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說無巧不成書,又說有心栽花花不發,無心插柳柳成蔭,這李明達本想帶徐真戲耍自家哥哥,卻沒想到躲於屏風後面,卻將這麼大一樁陰謀給聽了去,心知哥哥李治已經被朝堂爭鬥矇蔽了純真,竟然爲了打壓徐真而不顧她的名聲!
李明達是個溫和性子,向來將親人兄妹情誼看得極重,李治這番表現是傷透了她的心肝兒,忍不住就要衝出去說理,卻被徐真給拉了出去。
李治送走了慕容寒竹和長孫無忌,只覺距離那金黃寶座又近了一步,心懷舒暢,腳步都輕快了許多,陡然想起將自家妹子和徐真冷落了,連忙來到內殿,卻發現空無一人,問了下人,說是淑儀小姐和徐將軍已經匆忙離開。
李治心頭固是疑惑,但想着也就作罷,喜滋滋到書房去,將慕容寒竹和長孫無忌的計策都寫了下來,要呈獻到聖人那廂去。
且說李明達回了淑儀院,兀自心傷,哭哭啼啼作了女兒態,徐真心裡也不好受,想着李治是個搖擺的人,聽信了長孫無忌和慕容寒竹這兩個賊人,今後弱主強臣,難免遭受拿捏,心裡也苦思對策。
果不其然,到得翌日,李明達就被召入了宮中,聖人也不忍斥責,只溫言軟語提點,李明達感受到自家大人的疼愛,越是不敢造次,每日裡又思念得緊,抑鬱起來,整個人都消瘦了不少。
李治既將建議呈獻上去,聖人果是大喜,命魏王李泰安排下去,又叫李治從旁輔助,召集多國使臣,參與婚試,將此辦成一樁盛宴,多有與民同樂的態勢。
魏王李泰也想有所建樹,欣然領命,與鴻臚寺諸人妥善佈置,至於考題,卻聽從聖人之意,與李治合謀起來。
二人雖有爭鬥,卻到底是同父同母的親兄弟,共事之餘難免談及閒雜事,勾起許多過往回憶,感受到許久未曾有過的兄弟情誼,李治陰柔,李泰卻是磊落,然儲君之位只得一個,李泰心中暗自下決心,無論如何也只作君子之爭,不害李治性命。
李治卻因慕容寒竹的考題得到採納而心頭暗喜,想着終於是可以超越哥哥李泰,當李泰的大度,當成了可欺。
有李泰和李治相輔相成,諸多詳細很快就制定了下來,交付鴻臚寺和工部等干係部門好生布設,又命人將此方案發放下去,諸國求婚使者團頓時雀躍起來。
這些個番邦異族皆以尚唐朝公主爲榮耀,甚至於琉球等小國都派遣有使者到此,聽聞大唐皇帝陛下要賜婚吐蕃,恨不得馬上送信回去,讓自家王上也攻打一下唐國的邊境,好效仿吐蕃。
如今得了這個消息,自然是蒐羅人才智囊,勢必要在婚試之中爭奪魁首,爲本國掙回一個唐朝公主!
這邊倒是興奮難耐,祿東贊卻愁雲慘淡,連忙將慕容寒竹給召了回來,商議婚試之事。
他雖通曉大唐風物人情,但別國的使者同樣不甘示弱,且這是吐蕃第一次如此正式地與大唐接洽,若有差池,今後少不得傷了往來。
念及此處,他也顧不得先前對慕容寒竹的怨恨和忌憚,懇切問策於他,慕容寒竹雖然表面上熱情相待,然卻顧左右而言他,只是不提婚試之關鍵,祿東贊乃吐蕃大論,又豈會受氣,不與之辯論,二人不歡而散。
送走了慕容寒竹,祿東贊又擔憂起來,思來想去,只能拜託鴻臚寺的人,動用金資,希望能夠接納一些朝中貴胄,以增贏面。
聽聞忠武將軍徐真聖眷正隆,祿東贊也不顧鬆州之戰曾經與徐真對壘,換了唐人裝束,齎了厚禮,往神勇爵府來拜會。
徐真從晉王府歸來之後,一直在思量此事對策,一來他確實不願意看到李無雙遠嫁他鄉,但歷史潮流由不得篡改,若慕容寒竹和李治得逞,吐蕃失了賜婚,李無雙就無法嫁到吐蕃去,聖人會因此而折損顏面,李泰也會因此而遭遇責罰。
雖有千萬個不願意,但終究不能讓歷史發生變動,更不能眼睜睜看着慕容寒竹和長孫無忌成爲李治的臂膀,他總覺得慕容寒竹接近李治,背後還有着更大的陰謀,故而決不能坐視不管!
心意既已決,聽聞祿東贊親自來拜會,徐真又豈有不見之理,不過爲了掩人耳目,也不敢久留祿東贊,收了厚禮之後,馬上就將其打發了回去。
這祿東贊爲了討好徐真,可是下了好大一番苦功,知曉徐真乃祆教使者,遂命人獻上吐蕃國中珍藏的祆教法器一件,典籍一部,皆是價值連城的古物!
