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宮女們有些不解,素來喜愛潔淨的文成公主,今夜爲何尚未沐浴更衣,就草草就寢了,然而她們卻沒有看到,此時的公主只是靜靜地躺在榻上,並未入眠。
她下意識摸着手腕上的那顆痣,嘴角卻浮現出苦澀的笑容來。
她不是李無雙,而是張素靈!
從一年多前來到吐蕃,她就很清楚自己的作用,如今的她能夠將李無雙的聲色模仿得一模一樣,而且有幾個月,出現在公衆面前的文成公主,其實都是她張素靈,而非李無雙!
她和凱薩她們一樣,將今晚的寶貴時間,留給了徐真和李無雙,因爲到了吐蕃,她們才親身體會到,李無雙在這裡的生活,有多麼的不容易。
李無雙悄悄跟着徐真,回到了驛館,二人相對無言,唯有默默垂淚。
徐真將李無雙擁入懷中,在她耳邊輕輕地呢喃着,她那更加豐腴飽滿的身體在輕輕顫抖着,窗外的寒風呼嘯不停,房中卻已然彌散出春天的氣息。
這一夜,充滿了久別重逢的溫情和相隔千萬裡的幽怨,這些內心的糾結,最終都通過了一次次狂風驟雨一般的親暱,發泄了出來。
李無雙並非自私之人,她從未想過能獨享徐真,也知道自己的身份有所不同,或許能夠擁有如此美好的一夜,以及徐真一年多前的饋贈,她就已經心滿意足了。
於是,到了第二天夜裡,凱薩和張素靈進入到了驛館。
小別勝新婚,左擁右抱,箇中滋味,不足爲外人道也。
到了第三天,大論葛爾東贊親自到驛館來,帶着徐真領略邏些城的雄偉壯麗,感受吐蕃人民對大唐使者的敬仰。
徐真在天竺的所作所爲,已經通過口耳相傳,演化成了近乎神話傳說一般的神奇故事,他乘騎着金甲白象王,所過之處,無不夾道歡呼。
葛爾東贊與大唐頗有淵源,而且他還是九名重臣之中,最爲睿智,民望最高的一位,他也感受到了國內形勢的嚴峻,他同樣希望能夠得到大唐帝國的支持,而且他還做了兩手準備,已經讓兒子葛爾沁林到泥婆羅去暗中運作。
有些事情無法明言,但徐真也不是愚鈍之人,只是他還是不明白,這位葛爾東贊,也就是唐人熟知的祿東贊,爲何會不計前嫌地結交於他。
直到他來到祿東讚的府邸,見到了祿東贊新收養的義子,他才明白過來。
這個新生兒還不足六個月,瞪着一雙大眼珠子,正在觀察着這個陌生的世界,當徐真看到這個嬰兒的目光之時,他的心緊緊地揪在了一起,而後開始劇烈地跳動起來,他將嬰兒抱在自己的懷中,感受着嬰兒快速的心跳,輕輕地吻在了嬰兒的額頭之上。
“謝謝。”
徐真用吐蕃語對祿東贊如是說道,後者只是微微一笑,他對大唐的局勢有着及時的瞭解,他也知道徐真是奉密詔的顧命重臣,能夠得到徐真的一句謝謝,他對吐蕃接下來的局勢,已經有着足夠的信心了。
祿東贊設下宴席,將徐真和凱薩等人都邀請了過來,直到日落纔將諸人護送回驛館,而後他則召集心腹親信,連夜商討大事。
徐真到來的時間點很關鍵,這位大唐使節的手中,掌握着能夠改變吐蕃格局的力量,但能夠看出這一點的,其實並不多,畢竟不是每個人都如祿東贊這般,在大唐安插着眼線,及時蒐集到大唐的局勢情報。
諸如安兒喬之流就沒有對大唐形勢有着足夠的關注,但他卻開始關注徐真這位大唐使節,因爲他已經將徐真當成了仇敵。
如果沒有徐真,他不會在鬆州之戰中失利,就不會成爲別人的笑柄,如果沒有徐真,李無雙就不會拼着得罪喬邦色部落,也要將安兒喬不留情面地趕出宮。
這一切都只是因爲徐真的出現,所以,他要密切關注徐真在吐蕃的一舉一動,必要的時候,他將不惜一切代價,讓徐真徹底留在吐蕃!
