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帝國此次徵遼出動十數萬大軍,水陸兩道雙管齊下,耗費國力無數,一路拔城掠地,然而最終在安市城停下了腳步,未能全功,不得不讓人扼腕嘆息.
然而寒冬已至,軍士多有凍傷,後方補給又無法跟上,若不撤軍,高句麗軍趁機來攻,損失會更大,一番權衡之後,聖上終於決定從高句麗撤軍。
這一天,是貞觀十九年九月十八癸未日。
將士們出征久矣,思鄉情切,聽聞要撤軍,無不歡呼雀躍,聖上見得此景,知曉軍心不可用,不禁搖頭嘆息。
爲了防止高句麗的反撲,聖上將遼州和蓋州(即遼東和蓋牟二城)的大部分青壯民衆驅至大唐的內域,以絕高句麗的兵源,又設置遼東都督府,封高仁武爲遼東大都督,授柱國,主持遼蓋二州,組織反抗軍與泉蓋蘇文對立抗衡。
此舉對於高仁武而言,喜憂參半,喜的是大唐果真替他打下了大片的土地和城池,憂心的是以留下來的大唐守軍和反抗軍的力量,很難抵抗泉蓋蘇文的反撲,而且雖然他實際掌控着這些地域,但名義上他已經接受了大唐的冊封,這些地域都變成了大唐的疆土。
不過榮留王都能夠接受大唐皇帝的冊封,只要能將泉蓋蘇文這個大奸臣推下臺,他高仁武又何須介意當大唐的官?
徐真與高仁武辭行,又與高惠真灑淚依依,改名爲高舍雞的李承俊更是不捨,然而終究是要分道揚鑣。
寶珠到底是泉蓋蘇文的女兒泉男茹,對高仁武欺瞞自己身世也耿耿於懷,不肯諒解,內心也是掙扎萬分。
左黯也不敢勉強寶珠,只是隱藏了她的身份,將她隨軍帶回,遠離高仁武和泉蓋蘇文即將到來的爭鬥。
高仁武本欲將青霞子蘇元朗留下來,然而後者卻執意要跟着左黯和寶珠,高仁武也不好勉強,送走了這些人之後,頓時覺得孤立無援,好在有高惠甄,既是郡主,又是神女,想要籠絡民衆之心,相信也不是什麼難事。
九月末,大軍驅趕着近七萬高句麗人,抵達了遼河畔,由於後勤部隊都深入到了高句麗境內,聖駕降臨之時,居然還未能搭建好渡河的橋樑,此時遼河結了薄冰,卻不足以讓大軍通過,爲了鼓舞軍心,先前渡河之後,李世民命人拆了橋樑,如今灰溜溜回來,說不出的苦澀。
看着軍士冒着嚴寒搭建橋樑,李世民突然很後悔,後悔發動了這次徵遼,他私下裡曾感嘆,若魏徵還活着,一定會勸阻他不要發動這場戰爭,可惜的是魏徵已死,而且貞觀十七年魏徵病故之時,李世民還懷疑他曾經與侯君集和杜正倫結黨,而毀掉了他親自爲魏徵撰寫的墓碑。
然而他卻忘了,出征之前,以褚遂良爲首的言官們,曾經如何力諫他不要發動戰爭。
念及此處,李世民不由感慨唏噓,不過這一戰也攻下了高句麗近十座城池,大大削弱了高句麗的國力,無論如何中算是一場勝仗。
長孫無忌在此戰之中的表現本是可圈可點,然而因爲徐真和李勣的突出表現,自己就變得黯淡太多,想到聖上已經革了張亮的職,長孫無忌心裡也多有不安,此刻正親力親爲,指揮大軍和民夫搭建橋樑。
從高句麗驅趕而來的都是一些青壯民夫,縱使唐軍只提供最粗糙的果腹口糧,也足以讓這些人渡過饑荒,他們雖然沒有技術,但有力氣,在軍中監作和工部的指揮下,熱火朝天地冒雪作業。
九月二十七,眼看着橋樑就要竣工通行,大雪又初霽,天時弄人,與安市城僵持兩個月,幾乎都是大雪漫漫,如今撤軍了卻又迎來了晴天,不得不讓人怨憤。
沒想到的是,氣溫的上升,讓積雪融化起來,遼河的水位暴漲,兩岸的土地也變得鬆動,好不容易搭建起來的橋樑,居然被突如其來的山洪給沖垮了!
