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真見得兄弟們一個個相繼倒下,心頭滴血一般痛楚,腦海之中陡然冒出一條策略來,當即高聲下令道。
“左右分成兩翼!上弩!上弩!”徐真雙眼血紅,他的百人隊戰馬豐滿,跑在最前方,因爲裝備精良,歷經混戰之後仍舊保持着良好狀態,高賀術頓時明白徐真的戰術,將柔然騎士分成兩股,斜斜衝了出去,收刀之後,紛紛解下巨大的元戎連弩來!
“勒馬!給我射!”
高賀術一聲令下,左右兩翼放緩速度,這一變化實在太快,慕容部騎兵發現苗頭不對,卻止不住衝勢,心頭大駭之時,左右翼已然響起“蹦蹦”的弓弦聲!
“噗嗤!噗嗤!”
鐵箭矢洞穿衣甲身軀的聲音不斷傳來,慕容部騎兵首當其衝,呼吸之間已然倒下一大片!
這些慕容騎兵追敵心切,雙方只間隔數十步,這可是連弩的最佳殺傷射程!他們的目標還停留在中間的薩勒人部隊身上,長弓一番激射,薩勒人紛紛落馬,他們也是心中狂喜,然而柔然騎兵左右分開,勒了馬速之後,慕容部的側面就暴露在了柔然騎兵的面前!
連弩的鐵箭矢如橫橫潑灑出去的水,呈扇形從側面席捲,不止在最佳殺傷射程之內,更保證了最大的殺傷範圍!
“噗嗤!”
慕容驍親眼見到自己左手邊一名騎兵被鐵箭矢射落馬下,讓他吃驚的是,這枚鐵箭矢是洞穿了半個馬頭,才射入騎兵的胸腔!
這是何等霸道的強弩!慕容騎兵們頓時陷入混亂之中,前面的想要追擊薩勒人,順便躲避弩箭,而後方的卻想要收住馬速,如此一來,陣型也就亂了套。
他們趴伏在馬背上,儘量躲避着箭矢,然而箭矢卻是從左右兩個側面激射過來,除非騎術高明到足以藏身於馬腹,否則根本就擋不住強勁無匹的箭矢!
騎兵們本想等這一波箭矢過去之後,得了喘息之機,馬上就能夠進行反擊,用長弓將左右側的敵人射死,可他們卻沒能等來這樣的喘息機會!
因爲敵人的巨弩居然可以連射!隨着喀嚓喀嚓不斷掰動搖桿和扣動機括的聲音,箭矢沒有任何間歇地怒射,慕容部的騎兵如同割麥子一般大片大片倒下!
連戰馬都能射死的強弩,誰人還有膽子留下來等死?!!!
慕容驍早已經歷過一次忍辱負重,他的心性發生了極大的變化,不再像以前那般莽撞,反而變得陰暗起來,當柔然人扣動第七次機括的時候,慕容騎兵終於在慕容驍的指揮之下,慌亂逃走!
因爲左右兩翼被元戎連弩封死,前方又有薩勒人的大部擋住,他們只能選擇往後退縮,然而衝鋒急停之下,人馬相互衝撞踐踏,加上強弩瘋狂射殺,亂糟糟的慕容騎兵也不知死傷多少!
滿以爲將屠盡敵人,救回騎都尉,大獲全勝的一場突襲,就這麼被一百張元戎連弩給戳破了夢幻泡影,慕容部的野虜歷經從雲端跌落深淵的噩夢,戰意全無,連弩帶來的死亡威脅,讓他們驚恐慌張,人人爭搶着後撤,潰不成軍!
薩勒人見慕容部已然陷入亂局,當即後陣變前軍,尾隨掩殺,左右柔然強弩如跗骨之蛆,大肆收割敵軍性命,慕容驍心頭滴血,帶着兩三百殘部亡命而逃,剩餘小半騎兵卻被攔截下來,沿途屍體橫陳,血水將黃土都浸透!
徐真率隊快馬掩殺,又斬獲上百敵首,慕容驍的殘部風聲鶴唳,只能變向北上,逃入到荒蕪之地中!
薩勒人本以爲此行必將全軍覆沒,沒想到戰局急轉直下,靠着阿胡拉之子的睿智,還有柔然人那一百張巨弩,居然硬生生將局勢給扳了回來!
柔然人回收鐵箭矢,薩勒人對受傷的慕容部野虜補刀,眼睛都不眨一下!一番清算下來,加上營地混戰所斬,徐真部居然斬敵六百餘!
不過薩勒人在突襲的衝擊之下,也有兩百多人慘死當場,被追擊的途中又死了上百,原本才近五百的兵力,幾乎死了一半,加上受傷的兄弟們,可謂慘淡無比,這也讓他們看到了自由的巨大代價。
好在最終還是勝利了,雖然敵人的死傷數目是己方的一倍,但大家的心頭都很沉重,沒有任何獲勝之後的喜悅,沒有歡呼,沒有搜刮戰利品之時的那種滿足感。
因爲這些戰利品,都是兄弟們的性命換回來的!
這也讓他們更加信服徐真,他們就像一個賭徒,搭進去了大半籌碼之後,就很難再抽身,總想着最後贏的,必定是自己,而且能夠將之前輸掉的,都給贏回來!
只不過這場博弈不是跟慕容人的博弈,而是跟自己的宿命在博弈,但他們的身邊,有睿智的阿胡拉之子,有上天在眷顧着他們!