他的父親喬邦色乃是九政務大臣之一,深得贊普的倚重,否則他安兒喬也不會被選爲贊普的化身之一。
但他也很清楚,大論絕非父親的終極目標,所以在器宗弄贊已經開始臥牀不起之時,他的父親回到了封地藏藩。
如今吐蕃的勢力都在蠢蠢欲動,而時至今日,仍舊忠心保王的,或許就只有大論祿東贊,以及薩哈克部的康卓。
此二者都是因爲本族的榮耀,都是器宗弄贊賜予的,而薩哈克部的實力並不強勢,祿東贊雖然有些人脈,但他的兒子,吐蕃猛將葛爾沁林卻不在國內,根據情報,應該是護送譯經高僧迴天竺了。
在這樣的形勢之下,安兒喬和父親喬邦色越發覺得大事可圖,是故在關注徐真的同時,他們也開始了緊鑼密鼓的佈局。
徐真不敢大意,既然祿東贊幫了自己的大忙,也掩蓋了這件事情,那他就必須拿出足夠的誠意來,再加上他很清楚,不久的未來,吐蕃將與大唐爆發好幾次大戰役,如果現在與祿東贊交好,對以後絕對有百利而無一害。
於是在趕赴薩哈克部,受邀參加完桑布扎和康卓父子的宴請之後,徐真命周滄孤身一人,悄悄趕回到大唐去了。
吐蕃此時佛教盛行,本土的苯教也與佛教和諧共存,吐蕃之中也不乏祆教使徒,是故接連好幾日,徐真都被邀請到各地的神廟去祭祀賜福,點燃聖火。
而安兒喬也沒再去騷擾李無雙,卻轉過頭來找徐真的麻煩。
這一日,徐真帶着李明達,在街市上游覽,身邊陪着康卓派過來的通譯和導遊,以及幾名女婢。
突然又有人認出了徐真,朝徐真行了拜火教的聖禮,客氣地邀請徐真到他們的神廟去作客。
徐真對此已經有些習慣了,他畢竟是葉爾博,不好拒絕,故而只能帶着一干人等前往神廟。
這神廟的規模頗大,與左首處的一座宏偉佛寺相比,居然毫不遜色!
徐真在神廟之中唱了聖經,點燃了聖火,正打算離開,那廟主卻盛情挽留,徐真畢竟作客他鄉,不好拿捏架子,只好落座飲宴。
宴會到了一半,空氣之中突然彌散一股淡淡的焦味,而後從後殿飄來濃濃的黑煙,諸人走出廳堂來一看,整座後殿居然失火燃燒起來!
神廟之中多有幔帳之類的東西,極爲助燃,火勢根本就壓制不住,非但將神廟給點了,居然開始往左首處的佛寺蔓延過去!
僧人和周遭的居民自發前來救火,一時間人聲鼎沸,呼喊連天,因爲地處鬧市,人來人往,羣衆紛紛四處取水來滅火。
奈何火勢越來越大,根本就無法控制,此時人羣之中突然發生了暴動,人山人海突然發生了擠壓和踩踏,現場頓時亂作了一團!
徐真緊緊地保護着李明達,而他身邊的女婢們早已臉色煞白,他親眼看到一個老嫗被推倒在地,而後被盲目的人流踐踏成一灘血水,卻根本擠不開人羣去救援!
僧人們很快就通知了公人,這些人開始將周邊的建築都推倒,製造隔離帶,以防止火勢的再度蔓延,可那座神廟和佛寺卻無論如何都保不下來了。
無論是羣衆還是僧人們,都是極爲篤信之輩,眼看着寶殿被付之一炬,他們的心中充滿了悲憤,而後將矛頭都指向了祆教神廟的廟主!
徐真正想爲這位廟主求情,哪裡知道這廟主居然將引火的責任推到了徐真的頭上!
他聲稱徐真的靈魂已經被邪靈玷污,引起了火神阿胡拉的憤怒,這才引發了大火,而有少數僧人則跳出來,說徐真四處爲祆教點燃聖火,實在誤導和分化羣衆的信仰,心懷不軌!
公人們雖然忌憚徐真的身份,可迫於羣衆們的壓力,只能將徐真等人都拿了下來,因爲如果他們不將徐真等人拘拿,人羣之中那些有心的鼠輩,就要煽動羣衆,將徐真幾個給活活打死了!
徐真憤怒地瞪着那神廟的廟主,後者卻羞愧地低着頭,不敢接觸徐真的目光。
公人最終還是將徐真等人押回了衙門,而後由主官,將徐真等人押入了王宮之中,由贊普親自過問此事,因爲事關外國使節,已經不再是尋常衙門所能解決的問題。
徐真很清楚,這件事如果沒人在背後操作,他是打死了都不相信的,而在進了宮之後,安兒喬的父親,喬邦色,也接踵而至。
這位一直留在自己封地之中養老的前任大相的出現,讓徐真瞬間明白了過來,這是被安兒喬父子給坑了一把了!
他也沒想到這些人會如此肆無忌憚,居然敢在王城之中放火,燒燬了寺廟不說,還煽動人羣發生了大騷亂,以致於推搡和踩踏之下,死傷了六十餘人!
眼看着徐真被押入王宮,安兒喬露出了得逞的笑容,而接下來的事情,就要交給他的父親,喬邦色了!
與此同時,受到了消息的祿東贊,也是心急火燎地往王宮裡趕來,他緊皺着眉頭,似乎已經預感到,一場巨大的風暴,即將要降臨了!
李無雙很清楚這是怎麼一回事,如此重大的事故,絕非偶然,而有動機陷害徐真的,那個人實在太過明顯,但也正是如此明目張膽,更讓人看到了背後的嚴峻形勢。
WWW ⊕тt kдn ⊕¢O
雖然器宗弄贊對她李無雙並沒有多少重視,二人之間也沒有多少的交流,絕大部分的交集都只是政治上的影響和輿論上的宣傳,但爲了徐真,她還是毅然從內宮之中走出去,往議政的前殿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