非但如此,橋樑垮掉之後,山洪持續了一夜,到了第二天,河段居然出現了大範圍的泥沼,大軍舉步維艱,人馬陷入泥沼之中,許多人甚至泥沼吞沒,喪了性命!
李世民恨不能指天大罵,憤憤之下,命長孫無忌和楊師道動用了整整一萬人,砍伐樹木來填平泥沼。
雖然有足足一萬人參與這項工作,但到了夜晚,又下起了暴雪,被耽擱在岸邊的軍士和民衆又被凍死了一大批!
橋樑被山洪沖毀,聖上已經對長孫無忌很不滿,如今命他填平泥沼,他哪裡還敢大意,與楊師道一同漏夜指揮,終於讓大軍順利渡過了遼河。
雖然歸心似箭,但大軍直到十月十一才抵達營州,聖上命禮部籌備,自己親自主持,以太牢之禮祭奠戰死將士,又將驅趕而來的高句麗人安置到營州各處,這些人將被當成奴隸,輸送到內陸州郡充當人力。
張儉乃營州都督,又是長孫無忌嫡系,主動請纓應承下這件事,李世民心情稍霽,對長孫無忌的抱怨也少了許多,不過人力是極爲珍貴的資源,張儉自然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從中謀利之事也沒少做。
安頓好之後,已經是十月二十一,聖上即將率軍進入臨渝關(即山海關),皇太子李治收到消息之時,正在定州行宮中與武媚廝混,慌忙組織人手,率領文武百官到臨渝關接駕。
見了聖上,李治難免抱着聖人的腿腳痛哭流涕,這段時間李治都通過驛路直接向聖人彙報監國之事,政事調和,後方無憂,頗得聖上歡心。
二十三日抵達漢武臺,聖上命人刻碑文以紀戰功,又逗留了幾日,十一月初七纔到達定州,高士廉、馬周、高季輔、張行成等輔政班底率百官迎駕。
一路勞頓,到了十二月,才從定州返回幷州,經歷了大戰和嚴寒的李世民罹患癰疽,李治得了長孫無忌的教訓,親自爲聖上吸膿瘡,並扶着步輦隨行了數日,讓李世民好生感動。
直到十二月十四日,聖駕終於抵達幷州,也見到了自己最思念的女兒李明達,父女相擁,李世民卻不禁想起突然逝世的李承乾,心頭悲痛,身體狀況更是不盡人意。
或許是有感於李承乾的突然逝世,李世民對兒女越發的珍惜,停留幷州之時,竟然將李泰重新進封爲濮王,而李明達表面上已經變成了徐真的胞妹徐思兒,從五品的淑儀小姐已經是最高封賞。
然而爲了表示自己對小女兒的疼愛,李世民破例將李明達封爲從二品的歸思縣主,大唐禮法有規定,縣主乃親王之女的封號,雖然朝中文武都清楚李明達的真實身份,別說封個從二品的縣主,就算將李明達重新封爲公主,諸人都不會覺得奇怪。
可徐真此時不過是左驍衛將軍,冠軍大將軍,並非親王,若胞妹的封號比徐真還要高,說出去勢必不好聽,衆人自然會推想,估摸着聖上還要再次封賞徐真!
