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王府衆人誰都沒想到, 僅僅一個時辰之後,鏡辭居然會去而復返。
方亦清看着從門口進來的幾個人的時候,居然一時間有些反應不過來。
雲舒上前一步, 面色雖依舊平靜, 語氣卻透出些微焦急, “借書房一用, 亦清, 請殿下到書房,另外勞煩着人去請韓嗣將軍到府中一敘。”
方亦清似乎面有難色,“我家王爺……”
鏡辭微微蹙起了眉, “怎麼了?”
方亦清倒是很快鎮定下來,“小人這就去請王爺, 勞煩皇上到書房稍等片刻。”
鏡辭並未注意到他的異樣, 淡淡地“嗯”了一聲, 帶着雲舒等幾個人往書房的方向走去。
方亦清見鏡辭神色凝重,更加不敢怠慢, 隨手叫了個下人命他去請韓嗣過來,自己往後院走了過去。
半個多時辰前,鏡涵被楚諾帶回來的時候,人還在昏迷中。
楚諾費了好一番工夫才讓他醒了過來,也不問什麼, 只是端了藥碗一口一口地喂他喝。
一碗藥尚未見底, 方亦清就到了寢殿, 三言兩語間解釋了現下的情況。
鏡涵聞言難免有些許疑惑, 他自然瞭解鏡辭, 知道他絕不是決定了什麼還會再反覆的人,那麼, 此番折返回來,一定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了。
想到這裡,鏡涵很快起身,順手拿了放置在一邊的長衫穿上,轉身向楚諾交待了一句,“楚大哥,我先過去書房那邊看看。”
楚諾看看自己手裡我藥碗,有些無奈,“好歹把藥吃了再去吧。”
鏡涵搖搖頭,“此番應當是有要事,恐怕耽誤不得。我還是先過去,楚大哥今日辛苦了,還是先回去休息吧。”
楚諾倒也痛快,“那好,你先去吧。”
韓嗣恰好也在王府不遠處,很快趕了過來,幾乎是和鏡涵同時到了書房。見鏡辭坐在書案後神情凝重的模樣,也不由得心中一沉。
正要見禮,就聽見鏡辭的聲音,“不必多禮了。”
雲舒很快上前一步,沉聲道,“皇上接到急報,西北部戰事蔓延,秦遲國已率兵攻陷秦門關,現正向長亭灣進發,情勢十分危急。”
聽聞這話,鏡涵與韓嗣一齊變了臉色。
秦門關是西北部最爲重要的關口,此刻被攻陷,於東楚江山而言,當真是個很大的危機。
韓嗣毫不猶豫地跪倒,“末將願赴戰場爲國效力。”
鏡辭點點頭,“韓將軍少年英才,但到底少經沙場歷練,不知可願擔當軍中副將?”
韓嗣肯定道,“謝皇上,末將自是甘願。”
他們這一來一去的話語間,鏡涵也已經跪倒,“皇上,臣願領兵出征!”他的臉上依舊帶着些病態的蒼白,神色卻無比堅定。
鏡辭看看他,竟是帶出了一絲笑容,“怎麼,楚鏡涵,你是以爲我東楚軍中無將?”
沒想到在這個時候皇兄居然鬧起了脾氣似的,鏡涵微微一怔,心下雖有些無奈,卻還是解釋道,“微臣不敢,只是長亭灣距盛京甚遠,距永寧卻不過兩三日的行程,若自盛京再行調兵遣將,恐怕來不及。”
鏡辭笑了笑,“朕自然知曉,之所以會回到永寧也是這份考慮。”他說着轉向雲舒,“雲舒,傳旨下去,此番,朕要御駕親征。”
雲舒有些遲疑,尚未領旨,就聽得鏡涵急道,“皇上不可!”
鏡辭微微眯起眼,“哦?你倒是說說,有何不可?”
