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了長安之後,徐真頓感輕鬆,雖然心頭對李明達仍舊有些愧意,但很快就被沿途風光給抹除了心頭不快。
從長安往東到東都,汴州可達山東,而自汴州北上即可到達幽州,南下則可到揚州去,或者出了長安往東北,經河東到太原,自太原即可到達幽州,到了幽州,自然可以前往營州了。
且說幽州乃隋唐重地,隋煬帝稱之爲涿郡,其時築臨朔宮爲行宮,大業七年後三次用兵高句麗,皆以涿郡爲後方,集結兵馬軍器與糧儲。
到了武德元年,唐興隋亡,並改涿郡爲幽州,治所在薊城,稱之爲幽州城。
彼時大唐於各州設立總管,並加持節,設洺、荊、並、幽、交州等五州爲大總管府,七年又改爲大都督府,由是複名都督。
今次要對高句麗用兵,幽州說不得仍舊會成爲重地之重,是故徐真不得不沿途到幽州走一遭,這也是聖上親自交代過的事情。
雖然急着趕往營州救秦廣,然既到幽州,少不了要見一見幽州刺史高履行,這位可算是年少有爲,父親高士廉乃太子太傅,位極人臣,他又娶了東陽公主,封駙馬都尉,掌握一方實權,可算是封疆大吏了。
其時貞觀太平,夜不閉戶路不拾遺,軍士又受尊重,徐真帶了三百親兵,一路浩蕩,並無阻礙,到了幽州,生怕高履行猜忌,遂命弟兄們在城外紮寨,徐真帶着凱薩和張素靈,在周滄等一十四紅甲衛的保護下,獨自入城,拜會高履行。
此時的高府之中,高履行正與先前趕來的慕容寒竹高談闊論,慕容寒竹出身世家望族,又學識淵博,高履行也是貴胄之後,二人意氣相投,又同爲李治這邊的勢力,自然是相談甚歡。
李治早已將徐真視爲絆腳石,慕容寒竹又有心壓制,高履行又如何不明白其中款曲,是故見得徐真拜帖,隨手就扔在一邊,仍舊與慕容寒竹說笑。
幽州長史高狄乃從五品下的官職,又是高履行的堂親,平素多有壓榨,欺男霸女,橫行無忌,靠着揣度刺史心思才得以晉升,見高履行無視了拜帖,自然曉得做事,當即吩咐下去,讓徐真吃了個閉門羹。
高狄尸位素餐,哪裡懂得朝中大事,幽州之地,對徐真之名也少有聽聞,徐真領了營州都尉,自然得罪營州的原班人馬,而營州都督張儉素來護短,與高履行又來往過甚,慕容寒竹又從中唆使,也難怪徐真吃了癟。
徐真早知此行不會順利,沒想到初到幽州就發生這等事情,心裡自是很不舒暢,不過他的目的地是營州,這高履行自恃也就算了,不拜會罷,反正一通拜會不過是官場明面客套而已。
可讓徐真氣憤的是,幽州城守居然不予通關,這就讓徐真憤怒了!
徐真好歹也是個即將赴任的軍官,手頭有朝廷官文,又兼任巡檢觀察使,督促幽州和營州軍務,這等怠慢也就算了,居然連城關都不給通過,這不是赤*裸*裸的打臉麼!
城守校尉乃高狄的小舅子,名曰楊魁,好色無形,城中良人不知禍害多少,早從徐真入城之時,就已經垂涎凱薩與張素靈美色。
這小人不過是個井底之蛙,自以爲得了高狄的信任,就可以爲所欲爲,見得徐真不受待見,越發不把徐真放在眼中,但徐真好歹頂着忠武將軍的名頭,對於他一個小小校尉來說,徐真可是天大的官兒了。
可這楊魁受了高狄的囑託,只推說衙門有要務在處理着,徐真這三百親兵想要通關過城,需要層層通報,得了上頭得了命令,纔敢放行。
過江強龍到底壓不住地頭蛇,徐真無奈之下,只能先讓張久年安撫諸多弟兄,自己再次到刺史府上說事。
這一次卻說刺史在府上接待貴客,不便相見,又讓徐真回了。
眼看着天色已晚,徐真恨不得直接打進門去,不過高履行的老爹位極人臣,徐真也不想一上來就鬧事,只能息事寧人。
幽州城不比長安,官驛簡陋,徐真也受不了寄人籬下的氣,就換下了軍甲,常服而出,帶着凱薩和張素靈,以及周滄,四人尋個酒樓,以便了解一下當地風氣。
正走着,卻聽聞前方傳來鬨笑聲,循聲找去,轉入一條暗巷,卻見得一羣浪子圍住一名老者和一個小丫頭,正在戲弄,爲首者正是楊魁。
這老者苦心辯解維護,楊魁卻是不依不饒,上去就是一陣拳打腳踢,一羣惡僕如狼似虎就要抓那小丫頭,老人哀求不斷,左右支架,苦不堪言,小丫頭卻是身姿輕盈,連連躲避,將一羣惡僕弄得團團轉。
周滄早對楊魁恨得咬牙切齒,今番見得這廝又在欺壓老弱,當即就要衝上去,卻被徐真攔了下來。
徐真又看了一會,眼中閃爍不定,又與凱薩相視一眼,似乎在交流着些什麼,過得片刻,才帶着周滄過去解圍。
“住手!”
