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兵是讓男孩子興奮的事情,他們頭腦還算清醒,按照命令列隊。女孩子們還滿腹離家的悲傷,不知所以地一通亂跑,好長時間才擠成怎麼看怎麼像一團的“橫隊”。
孩子們在軍官威嚴的眼神下逐漸安靜下來,男軍官翻開花名冊說:“同志們,下面開始點名,知道怎麼回答嗎?”
“知道!”男孩子扯着嗓子大喊。
男軍官不滿地瞪了一眼還在抽泣的女孩子們。
哭歸哭,部隊大院長大的孩子都懂部隊的規矩,點到名答“到”,接受命令答“是”。幾分鐘的時間就結束點名,列隊站在各自車廂前。剛剛離家,又要與夥伴分別,孩子們揮着手說再見。那場面充滿了生離死別,女孩子們的眼淚忍不住又掉下來。
一直沒有說話的女軍官笑了,溫和地對女孩子們說:“同志們,解放軍戰士可是掉皮掉肉不掉淚!咱們是沒掉皮沒掉肉也掉淚。不要哭了,看看你們的夥伴兒多堅強。上車吧!”
車廂裡亮着一盞昏暗的電燈,地板上鋪的稻草有一股刺鼻的味道。愛乾淨的女孩子們擠成一團,誰也不往車廂裡走。女軍官爬上車催促說:“向裡走,一個挨一個坐好,馬上發車了。”
女孩子們看着發黑的稻草,擁擠着不動。
“如果你們能堅持十四個小時,我不反對你們站在門口。”女軍官挨着車門鋪好大衣坐下,把被子蓋在腿上,然後拍拍身邊的稻草問,“兩人一組,一牀被子鋪一牀蓋,誰挨着我?”
“我!”鄭燕舉起手,王秀娟趕緊舉手說:“我挨着鄭燕!”
女孩子們按照好友組合,皺着眉頭一個挨一個地坐下,小聲討論着誰的被子鋪誰的被子蓋。女軍官也不管,微笑着閉目養神。
鄭燕懷裡揣着她寫給樑偉軍的幾封信,這個粗心的傢伙至今也沒來信。昨晚,鄭燕費盡心機才躲過媽媽李瑞敏的視線把信帶了出來,她相信到部隊後一定能和樑偉軍聯繫上。鄭燕並不知道,樑偉軍其實早已經來信,只不過信被她媽媽李瑞敏扣留了。
一名男兵利索地躥上車,女孩子們一陣尖叫,鄭燕厲聲喝道:“出去,這是女兵車廂!”
男兵放下堵住耳朵的雙手問:“你說甚?”
“這是女兵車廂!”
男兵根本不理她,扭頭向女軍官請示:“連長,兩分鐘後發車,可以關車門了嗎?”
女軍官站起來說:“你去吧,車門我來關,讓孩子們再看一眼家鄉。”
男兵像猴子一樣跳下車,清脆的汽笛聲響起,火車緩慢起步。
女軍官把兩道粗繩掛在車廂口充當保險帶,招招手說:“同志們來吧!”
魏峰肅立在月臺上莊嚴地擡起右手,孩子們參差不齊地擡手,敬第一個真正的軍禮。
火車走走停停,中午時分在一個小站停下來。車廂門打開,新兵們一擁而下,活動着麻木的手腳,好奇地東張西望。等各車廂的接兵幹部、班長組織新兵們上過廁所洗完手臉,月臺上已經一字排開十幾口熱氣騰騰的行軍鍋。午飯還算豐盛,蘿蔔炒肉、醋熘白菜、雞蛋湯、大米飯,微風吹來,香氣撲鼻。
離開大院,王秀娟把鄭燕當成了主心骨,她拉着鄭燕的胳膊寸步不離。
打飯的隊伍緩慢前進,鄭燕左顧右盼尋找熟悉的面孔,眼神就像剛脫離母雞翅膀呵護的小雞。雖然到處都是兵,但她仍感覺孤獨。
放在竹筐裡的大碗和露天擺放的行軍鍋,讓王秀娟感到噁心,想推說不餓,但見女軍官虎視眈眈地站在隊邊,捅捅鄭燕說:“燕子,多髒啊,還能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