哪裡知道這徐真收了東西卻不辦事,氣得祿東贊暴跳如雷,卻又無可奈何,想要結交其他朝中權貴已經來不及,只能哀嘆着聽天由命。
然而第二天,卻有一名老者前來,說是受了忠武將軍之託,特來協助吐蕃使者參加婚試,祿東贊頓時大喜,忙將老者請了進來。
摩崖本來就是祆教使者,精通突厥語系,祿東贊雖是吐蕃人,卻也懂得唐語和突厥語,與摩崖一番溝通之後,頓時被摩崖的博學廣聞所折服,念起那兩件寶物,也算是物有所值了。
祿東贊自覺物有所值,徐真何嘗不是如此認爲,這祿東贊雖是吐蕃大賢,卻也不識祆教聖物,這部聖經名曰《破曉》,乃是荻花聖殿分支的黑暗秘典,其中除了拜火教神聖言論之外,還暗藏祆教秘術,名曰破曉指,類似於中原烈火掌這般的詭異武學!
其實內勁外放者,於武道一途必是登峰造極,現世罕有所聞,皆以爲鳳毛麟角而不可得,烈火掌之類更是不可輕信。
然徐真與摩崖鑽研聖特阿維斯陀久矣,對幻術一道卻算得上宗師級別,這破曉指固然需要勤學苦練,但卻暗含幻術之精髓,需要藉助特製法器和藥餌纔可施展,祿東贊所贈之法器,正是與破曉指配套使用的法器!
徐真得了李靖的《增演易經洗髓內功》,日夜修習,又與凱薩密修雙人瑜伽之術,對修煉一途越發沉迷,得了這兩件寶物,又如何不喜出望外?
對於唐太宗六試吐蕃婚使的故事,野史軼聞多有記載,但衆說紛紜,徐真也不能確定真僞,正絞盡腦汁搜尋記憶,牛進達卻尋上了門來。
這位莽漢子憑藉鬆州之戰,終於從左武衛將軍提爲左武威大將軍,多年軍旅生涯也算是得了個圓滿,此事多得徐真玉成,自然要好生感謝一番。
徐真知其豪爽,也收下了他的禮,命人擺了宴席,吃了一回酒,牛進達幾觥酒下肚之後,話越多了起來,提醒徐真道。
“徐老弟,不是哥哥多嘴,你要在這官場上打滾,有時候確實需要收斂一下鋒芒,別個不說,單說這長孫...這人你就不能頂撞...今次聖人獨獨不賞你,就是那人在聖人面前說了話,說什麼愛惜你的才華,未免遭受別個的嫉恨傾軋,不能晉升太快,聖人也採納了...”
“要不是老弟做事地道,老哥哥也不會冒險說這番話,聖人雖然看重你,但也架不住三人成虎衆口鑠金吶...”
徐真本來對這牛進達印象不佳,但看他此時推心置腹,連長孫無忌對自己如何都說了出來,心裡也是一暖,敬了一杯道:“多得哥哥提點,小弟卻是知了,只是大丈夫頂天立地,若活得不自在,縱使官位再高,又有何益?”
牛進達聞言,心裡也是輕嘆,想當年他們這幫老兄弟,何嘗不是這等想法,然而歷經多年的打拼,誰還曾記得這年少輕狂的荒誕話兒?
這場酒一直喝到了下午,牛進達才盡興而歸,徐真也沒有了思量婚試的心思,撫摸着長刀,心頭悶氣涌了上來,不覺藉着酒勁舞了起來。
長刀揮灑寒芒,也不講求招式,不多時就出了一身汗,徐真這才停了下來,正欲回去歇息,轉身卻發現一襲倩影立於身後,不知從何時開始就在此處觀看徐真舞劍。
且說這李無雙既已見識了戰場之慘烈,終於堅定了心中的念想,答應了這遠嫁異族的事情,心裡雖然不甘願,卻又深明大義,不得不爲,始終不得排解,思來想去,還是來到了神勇爵府。
見得徐真揮舞長刀,酣暢淋漓,不由看得癡了。
二人本是歡喜冤家偏聚頭,相互看不上眼,可經歷了鬆州之戰後,李無雙始終記得那山洞之中相處的一夜,腦海之中滿是徐真那略帶邪氣的笑容,任由輾轉,仍是揮之不去。
眼看着聖人篤定了要再次賜婚,只是多了婚試這一環節,說不好要嫁到哪個屬國去,到底是身不由己命若浮萍的女兒家,心裡更是煩悶,又無處可說,只能找上徐真。
徐真摸了一把汗,朝李無雙嘿嘿一笑,舉劍相問道:“丫頭,要不打一場?”
李無雙微微擡頭,也露出笑容來,只道一聲好,拔出寶劍來,與徐真鬥在了一處,劍光人影相互交纏,多少言語嚥了回去,卻透過一招一式,無聲仿有聲罷了。
打着打着,李無雙的眼眶開始溼潤起來,但見夕陽斜斜,映照四野,人傷語凝噎,手腳忙不迭,心頭不得歇,只求他日再見時,燈火滅,雙棲雙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