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業、即將轉業和暫時留隊心裡沒譜的軍官們無所顧忌,天剛擦黑已經在來隊家屬房裡擺開戰場。
三杯酒下肚,張愛國喝出一臉的眼淚,老鄉們看着心酸,王秀娟看着心疼。老鄉們雖然一口一個嫂子地與王秀娟開玩笑,但畢竟兩人還未結婚,擔心張愛國失態,站起來想奪酒杯。王秀娟卻攔住老鄉們,說讓他喝吧,也許這是他最後一次穿着軍裝喝酒了!
“喝!今朝有酒今朝醉,明天沒酒去球的!”張愛國與老鄉們碰了杯,仰頭把一大杯白酒倒進嘴裡,“從明天開始,我生命的歷史就翻開嶄新的一頁。老子不用出操不用訓練不用從天上往下跳不用半夜爬起來查鋪查哨……老子自由了!從此開始花天酒地醉生夢死……我也要穿西裝打領帶抽中華吃西餐……哈哈……羨慕死……你們……哈哈……羨慕死樑毛毛,咦,毛毛呢?少了毛毛我還喝什麼酒?”
“愛國,你喝多了!”王秀娟低聲提醒,張愛國晃着腦袋說:“喝多了就對了,一喝就多才顯得實誠……去把樑偉軍叫來……再把鄭燕子叫來……再把毛毛叫來……我都要走了,他們也不知道來送行……”
一位老鄉說:“樑偉軍被魏參謀長叫去談心,一會兒就到!”
張愛國納悶地問:“魏參謀長,從哪裡……蹦出個……魏參謀長……來?”
“魏峰魏團長,咱們的老團長,現在是旅參謀長了!”
“升官了?”張愛國拍着肩膀說,“踩……踩着我上去的!”
老鄉們鬨笑起來,王秀娟嗔怪說:“你纔多大個官兒,魏團長用得着踩你一個副連長的肩膀?”
“看不起我,副連長……是部隊之母。”張愛國不服氣地說,“要是我留下,頂多十年八年的,我就能幹上旅長,然後就是軍長、司令員,等我當上軍委主席,咱們空降兵就擴編,整個解放軍都跳傘打仗。”
老鄉們見張愛國已經醉得胡說八道,知道酒不能再喝下去,捧着茶杯和張愛國聊天,等着遲到的戰友們趕來道別。
新任空降兵S旅參謀長辦公室裡煙霧繚繞,魏峰與新任旅偵察科參謀兼偵察連連長樑偉軍之間的談心已經進行了三個小時。兩人在走科技強軍精兵之路,組建一支高素質人才的特種分隊,爲全旅探索出一條新訓練路子的想法上不謀而合。但在人員、編制、裝備幾個問題上卡了殼。魏峰認爲在原師偵察連的基礎上,開展訓練就可以了。但樑偉軍堅持要一個全新的偵察連。
魏峰把空煙盒攥成一團丟進菸灰缸,重新打開一包煙點上一支說:“樑偉軍,把你的要求再說一遍!”
樑偉軍說:“第一,我要求在全旅抽調優秀的幹部、戰士組建特種分隊。第二,我要全旅最好的裝備。第三,我要求後勤保障要優先,至少不能影響訓練。”
魏峰搖搖頭說:“我不能即刻答覆你,要上報旅黨委開會討論。”
樑偉軍也連連搖頭說:“不是討論,是要據理力爭。不然數量裁掉了質量不見提高,怎麼擔負……”
“閉嘴!”魏峰嗔怪說,“不要干擾首長決心,最好的參謀是提供建議供首長決策!”
樑偉軍打蛇隨棍上,迫不及待地說:“旅長、政委都在樓上,我們現在就應該建議……”
“不像話,怎麼像個心急的孩子。”魏峰在桌子上拍了一掌,擡**就走。樑偉軍以爲他要去吃飯,蔫蔫地走到門口,魏峰扭頭說:“在這兒等着!”
樑偉軍這才明白,魏峰與他一樣迫不及待,坐立不安地等了一個小時,見魏峰笑吟吟地回來了,懸着的心才落回肚裡。
“旅長、政委基本上同意了!”魏峰高興地說,“回去寫一份詳細的組建計劃來。”
“這是原稿!”樑偉軍從挎包裡拿出一沓稿子,交給魏峰說,“您審一下!”
魏峰笑起來:“好小子,早有預謀啊!回去等消息。”
“是!”樑偉軍一身輕鬆地出了辦公大樓,這纔想起張愛國的告別宴,一拍腦門兒向家屬房跑去。
熄燈號已經吹過許久了,營區裡如水般安靜。距離家屬房還有一段距離,就隱隱約約聽見扯着嗓子唱軍歌的聲音。樑偉軍加快了腳步,遠遠看見兩名遊動哨站在家屬房附近猶豫。他們聽見腳步聲,回頭看到樑偉軍驚喜地迎上來說:“樑參謀,你也來了!”
“是啊!”樑偉軍一本正經地說,“你們去吧,我來處理!”
哨兵如釋重負般吐出一口粗氣說:“謝謝樑參謀,轉業幹部的火氣太大,我們……”
“好了,好了!不要怨氣沖天了,理解萬歲嘛,轉業幹部的心裡其實捨不得部隊,好了,去吧!”樑偉軍目送遊動哨遠去,轉身向製造聲浪的家屬房走去。
家屬房房門突然打開,一羣人簇擁着一個嬌小人影走出來。樑偉軍聽到一串銀鈴般的笑聲,心頭瞬間涌出一股濃濃的熱流,鄭燕,燕子!
“燕……”高高揚起手臂的樑偉軍突然像雕塑一般僵住了,喘着粗氣直勾勾地盯着把鄭燕扶上摩托車的高大軍官,鄭燕正揚起臉和他親暱地說着什麼,與當初和他說話時的神態一模一樣。
樑偉軍像被雷擊了一樣,彷彿可以聽見自己的心臟咔嚓一聲裂開。他徹底傻掉了,拼命地想離開,可雙腿不聽指揮,喃喃道:“燕子,燕子……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月月到這裡……”兩股溫熱的**順着臉頰流進嘴裡,又苦又澀。
樑偉軍被罩進光影中才清醒過來,連忙閃到路邊的樹後。摩托車呼嘯而過,留下一串異常熟悉的笑聲,樑偉軍把笑聲留在心底,看着熟悉的背影低聲說:“燕子,祝你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