徐真一聲沉喝,楊魁等人盡皆停了手,他們在街頭橫行霸道已經習慣,見得徐真這邊人少,也是頗不以爲然。
可楊魁卻是認得徐真,準確來說,是認得徐真身邊的兩位美人兒,當即嘿嘿笑道:“徐將軍有何指教?”
他這一聲將軍故意提高了聲音,手底下的惡僕們到底是賤人,聽說徐真是將軍,一個個臉色驚駭,哪裡還敢造次。
楊魁卻是故意用將軍二字來刺激徐真,他早已得了高狄的囑託,不怕徐真發怒,就怕他做了縮頭龜,不敢鬧事!
只要徐真敢鬧事,高履行刺史就能夠藉故說事,讓徐真未上任就壞了個名聲!
然而堂堂忠武將軍,被一個小小校尉戲耍,這不是龍游淺水遭蝦戲麼,徐真再能忍讓,也不是這等受辱的做法,當即朝老者問道。
“老丈,發生了何事?”
那老者聽到將軍二字,又見得徐真貴氣四逸,本想喊一聲冤枉,順便求了徐真相救,可見得楊魁惡狠狠的瞪了一眼,也不敢再多說什麼。
這徐真到底不明身份,若只是過往,待得徐真走了,他老人家與小丫頭,可就更加受害了。
“沒...沒甚麼事...”
老者囁囁嚅嚅,小丫頭卻氣不過,指着楊魁罵道:“這個狗官仗勢欺人,還請將軍殺了這個狗官!”
老人一聽丫頭如此不懂事,嚇得臉色都發白,自古民不與官鬥,若非無知少女,誰敢口口聲聲說要殺官,這可是大罪!
楊魁正是垂涎凱薩和張素靈美色,一時無法發泄,家中女奴之屬早已染指,糟蹋習慣,嫌棄不新鮮,這纔出來尋找。
見得這算卦老人帶了一個水靈靈的小丫頭,就要抓回去享用,沒想到老頭子如此扛打,小丫頭又滑溜得很,一時半會兒居然未能得手。
聽到這小丫頭說要請徐真殺了他這個狗官,楊魁又好氣又好笑,這徐真也就空有官銜,連刺史府的門都進不去,到了幽州地界,山高水遠,高家根本就是土皇帝,又何懼徐真這等毫無根基的過江龍。
“好你個無知的小丫頭,別說是個將軍,就算是皇帝陛下,也不能說殺就殺,你當這天下沒了王法麼?哈哈哈!”
楊魁畢竟只是個小小的校尉,也不敢正面頂撞徐真,只是將些言語來嘲笑,但徐真卻微微一笑,將目光從老者的身上收了回來。
“楊校尉,當街毆打老者,強搶民女,你若知曉王法,那可就是知法犯法了哦。”徐真笑着對楊魁說道,楊魁看着徐真的笑容,心頭卻是陡然一緊!
徐真也算久經沙場,養了一身的殺氣,此時散發出來,這楊魁才知曉害怕,頓時醒悟過來,自己一個校尉,憑什麼跟將軍叫板!
這可是一個天差地別,刺史可以跟徐真作對,甚至連長史高狄也能夠給徐真使壞,可他就是個小小校尉,若徐真發起怒來,自己又該如何承受?
他本想着要硬氣一些,可一想起徐真那笑眯眯的樣子,心裡就直髮顫,只得支支吾吾帶着下人離開,又連忙到高狄那邊去告密。
老人見楊魁走了,非但沒有歡喜,反而更加的擔憂,見得楊魁臨走之時留下的威脅目光,老人眉頭都皺了起來。
那小丫頭卻是不同,雖然徐真並沒有如她所說,殺了楊魁這個惡人,但起碼把惡人給趕走了,小丫頭連忙過來感恩。
徐真也不理會這小丫頭,徑直走到老人的面前來,笑吟吟地問道:“老丈,你分明可以輕而易舉將這羣人殺乾淨,爲何要隱忍到這等地步?”
聽了徐真這話,老人和小丫頭臉色頓時一變,雙眸之中同時散發出驚人的殺機來!
周滄是何等英雄,那是歷經生死的人物,感受到這等變化,早已抽刀在手!凱薩雖然長久不得戰鬥,但身爲頂尖刺客,機警萬分,雙刃早已暗藏在背後!
老人見得徐真這邊架勢,目光頓時柔和起來,將那小丫頭拉回了自己的背後。
徐真從頭到尾只是負手而立,見得老人主動放鬆了警戒,這才笑道:“一起喝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