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凌遲之刑施行一次往往需要幾個時辰乃至於數日的功夫,然而張潛已神識催動血煉黑金劍氣,眨眼之間便可刺出千百劍,不過一個呼吸的時間,光祿道人便已經成了一具看不出人形輪廓的骨架,白森森肋骨上沾着細碎的的筋肉,依稀可以看見肋骨之下破裂的內臟,因爲之前獻祭神靈耗去太多精血,此時看起來乾巴巴的,就好像風乾臘肉一樣,如今已經完全沒有力氣慘嚎,平靜的承受着一切,但這並不代表就感受不到痛苦了,每一劍都彷彿刺進了靈魂之中。
哪怕死也要帶着這些不可磨滅的記憶!
犯我者,雖強必戮!
這便是張潛心中唯一的念頭,簡單而明瞭,不嬌柔做作,無婦人之仁,更不會瞻前顧後拖泥帶水。
甲山從金甲神靈手中脫困出來,先前種種驚變已經將他嚇的魂不附體。
若非張潛出手及時,自己如今恐怕也與孤直公一般下場了,心中充滿感激,又有一種深深的恐懼。
眼睜睜的看着張潛用頭髮將光祿道人肢解凌遲,心中猶如冰水澆灌,渾身顫慄不止,甚至控制不了自己的念頭,操控天地元氣之時頻出紕漏,整個人差點從空中墜落下去,忽然聽得噗的一聲,好像用針尖扎破了一個裝滿水的皮囊,便見兩道烏黑的髮絲從光祿道人眼球中刺入,由後腦穿出,巨大的破壞力直接將顱骨都掀掉了一塊,露出豆渣似的腦漿,甲山再也忍不住心中恐慌,噁心之感泛上咽喉,腳下黃雲一陣動盪,從空中連滾帶爬的講了下去,伏在地上大口吐着酸水。
只覺得短短片刻間便有種元氣大傷的感覺,便連神靈之體也有些吃不消。
山谷上空之中,煙塵漸漸散盡,光祿道人也已支離破碎,體內純陽真氣散盡。張潛雙眼微闔,心中怒意漸漸平復,開始琢磨善後事宜,如今萬竹嶺山神、清水河神盡皆殞命,巫山地域之中其他地祗神靈不可能無所察覺,而今自己身份也已暴露,殺掉光祿道人也勢必埋下許多隱患,仔細一想,便好像有無窮無盡的麻煩朝自己身上涌來,猶如聞見血腥氣的鯊魚,很難想到一個萬全之策予以應對,如同一頭扎進了荊棘從中,想要全身而退無疑癡人說夢。
任何謀算伎倆再如今看來都有些無用,甚至可以說是膚淺,唯有勇往直前,掃除一切艱難險阻,殺盡一切該殺之人,方可闖出困境。
張潛心中想明白這點,也不再多作糾纏,將光祿道人凌遲處死已經讓他心頭怒火得意宣泄,不再影響情緒甚亦或是判斷。
彈指打出一道真火,將空中飄蕩的血霧焚盡。
而後自虛空中飄然而下,將九宮金塔順勢收進了破碎玉璧之中,暫時鎮壓封印起來,等將眼前要緊之事解決之後再做處理。
甲山見他逐漸走來,匆忙壓制心中情緒,驚慌失措的站了起來,想如以往那般寒暄交流,卻不知說何是好,張口啞然,杵在那裡。
事到如今,有些事情被挑破,再也無法回到之前的那種關係中去,甚至心間對此隱隱約約多了一絲恐懼。
“其實我是小潙山魔宗之人,我殺兩人與我乃是同門,只不過結有私怨而已。”張潛自然將他心思看得一清二楚,卻也不想繞彎子,或者說欲蓋彌彰的矇騙,直接開門見山的說道,“我不管你持一種什麼樣的態度來看待我,或者說你我之前的關係,只希望你能這些事情你能替我保守,我還要去人間一趟,不希望魔宗的身份被宣揚的人盡皆知,會有許多麻煩,並非好事,對我而言乃是如此,對正道而言亦是如此,所以你要明白,不要平添殺戮。”
張潛這句話雖然說的比較很婉轉,但意思很明確。
甲山如果將他身份宣揚開去,他勢必受到正道圍剿,而他肯定不會束手待斃,到時候必然又是一場腥風血雨。
“道長多慮了,所謂魔宗、正道,再我看來其實只是所選擇的修行方式不同,並非都是大奸大惡之人,反而是那些所謂的正道中人,有不少是滿口大義凜然,實則只爲一己之私的僞君子,道長行事坦蕩、磊落,心懷仁慈,又與我有救命之恩,我依舊當你是朋友。”甲山鼓起勇氣,伸了伸脖子,眼睛之中的畏懼之情漸漸散去一些,張潛看在眼裡,雙眼微眯,似能將它整個人的心都看穿一般,沉默一息時間,點了點頭:“若有人問你,你應該知道該如何講述今日之事吧?”