然而聖上並沒有繼續封賞,因爲他的體力不濟,在幷州休養了幾個月,到了貞觀二十年三月初七纔回到長安,由於龍體欠安,一般政事都交由皇太子處理,李治也並未有負期望,將國事治理得條條有理。
但有一件事卻是聖上抱病親自主持,那就是李承乾的喪禮,以國喪之禮置辦,國人無不感於聖上鐵骨柔情,讓人唏噓。
諸多出徵將士歸鄉療養,軍兵們也得到了休養生息,然而聖上遲遲不封賞,軍方自有抱怨。
到了三月二十七,常德玄舉檢因戰不力而賦閒在家的刑部尚書張亮私養義子五百人,又與術士公孫常、程公穎等人密謀逆反,聖上命中書令馬周審問,張亮自是不服,然聖意已決,讓長孫無忌、房玄齡至獄中與張亮訣別,而後斬了張亮,籍沒其家。
徵遼之戰中,但凡有消極待戰者,一律嚴懲不貸,這纔開始封賞諸多有功將士,徐真連本部人馬都拼了個乾淨,先取了圖壤,爲唐軍清掃了渡河道路,一路攻城略地又多得神火營出大力,更是救了李世民兩次,還替李世民擋了致命一箭,可謂居功至偉。
於是,李世民給了徐真一個足以讓整個朝堂轟動的封賞。
留左驍衛將軍、冠軍大將軍,神勇伯爵晉封柳城縣公,授柱國,這一年,徐真年僅二十七歲,年僅二十七歲的二品!
朝堂上下自覺見慣了徐真被封賞,本以爲自己不會再爲徐真得到封賞而吃驚,然而這一次,他們又震驚了!
聖上雖然只有四十八歲,然而早年四處征伐,身體已經不堪重負,徵遼之時又親冒箭矢,策馬血戰,歸途更是遭遇嚴寒侵蝕,身體越發不濟,如此敏感的時期,將徐真提拔上來,用意着實讓人玩味。
非但如此,連徐真嫡系都受到了極重的封賞,並分派到軍中任要職,遼東一戰中出彩冒頭的薛仁貴更是被封爲右領軍中郎將,負責鎮守極爲重要的玄武門,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早在駐蹕山之戰後,聖上就召見了薛仁貴,賜馬二匹,絹四十匹,十人爲奴,並提拔爲遊擊將軍、雲泉府果毅,並對薛仁貴說:“朕之舊將皆老矣,已然無法承擔戰事之重擔,朕每想提拔,皆不出爾之名,朕非幸得遼東,幸得汝也。”
而謝安廷、周滄和胤宗、高賀術、秦廣、薛大義等一干徐真舊將,皆得到了極高的封賞,雖然這些封賞都是他們用自己的命換來的,但不得不承認,這是李世民在爲徐真量身打造自己的軍中班底!
每每想到這些,長孫無忌就坐立不安,慌忙與李治密謀,升任東宮左庶子的慕容寒竹也早已守候在旁。
長孫無忌和李治還在密謀朝堂爭鬥之時,徐真已經帶領一干嫡系,進軍薛延陀,執失思力、契苾何力等與徐真分頭並進,大敗薛延陀,諸部混亂,多彌可汗被回紇軍所殺!新晉徐真軍展現出驚人武力,由是震撼朝野!
六月,薛延陀餘部七萬餘人西奔,推舉哚摩支爲伊特勿失可汗,李勣隨後率軍而至,縱兵奮擊,與徐真部兵馬合圍,殲敵五千餘人,俘虜三萬口,次月,哚摩支抵達長安,被聖上任命爲右武衛大將軍。
徐真部鋒芒畢露,風頭無人能及!
八月,江夏郡王李道宗送親歸來,聖上與之談及駐蹕山之戰,又有李靖陪同,聖上問李靖曰:“吾以天下之衆困於小夷,何也?”
李靖答曰:“此乃道宗所解也。”
聖上由是詢問李道宗,李道宗具陳駐蹕山之戰,一如親見,若當時分兵偷襲平壤,必定能夠大功告成。
聖上悵然若失,悔不當初,低聲道:“彼時若有道宗,又何來如此狼狽...”
八月末,李道宗請戰,與薛萬徹大敗敕勒諸部,諸部酋長如回紇、同羅、僕骨等十一姓遣使入貢,九月,聖上御駕親臨靈州,敕勒諸部首領或酋長數千人到靈州拜謁,奉聖上爲天可汗!
一切似乎都恢復了以往大唐的風格,然而此時,遼東再次傳來緊急軍報,聖上不得不再議徵遼之事!
只是這一次,朝廷百官的意見,已然是反對的多過贊同,其中暗流涌動,比戰場征伐還要兇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