鏡涵心中愈發焦急,“刀劍無眼,皇上萬金之軀,切不可冒險。”見鏡辭不甚認同的神色,又道,“再者說,雖然現下國內情勢穩定,但戰亂蔓延難免會讓百姓人心惶惶,皇上最好儘快動身趕回盛京……”
看着跪在自己眼前的鏡涵,鏡辭突然覺得,那個曾一直跟在自己身後需要自己爲他遮風擋雨的孩子,真的長大了。
他心中突然有些感慨,鏡涵,這些年,我一直盼着你長大,卻從未想過,你真的長大了,竟是這番模樣。
良久的沉默,鏡辭終於嘆口氣,“那便依了你吧。”
鏡涵這才擡起頭直視着他,一字一頓道,“臣,定不辱命。”
那一刻,他眼中堅定的神采,讓所有人都不能不動容。
等到幾人終於對此番戰事做出了初步的部署,一直沉默地站在一旁的雲非忽地行至鏡辭面前,鄭重道,“皇上,屬下請命,與殿下一起出徵。”
聽他這麼說,雲炎哪裡還忍得住,顧不得雲舒略帶責怪的眼神,走到雲非身邊,“屬下與雲非一同請命。”
沒想到鏡辭幾乎連想都沒想地就點了頭,“好。雲炎和雲非便同韓嗣一起爲軍中副將,任何事宜均聽從主將安排,雲舒、雲影,你們二人隨朕啓程回京。”
雲舒有些意外於他這樣的安排,卻很快應聲,“是。”
雲炎與雲非也很快領旨。
這一番安排之後已經到了午膳的時辰,從方亦清處得知鏡辭回來消息的淺歌早已命人備好午膳,幾個人倒是難得好好地坐在一起用了午膳,鏡辭想了想,向淺歌交待了一句,“秦遲國進犯,朕已命鏡涵領兵應戰。”
淺歌聞言倏然變了臉色,她怔怔地看向鏡涵,目光裡有幾分擔憂,更多的是不可置信的脆弱。
那樣的神色看得鏡涵心中一痛,那一刻,他甚至顧不得鏡辭在場,伸過手握住了淺歌的手,低聲寬慰道,“別擔心。”
他這話不說還好,淺歌原本還勉強能夠剋制住情緒,此刻卻差一點就忍不住眼淚似的,慌亂地向鏡辭告了罪,急急地跑出門去。
見她居然這麼大反應鏡辭也有些驚訝,只是還沒來得及開口詢問,鏡涵便也坐不住了,同樣是向鏡辭告了罪,迅速地追了出去,只留下幾個不明所以的人面面相覷。
淺歌並未去別處,而是一路跑到了藥園。鏡涵追過去的時候正好看到似乎是正在藥園採藥的楚諾正將手裡的帕子遞給淺歌。
見鏡涵追上來,楚諾往旁邊退了兩步,轉過頭看向鏡涵,神情有些無奈,“這是怎麼回事?”
鏡涵略有些尷尬,“楚大哥……我……”
淺歌轉過頭看他,聲音都有些發顫,“鏡涵……不去,不行嗎?”
鏡涵有些心疼地將淺歌摟進懷裡,卻是一句話都沒有說,更別說一個肯定的答覆了。
站在一旁的楚諾倒是看出了些許端倪,“是不是出什麼事了?和皇上方纔找你有關?”
鏡涵倒絲毫都不預備瞞着他,“楚大哥,是這樣的……”
聽鏡涵簡單地把事情講了,楚諾也忍不住微微蹙起了眉,“秦遲國……”他似乎是思量萬千,目光中也帶了些旁人看不懂的深邃。
沉默了片刻,楚諾似乎是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斂了心神道,“事從權宜,鏡涵既已擔了這差事,便沒有推脫的道理。”
他的聲音很淡,卻帶着些不容置疑的味道。
淺歌此刻也是漸漸冷靜了些許,“我自是知道分寸,只是……”
鏡涵自也知曉她心中所想,忍不住她摟得更緊,“對不起,淺歌,我知道我很自私……但是……我沒辦法眼看着旁人妄圖染指東楚江山而無動於衷……”
淺歌輕輕推開了他,拿了帕子拭去眼角的淚痕,“我都明白,鏡涵,你說的我都明白。甚至我也知道,兒女私情在眼下的情勢之下根本就是微不足道的……”
她擡起頭看向鏡涵的眼睛,“當年在祈合宮裡,我依了你的意思,這一次你要上那戰場我自然也不會攔你,但是鏡涵你答應我……”她的神色漸漸堅定起來,“我要與你同去。”
鏡涵微微一怔,反應過來之後只連連搖頭,“這怎麼行?別說傻話了,那可是戰場!”
淺歌目不轉睛地盯着他,肯定道,“我都清楚,但是,鏡涵,我心意已決。”
楚諾也在一邊勸,“淺歌,我知道你在擔憂什麼。若是你當真放不下心的話,我與鏡涵同去便是,我定會好生照料他的。”他放柔了聲音,“楚大哥的話你應該相信,嗯?”
淺歌卻是料到他會這麼說一樣,只輕輕一笑,蓮步輕移,後退了半步,搖了搖頭。她身姿纖弱像是一陣風就能吹倒似的,偏偏眼神和言語卻都堅定得讓人甚至無法再說出一句規勸的話語,“楚大哥若也同去更是再好不過,但是,不論如何,我不會再離開鏡涵身邊,他在哪裡,我就會在哪裡。”
鏡涵還想再勸,卻偏偏語塞,除了一句“不行”之外,完全不知道該要怎麼說。
而淺歌,脣邊還掛着淡淡的笑容,卻顯然是打定了主意不會再輕易動搖。
就這麼僵持了片刻。
一旁靜靜看着他們的楚諾終是嘆息一聲,“鏡涵,既是如此,便依了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