“自是知曉。”甲山點了點頭。
“嗯,你隨我來,將孤直與李漁二人的遺體收殮一下,讓他們入土爲安。”張潛將手負在身後,朝着遠處山谷間走去。
走至先前屍身墜落之處,這才發現四周並無鮮血,只有一根老竹倒在山丘上,質地如石、色澤如玉,看起來極具靈性,猶如神物,可惜被九宮變幻戮妖術攔腰斷成幾截,切口之處有竹瀝滲出,看起來如同鮮血一般,已無一絲生機,張潛沉默片刻,將腦中雜念除盡,一揮手,將地上的竹節收集起來,忽然發現其中一截與別的略有不同,用神識映照,這才發現竹節上刻着一道青色的符籙,仙意盎然,其中隱有意識尚未消散,頓時心驚,問道甲山:“這道符籙是做什麼用?”
“這是天庭頒發的敕令,乃是凝聚香火信仰之用,也只有領了敕令的神靈纔算是天地正神,似之前那魔頭驅使的神靈,便沒有,所以就是邪神。”甲山看着張潛手中散亂的竹節,也是有幾分悲慟,他與孤直公雖然交情不深,但畢竟做了近百年的鄰居了,此時難免有兔死狐悲之心,而後似想到了什麼,面露一絲欣喜之情,說道:“其實孤直公如今並沒有死……不對……應該說是還有辦法相救,敕令便相當於神靈的魂魄,只要敕令還在,便可以幫他重新凝聚神體。”
“如何做?”張潛雙眼微闔,似有興趣。
雖說誅殺澹臺一脈從某種意義上來講也算是復仇,能平復他心中遺憾,但並不足以挽回一切。
“其實什麼也不需要做,只需將他留在萬竹嶺中,百十年之後,匯聚起足夠的香火信仰,他便有可能復生。”甲山道。
張潛聞言微微皺眉,道:“之前萬竹嶺中因我出了些變故,這辦法暫時行不通,而且百十年太久,我若替他在人間立下廟宇,接納香火信仰,可否能行?”