李明達並沒有躲在營帳之中,雖然屍橫遍野的場景很是嚇人,但她卻蒼白着小臉,幫助薩勒人治療受傷族人,有周滄貼身護衛,她根本就沒有性命之憂,但她也見識了一場殺戮,見識了一場戰爭,這對於她的心靈來說,是極大的震撼!
這一路的歷險,她感受過太多,見識過太多,這些追求自由的薩勒,給了她太多感觸,再想起自己的遭遇,想起自己的長安迴歸之旅,她不再感到驚恐,反而變得更加的堅韌!
徐真忙着指揮調度人手處理後事,根本就沒顧上自己的傷勢,將戰場打掃乾淨之後,又要安撫受傷的兄弟們,好在高賀術和周倉等一衆骨幹替他分擔了職責,命人四處巡視放哨,防止慕容部再度回襲,又紮下了連夜紮下了營寨。
對於死去的兄弟,薩勒人舉行了火葬,將他們的靈魂,送到了阿胡拉的神國,葬禮雖然簡單,卻讓人泫然欲泣,心頭沉悶卻不想再言語。
逝者已矣,對待慕容部的戰敗者,薩勒人同樣給予了火葬的待遇,就彷彿他們的死,同樣帶走了他們的罪孽,理當得到這樣的原諒。
做完這些之後,大家才簡單地吃了些東西,營地似乎一下子安靜了下來,不再有豪飲歌舞,也不再有歡聲笑語,只剩下冰涼的秋風,吹不散那壓在心頭的悲憤陰霾。
徐真終於能夠清閒下來,李明達給他做了簡單的包紮,這小丫頭也是嚇了一跳,因爲徐真全身上下居然負傷七八處,大腿的傷口露出慘白的肉芽,讓人不忍直視。
然而這個小丫頭還是忍着胃部的不適,在徐真的指導之下,用針線,將傷口給縫合了起來。
她雖然養尊處優慣了,可在涼州大營之時,卻見過軍醫處理傷口,這種大傷口,都是用燒紅的烙鐵直接燒焦,再敷與藥散粉末,小傷口才用縫合術,沒想到自己有一天會讓雙手沾染血污(注)。
替徐真處理完傷勢之後,李明達還想要去幫助其他人,卻被徐真押着去吃了些東西,實在睏乏之極,就在徐真的營帳之中睡下,不多時已酣然入夢。
徐真包紮了傷口之後,勉強能夠行走,想了想,就來到了凱薩的營帳前面。
她的性子比較狠辣,雖然美麗,卻被視爲蛇蠍,又跟薩勒人有間隙,除了徐真,還真沒有人敢靠近她的帳房。
猶豫了一下,徐真還是掀開了營帳簾子,然而很快他就發現,一柄短刃不知何時架到了自己的脖頸上!
凱薩正忙着處理自己的傷口,上身不着寸縷,聽得腳步聲,連忙用毯子胡亂包裹,她知曉是徐真前來,除了他也沒人敢靠近,但哪怕徐真,也不能這樣窺探她的私密!
徐真嚥了咽口水,目光連忙從凱薩身上收回來,凱薩卻怒氣衝衝地嬌叱道:“出去!”
若果是平時,徐真也只能乖乖退出去,可凱薩手臂早有舊傷,肩頭又因爲替自己擋了長矛而受傷,他又如何能離開?
直視着凱薩,徐真的脖頸往刀刃上靠,而後他輕嘆一聲,輕輕頂住刀刃,將凱薩的兵刃拿了下來。
凱薩看着徐真,又氣又羞又委屈,想起徐真前些日子對待自己的場景,眼眶頓時溼潤起來,縮到了毯子裡。
在徐真眼裡,在所有人眼裡,凱薩是沒有眼淚的生物,何時見過這位女刺客如此嬌弱之態,當徐真看到凱薩委屈的眼淚,他的心莫名抽痛了一下。
他咬着牙根,強忍着心中想要緊緊擁抱凱薩的衝動,開始溫柔地替凱薩清洗處理傷口,後者深深埋着頭,哪怕在徐真縫合傷口之時,她也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音,生怕再**一下,就暴露了自己藏在心中多年的柔弱。
夜色滄瀾,營帳之中彌散着一股甜膩的血腥味,混合着凱薩的溫熱體香,等徐真包紮好傷口之後,凱薩已然趴在徐真的雙腿上,甜甜地睡了過去。
她正好壓在了徐真大腿的傷口上,鮮血浸潤了綁布,疼得徐真呲牙咧嘴,但在他只是強忍着,不忍驚醒了凱薩,因爲他發現,原來熟睡的凱薩,這麼地有女人味。
這個夜晚,註定在徐真的心裡,留下了一道抹不去的回憶,直到天快亮的時候,凱薩從美夢之中醒來,發現自己的紅脣,正對着徐真高高隆起的襠部,而低頭打瞌睡的徐真,口水都滴在了凱薩的臉上!
當凱薩抹了一把臉上那黏糊糊的液體之時,她似乎產生了什麼誤解,於是乎,整個營地的兄弟們,都聽到他們的阿胡拉之子如殺豬一般哀嚎着,被凱薩從帳篷裡給踢飛了出來!
當他們看到徐真大腿根部浸染着鮮血之時,他們似乎明白了什麼,那惋惜又同情的目光,似乎在告訴其他兄弟,看吧,這女人惹不起吧,連睿智而偉大的阿胡拉之子,都被這條兇悍的母獅給咔嚓了...
(注:手術縫合的最早記載可以追溯到公元前3000年的古埃及,而已知最古老的縫合是在公元前1100年的木乃伊身上。在中國古代名曰逢合,《資治通鑑》中《則天順聖皇后中之上》有記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