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張久年心繫徐真安危,孤身入了幽州城來找尋,卻四處碰壁,毫無頭緒,正束手無策,見得萬隆勝酒樓外不遠處有一卦攤子,當即上前諮詢。
只見旗挑子上書“妙算天機”四字,佔者乃一黃服道人,鶴髮童顏,頗有風骨,旁邊陪着一個水靈靈的機敏小丫頭。
張久年上了前來,將幾枚大錢輕輕放入攤子前的陶罐之中,老者微微一笑,朝張久年問道:“這位貴人是要問前程,還是算姻緣?”
以青霞子察言觀色,識人相面望氣之術,又怎會看不出張久年一身的士氣,想到徐真還有三百親兵駐紮於城外,自然輕易推敲出了張久年身份來。
張久年只是報以淺笑,淡淡說了一句:“可問兇吉否?”
“自是可以,小道出身句曲,測字抽籤裂甲鉸杯無一不精,不過貴人云煙青純,書墨之氣甚濃,想必也是雅士,不如就測字吧。”
“如此甚好。”
張久年也不拖延,知曉這老人有心提醒,只借着占卦來說事,當即抓了毫筆,待小丫頭研磨了硯臺,飽蘸濃墨,筆走龍蛇,卻是寫了個徐字。
“好字!”
青霞子見得張久年筆勢張弛有度,筆鋒柔中帶剛,禁不住讚了一句,手指輕叩,又掐指計算了一番,這纔開口道。
“徐者,二人餘也,餘者,人立於禾也,想必貴人所佔者,並非自家,乃是親朋之屬,不過形勢卻頗爲不妙,這禾草乃牢獄鋪墊之物,想必貴人親朋已然遭了牢獄之災,能倖免者,僅二人也!”
張久年一聽此話,心頭頓時冰涼,徐真帶着周滄凱薩和張素靈,一行四人,若只餘下兩人,想必定是凱薩和張素靈要遭難!
不過他到底是久經風霜的謀士,喜怒不形於色,暗自壓抑了心中憂慮,又說道:“今次卻要測我朋友的去向了。”
說着又寫下了一字,本想順手寫個真字,卻又擔心泄露了徐真的身份,遂改成了滄字。
青霞子這次沒再誇讚張久年的字,因着張久年確認了徐真等人已經落難,心緒到底受到了影響,這大行書也就變成了小張草。
“滄者,有水,主北方,倉者,或曰庫,想必貴人的朋友往北方去了,這有倉有庫的人家,非富即貴,相信很容易就能找到了。”
徐真等人不見蹤影,結合今日到府衙的經歷,張久年第一個懷疑的就是幽州府的人,如今又得了青霞子的提點,心頭越發篤定,又取了幾個大錢,謝過了青霞子之後,辨認方位,直往北面大街疾行。
見得張久年匆匆離去,青霞子連忙和小丫頭收了攤子,轉入小巷之中,卻是悄悄尾隨張久年後頭。
“此人必是徐真幫手,他步履沉穩,體態敏健,必是練武之人,又寫得一手好書,想來該是徐真的幕僚軍師了,咱們跟着去,說不定能夠渾水摸魚,將少主給救出來!”
青霞子如此提議,小丫頭自無不允,二人中途又嫌笨重,將算卦挑子都丟棄,只撿緊要的東西揣起來,不多時就跟着張久年的身影,來到了長史高狄的府邸。
這高狄平日欺壓鄉里,搜刮膏脂,府邸也是頗爲氣派,恢弘大氣,一如趴伏的金蟾那般,門口還有衙役值守,多有森嚴之氣。
張久年假意路過,來回巡視了三兩次,查看清楚佔地情況和方位,以及周邊道路出口等,這才繞到了高府的後門。
這高府果真是門禁森嚴,居然連後門都有兩門護衛,張久年捻了捻長鬚,冷笑一聲,整了整衣裝,徑直走向門口去。
兩名護衛正想着換崗之後到青*樓去耍個樂子,竊竊聊着關於昨夜姐兒們的齷蹉話,見得一名文士打扮的人走過來,連忙收了聲,握住刀柄,故作威嚴喝道:“甚麼人!長史府邸在此,敢不止步!”
張久年也不停頓,一臉冰霜,不怒自威,他到底是在軍中多時,運籌帷幄,養出了一身高深莫測的氣度來,那兩個護衛目光爲之一滯,也不敢抽刀。
青霞子與小丫頭暗自跟着,見張久年徑直走到門口,正疑惑着,不知張久年如何過得這門禁,按理說長史高狄爲人貪婪,上樑不正下樑歪,塞些財物給這兩個門禁,說不得就能進去了。
可青霞子很清楚,自從抓了少主之後,長史府邸的護衛也就嚴謹起來,若無可靠身份,想要通過賄賂,是不太可能進得高府院門的。
哪裡想到張久年並未掏銅子,而是上前去,啪啪啪將那呵斥他的護衛給扇了幾大耳光,口中還兀自罵道:“沒眼的狗奴!連刺史府的也敢攔,高狄就是如此教爾等做事麼!”