“行是能行,人爲萬靈之長,所能提供的香火願力比草木蟲魚、飛鳥走獸強大百倍,若能得人間香火,恐怕兩三年內,孤直公就可以重新凝聚神體,只是這件事情做起來恐怕有些麻煩,神靈之間各有封地,不得擅自僭越、交叉,你替他在別處建立廟宇,就相當於去別人碗裡刨食,當地的城隍、土地肯定不會坐視不理,何況想讓人信奉你,也不是光建立一座廟就能行的,必須讓人覺得你很靈驗,可孤直公如今什麼也做不了。”甲山搖了搖頭,不太看好此時。
“這事由我去做,你不必操心,孤直道友因我而死,我豈能坐視不理。”張潛擺手道。
“既然孤直能夠救活,李漁那小子相必也還有救。”張潛將那帶着符籙的青色竹節收進了微塵洞天之中,而後動身趕至清水河邊,便見河灘亂世從中散落着一片赤金色的魚鱗,李漁的身軀早已化作流光消散殆盡,他心頭一陣惘然,先前承他情義尚未報還,如今又害他殞命,心中深深負疚,走上前去,拾起金鱗,用袖口擦去上面的灰塵,便見其中一道金色敕令在緩緩流轉,問道甲山:“這小子的敕令怎麼與孤直公的不同?看起來似乎還要高貴一些。”
“天庭、地祗、陰司,其實就如人間官場一般,自然有品階之分,在我們地祗的體系之中,神靈也分爲四個檔次,最高統御者爲東嶽大帝,鎮守泰山,乃是天庭與人間溝通的使者,是歷代帝王受命於天、治理天下的保護之神,其敕令由天庭之主昊天金闕玉皇仙王親手所網敕令,在下一等便是道長眼下所見的金書敕令,爲東嶽大帝親自冊封,鎮守天下名川、大山還有皇城,再次一檔,爲赤書敕令,多爲人間大城之中的城隍,最低的則是青書敕令,如我與孤直公,便是由巫山山神冊封。”甲山在旁解釋道,而後神情略顯恍惚,苦笑道:“李漁這小子雖然實力比我都差,可他領的可是不折不扣的金書敕令。”
“這清水河怎麼稱得上名山大川?”張潛微微詫異。
“李漁以前本是岷江水神,可後來被一頭修煉了千年的老龜篡奪了神位,才流落到清水河中。”甲山回憶道。
“怎麼一回事?”張潛卻是知道,想要封神可不是那般容易,要麼像甲山這樣,積累下功德,提名封神,要麼像孤直公那樣,修成妖道,然後恭順天地,受招安冊封,然而李漁修爲明顯低的一塌糊塗,若非封爲神靈,凝聚了神體,估計如今連化形的本事都沒有,積累功德更不可能,岷江是長江支流,尤其在蜀州境內,地位更是舉足輕重,要想被封爲此地神靈,需要多少功德?李漁不過是一尾連形體都爲化成的鯉魚,如何能作出那般驚天動地的事情來。
甲山搖了搖頭:“我也不知,不過聽李漁講過,他從小就便受過一位仙人點化,而後等他靈智漸開,便被東嶽大地冊封爲岷江水神了,或許與這有關吧。”
“看來李漁這小子身份還有些玄機。”張潛心中暗忖,倒覺得與自己有幾分相似,救人之心更勝,問道甲山:“我該如何救他,金書敕令與青敕可是一樣?”
“其實無需道長勞神,金書敕令秉山川龍脈而成,只要岷江之水一日不幹,李漁便不會死,道長如今只需將這敕令投入水中,它便會沿水脈飄進岷江之中,然後重登神位,只是……”甲山言語有些吞吐,眼神飄忽,似有爲難,張潛看穿他心思,直言道:“你有話直說則是,不要吞吞吐吐,如今救李漁要緊。”
“岷江如今被那千年老龜佔據,在水眼之中開闢了妖府,手下養了三千妖兵,還有五大妖將,都是修成了人形的兇妖,他自己更是百骸暢通之境後期的存在,李漁若是在岷江之中重登神位,必然要受其威脅,甚至可能被永世囚禁也說不定,道長若是有心救他,還需將那水府之中盤踞的一干妖怪全部除盡方可,只是這個難度恐怕不小。”龜山怯生生的說道,張潛身爲魔宗之人,出手助孤直、李漁重登神位已是仁至義盡,讓他冒着絕大的危險去做這事,的確有失道理。
