年入門資質考覈時卻未顯露一絲頭角,一定是爲了避開門派長老的注意。”
“想不到我順藤摸瓜,竟是查出這麼大一樁隱秘,除掉此子,回稟宗門,必然立下大功。”光祿道人臉上竄起一抹難以遏制的喜意。
目光轉動,落在數十丈開外的綠鬢老者身上,瞳孔之中閃現一抹陰寒之色。
“這老道與張潛既是同夥,那便留不得,尚不知山中還有沒其他正道實力,先將他擒下當作人質,若是不敵,憑此可以自保,若只有張潛一人,也不足爲懼,殺了回去邀功。”光祿道人心頭做這般打算,五指漸漸緊繃,猶如鷹爪虛握,一點金光在掌心醞釀,冷漠而浩瀚的神威從他身上撒發出來。
孤直公生性澹泊,從未想過與人爭執,恍然間闖入這種處境之中,聽聞甲山之言,亦是面露憤慨,動了嗔念。
“老朽乃是萬竹嶺山神孤直公,你擅殺神靈清水河河神,天理難容,還不悔悟!”
“迂腐不堪!”光祿道人面露鄙夷,擡手一抓,便見一道金光恍如羽箭飛出,撕裂空氣,風聲滾滾,猶如悶雷一般。
孤直公恍然一驚,與人戰鬥廝殺的經驗近乎於無,與光祿道人相比之下,手段少的捉襟見肘,何況實力境界亦不如對方,而且之前將屬地之內所能調動驅使的乙木靈氣都給了張潛,如今連與其相抗衡的資本也沒有,一招之下便露了敗相,揮動竹杖打出一道道青氣,頓時竹影萬千,意圖抵抗,卻連那金光一息時間也沒能抵擋下來,轉瞬之間便被絞成了粉碎,而後金光分裂,化作無數細芒,自四面八方襲來,孤直公手慌腳亂,一個不好,立即被金光擊中身軀。
只覺渾身似被無數金針刺傷,劇痛涌上心頭。
而後那金光穿透血肉,緊繃如弓弦一般,又像無數鎖鏈,拉扯着他的身軀,將他懸掛在了虛空之中。
只見金線交錯變幻,他整個人便似提線木偶一般,被擺弄出各種各樣姿勢,沒有一絲反抗之力。
“不要試圖抵抗,你中了我的九宮變幻戮妖術,你體內的純陽真氣只要有一絲波動,我就可以察覺到,殺死你只需要一個念頭,乖乖與我配合,還能放一條生路。”光祿道人輕輕一勾指頭,金線拉扯,便將孤直公拽至眼前,出言恐嚇一句,而後拂袖一揮,他整個人便似風箏一般飛出,被身旁的那尊金甲神靈將金線提在手裡,如同絞刑架下懸掛的屍體,碧綠的鮮血沿着金線流淌,看起來無比悽慘,嘴脣開闔,眼神迷離,想要開口,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如今張潛是在萬竹嶺中?他是孤身一人還是有其他同夥?”光祿道人目光陰森,審問道,“你如今開不了口,便用神識與我交流。”
孤直公艱難的睜開的雙眼,看了他一眼,毫無情緒,一點信息也未透露。
這種平靜的眼神就好像帶着一絲憐憫,就好像看着一個死人。
“你肯與我配合,我保準放你一條生路。”光祿道人被他這眼神弄得有些心神不寧,心頭所想卻非嘴上所說,完全是另外一番打算:“這老不死的竟是一修煉近千年的老竹,等這事了了,用神明怒火煅燒百日,抹去真靈、煉出本體,不遜色一件中階靈寶。不過這老傢伙,都已經是死到臨頭了,怎麼還這般固執,當我不敢殺他一般,莫非張潛身邊真還有其它同夥,如此倒有些棘手。”不過轉念一想,卻也定了神思,如今手上有這老傢伙做人質,卻也不懼對方。
正道中人不似魔道中人這般心性涼薄,張潛真與正道有些瓜葛,或者本身便如他所猜測那般,乃是正道安插進小潙山洞天的奸細,必然不會罔顧同伴生死。
“你不說也罷,我到不信阿貓阿狗三兩隻又能翻起什麼風浪來。”光祿道人冷冷一揮手,也懶的折磨孤直公,這幅視死如睡着的模樣,恐怕也難他口中撬出什麼信息來,拂袖一揮,讓那金甲神靈將他從眼前提走,催動九宮神明氣便欲朝萬竹嶺方向飛去,尚未來得及動身,便見遠處山嶺之上一片碧綠如翡翠一般的濃雲覆壓而來,猶如風暴將至,天色一下子陰暗下來,雲團翻滾,一股浩瀚如海的龍威撲面而來,所過之處,草木瘋長,形如妖魔一般,殺氣沖天而起。
“這是?”
光祿道人面色驟變,只見腳下草木猶如煉獄裡探出的鬼爪,有一種噬人的兇猛。
明明是生機強大到極致的景象,可卻蘊含着一種讓人窒息的死亡之氣。
他毫不懷疑,若是落入身下叢林之中,絕對會被這些瘋狂生長的樹木絞成粉粹,哪怕一跟柔弱的草莖,也許都充滿了威脅。
“放開孤直、甲山二人,我放你一條生路。”
帶着一絲隱怒的聲音從天邊傳來,在這山野間迴響震顫,猶如海潮一般。
“大言不慚。”光祿道人在風暴中形似一葉扁舟,身形不停的搖晃,先前這濃雲從山那頭涌起之時,尚有些心驚,不知是何方高人施展的神通手段,當然,只看這驚天動地的架勢也就心中有數,以自己這實力,恐怕也是難以匹敵,故而慌神。然而看清濃雲之中逐漸清晰的人影輪廓,來者竟是張潛。他雖未見過本人,卻從彭璇口中得知此人面貌、實力,心中原有的那一絲顧忌頓時煙消雲散,此子幾個月前不過比彭璇強上一線而已,就算實力有所進步,最多也就打通了一兩條經。
如今也絕非自己對手,光祿道人心中堅信這點。
至於他釋放出來的濃雲,乙木之氣雖是濃厚至極,恐怕也只是調動了萬竹嶺中的五行靈氣而已,是正道之中向山神借法的手段,並非自身神通,而且如今山神本尊也落入自己手中,這一團聲勢浩大的綠雲,恐怕除了壯壯聲威,並無其他用處,自己只要切中要害,轉瞬之間便可破去。
他能有這種猜測,也再所難免。
就張潛目前的實力境界而言,根本不可能施展出這般驚天動地的手段,何況在他心目中,張潛的境界比實際還要低上許多。
“冥頑不靈!”張潛一路趕來,在五十里外時,神識便照見此處發生之時,心頭憤怒、殺意早已經醞釀到極點。
甚至都懶得過問這人身份,也懶得考慮殺了他有什麼後果。
雖然他隱隱可猜測到這人恐怕是天祿峰中身份極爲重要的人物,殺了他不亞於殺了彭璇、秦觀二人。
然而眼前,都已不顧。
不殺不足以泄憤!
擡手一抓,五指撐開,猶如刺入了虛空四極,瀰漫於天穹上的蒼木生靈氣陡然凝聚,化作一根青色巨木,猶如隕石撕裂蒼穹,朝着光祿道人狠狠撞去。
巨大的呼嘯聲捲動空氣,在被殺意凝滯的虛空中艱難的擴散!
沒有絲毫聲音,放眼望去,只見山谷上空的氣流都化作了實質,猶如漣漪一般盪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