張久年指名道姓,刺史府上又與高狄長史多有往來,這兩個護衛也是被張久年的氣度所震懾,一時間居然被打懵了!
見這兩個雜魚失了神,張久年又大聲喝道:“還愣着幹甚麼!難不成還要我請你們開門麼!耽誤了刺史的要緊事,少不得將你兩個扒皮拆骨!”
那捱了巴掌的護衛心頭一凜,連忙顫抖着手,從腰間取了鑰匙,戰戰兢兢就開門放了張久年進去。
過了門檻之後,張久年才長長出了一口氣,可眼前庭院深深,他也不清楚徐真等人被虜至何處,其時眼看着入夜了,府中各處開始掌燈,奴婢僕人往來遊走,或送飯食,忙忙碌碌,耳目衆多。
爲求穩妥,張久年轉了個彎兒,跟着一個伙伕模樣的家丁,尋到了柴房來,趁着伙伕做事,一記手刀將其砍翻,換上了伙伕的衣服,開始在府邸之中搜尋起來。
青霞子沒想到張久年如此正大光明就進了府,細細一想,又不禁被張久年的膽大心細所折服,這等揣測人心的智慧,實非簡單之輩了!
不過他可沒有張久年這等氣質與魄力,朝小丫頭使了個眼色,後者撇了撇嘴,嘟嘟囔囔就走了出去,到了後門前面卻假意慌張起來。
兩個護衛正談論張久年是何人物,不得其解,遂回到了正題,說到哪家的小丫頭眼看着就要發身子的,小荷才露尖尖角,正適合採摘云云,心頭邪火往上升騰之時,正見得一個小丫頭慌慌張張,似乎迷了路,二人不禁邪笑起來。
這小丫頭假裝得是惟妙惟肖,只作欲說還羞的問路樣,見得這兩人邪笑,連忙作勢慌亂要走,卻被兩人攔住了去路。
“小妹子,是不是迷路了?哥哥帶你回去可好?”這兩個漢子也是急色的鬼,張牙舞爪就要來捉小丫頭,沒想到小丫頭嘿嘿冷笑,卻是灑出了一片白煙,漢字兩眼一翻,頓時昏倒了下來。
別看小丫頭嬌小柔弱,竟然能舉重若輕地將這兩人輕輕放倒在地,青霞子連忙走過來,取了鑰匙開門,將兩名護衛都拖入後院之中,不多時兩人就換上了護衛的衣服,熟門熟路地往地牢方向而去。
且說徐真修習過易經洗髓內功,吐納氣息自有不同,不多時就醒了過來,卻發現自己身陷囹圄,周滄還在兀自昏睡,連忙將周滄給喊起來,叫了幾聲不見醒,就掐了周滄的人中與合谷,後者終於是從地上彈了起來。
徐真四處掃了一圈,偌大的鐵牢除了他與周滄,居然還有另外一人睡在裡面的稻草鋪上,不由將那人喊了起來,問了一通,才知這是長史高狄的地下私牢,頓時恨得咬牙切齒。
周滄力大,抓住鐵門的柵條就要掰開,只是這手臂粗的鐵柵又如何能拉開?
徐真鞋底向來藏着開鎖之物,可這一次卻是連鞋子都被脫了個乾淨,開門不得,又生怕凱薩和張素靈遭了毒手,心急如焚不提。
周滄也是被脫得只剩下褲衩,身無長物,又該如何開了這鐵門?
正躊躇間,卻發現牢中那人一身完好,青衫白麪,文士做派,連忙上前來問:“敢問兄臺高姓大名?因何事被害於此?”
那人也就二十郎當歲,面如冠玉,脣紅齒白,劍眉入鬢,端的是一表人才,風流倜儻,聽了徐真問話,眉頭頓時皺了起來,顯是不想透露自家身份。
然而看徐真問得坦誠,這青年文士也就拱手爲禮,回話道:“某姓苟名仁武,因得罪了幽州長史,這才被私囚於此地...敢問兄弟名號?”
徐真下意識蒐羅記憶,於史料記載之中,並無苟仁武此人,不免一番失望,但還是告之以姓名,繼而問道:“仁武兄可想着離開此地?”
苟仁武面色頓時一變,生怕徐真與周滄乃是高狄安插進來的內應,不敢隨便答應,只是擺手搖頭,故作驚駭。
徐真也不強人所難,看中了苟仁武頭上的一根簪子,雖厚顏相求,苟仁武不知徐真要這簪子何用,但見徐真生得磊落,頓生敬意,拆了簪子下來,一頭青絲卻如瀑般垂落,頗有一番風姿。
徐真心憂凱薩和張素靈,哪裡還顧得上這些,將那簪子的花絲兒捋直了,插入到鑰匙孔中搗弄了片刻,那鐵索居然咔嗒一聲,打開了!
苟仁武本以爲徐真只是玩笑,沒想到居然真的打開了牢門,當即走了幾步,朝徐真懇切求道:“徐真兄弟,可否帶我一同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