“岷江水府,嗯,這事我記下了。”張潛渾不在意,點了點頭。
“道長你難道真的要去做這事?”甲山有些難以置信。
“這是我欠李漁的。”張潛擺了擺手,示意他不必再說這事,而後道:“如今我須閉關祭煉那魔頭留下幾樣東西,還要在此處停留幾日,而且還須替你解決幾處麻煩,我與那二人先後兩戰都在你黃石嶺上空,你這封地已經被破壞的不成樣子,巫山山神肯定會加以過問,倒時候你承受不住壓力,難免會露出破綻,還是由我來與他解釋,順便幫你尋個靠山,我與你朋友一場,之前更是因我私人恩怨,讓你險些喪命,便算我報答你的吧。”
“多些道長。”甲山拜謝道。
“無需客氣。”張潛一拂衣袖,潮汐之力猶如無形的出手將甲山過去,而後催動雪蓮黑劍氣,飛入萬竹嶺中,在竹屋前將他發現,取了一瓶固壽丹與他,而後吩說道:“我閉關需要清靜,不方便讓你進屋,你便在外面候着,但是不要離開這座竹屋一里範圍,我也不確定我那兩仇家還有沒有同夥,這瓶地靈丹你且拿去服用,就當我送與你壓驚。”說罷,便起身進屋,走至門前,忽然想起什麼來,道:“巫山山神近日之內十有**會前來此處調查,好生恭候。”
“道長放心便是。”甲山捧着那丹藥,喜不勝收的說道。
張潛點了點頭,進入屋中,於竹椅上坐下,從微塵洞天之中取出那尊九宮金塔仔細分析片刻,神識侵入略顯困難,便暫時放下。
這尊九宮金塔的品質竟然與那冥海之甲也差不了太多,也算是上階靈寶,但是卻比冥海之甲難以應付了許多,首先光祿道人與秦觀相比,境界便不可同日而語,高出不是一星半點,而且這九宮金塔是光祿道人親手所練,更以精血餵養,等同於一體,而當初秦觀恐怕連冥海之甲十分之一的力量也沒發揮出來,核心之中還殘留着海蟾子的神識烙印,而且兩件靈寶在這一點上也極其相似,背後都連接着一個不可輕易招惹的大人物,因此他也不敢隨意祭煉。
光祿道人這尊九宮金塔乃是子塔,與天祿峰上那尊遠古靈寶級別的九宮金塔息息相關,甚至其中神力都是從那裡得來。
張潛看過九宮金仙訣下半卷,自然不會輕易捅這馬蜂窩。
用腳趾頭都能想到,祭煉了這尊九宮金塔,天祿峰上的那位“神尊”立即便會察覺,似那種大能,說不準便又什麼神通手段,興許隔着千里之地就能掌控自己生死,這種經歷之前也不是沒有過,那蘇慕橙遠在雍州長安城中,與小潙山相隔怕不止萬里,神識便能遁入自己的心魔幻境,差點將自己永遠留在其中。
這九宮金塔之中自闢空間,以供神靈所居,自然也能當儲物法寶來用,光祿道人身上錢財事物都在其中藏着,如今破不開門戶,也只能作罷,而後將蘇王永誠的屍身從微塵洞天中取出,將其手太陽小腸經中盤踞的一道戰火狼煙氣抽了出來,重新封進微塵洞天之中,而後將其身上其餘事物搜刮一空,一件戰甲外加一枚普普通通儲物戒,暫未祭煉,倒是發現王永誠身上有些地方異於常人,之前與他交手時,所展現出來的實力比光祿道人也不遑多讓。
甚至不依靠九宮金塔這等逆天之物,光祿道人也不會是他對手。
張潛一度將他當作百骸暢通之境後期的角色,哪知此刻搜刮他身上遺物時,卻發現他不過打通了五條經脈而已。
“天戰峰不愧爲小潙山最善戰一脈,打通五條經脈便可與百骸暢通之境後期的修士擁有一樣的戰鬥,卻不知是何等秘術,若能學會,短時間之內便可讓實力大幅度增加,對我而言,大有好處。”張潛心中暗忖,如今時間緊張,也不做遲疑,釋放出一道神識侵入那枚儲物戒中,意圖祭煉,只覺其中神識烙印堅韌至極,而且隱隱呈現實質,竟有人形輪廓,就好一尊將軍似得,神識暗含殺意,接連轟擊竟然只有一絲鬆動,當即無語,沒有兩三日功夫,恐怕休想祭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