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端立刻面色不善,顯然父母來也惹他生氣,走也惹他生氣。
“那個手鐲是給你的,”容華對疏影道,一面說一面擡起手,她的手腕上也有一個:給疏影的那個是鏤空的梅花紋樣,自己的則是浮雕菊花。
嘿嘿,我看洗的時候那些縫縫隙隙不刷死你,容華心道,面上卻沒露什麼。
“好漂亮,”疏影道,便那個金鐲戴在手腕上,跟容華道了聲謝。還好是鏤空的,不然沉甸甸的,到時候手腕上壓出痕跡看你怎麼辦,疏影這樣想,面上也沒有露出什麼。她想了想又道:“公公和婆婆都姓容,是有親屬關係麼?”尚嫙的前車之鑑啊。
“沒有關係,”容華道,“只是剛好都姓容而已。”
“這樣。”疏影點頭。
然後兩人就微笑無話了。
容端見着這姑嫂關係,終於知道以前她們在下午喝茶的時候聊些什麼,也是無奈。
不久,容華便帶着紅玉返回了南京。容端自從娶了梅疏影之後,兵部突然•對他褒獎有加,多年未得的待遇還了七成八,只是這樣也免去了容端遠調邊外之苦。他升了個小官,後來又調到刑部,時不時地跟謝長留互通消息,破點小案。
話說一日,容端的一個下屬說他在京外買了套房,結果是凶宅鬧鬼。說又是半夜有人影動,又是牆上的畫左右動,又是什麼雞毛滿地是。他家裡面嚇病了好幾個,這下屬便想把房賤賣出去,容端一聽便約了謝長留去那鬼宅看了,倆人先是把所有門的鎖換了,再把所有窗戶釘死,最後還把狗洞塡了,然後坐等鬼魅上門。哪曉得等了三天,什麼事也沒有,最後抽絲剝繭,原來這套房已是被多次賤賣轉手,這轉手人賺了多少費用不說,這一套鬼怪事件,都是他夥同幾個流氓鼓動出來的。這件案子一破,容端頓時聲名大振,謝長留也說,“真那麼容易見着鬼的話,韓大人莊二那幫人死得多冤啊?”
呂調陽見二人總搶自己風頭很是不爽,結果下面幕僚勸道,“大人,你可別惱,照這麼看來,容大人是想讓謝長留上門做他女婿。哪有女婿不幫岳父的理。”呂調陽想想,覺得有理,再想到這兩人要成了親家,豈不太過可笑。這一笑,也就不氣了。
有一件事讓容端很煩惱,就是梅疏影嫁給他之後,被他拿來當藉口的連城自然也進了容府。
可是,究竟爲什麼她也要叫連城!
每次容端把疏影摟在懷裡,上下其手,深情款款在耳邊低語,“連城。”連城就會從房樑、櫃子、牀底下,甚至破門而入。
“你叫我。”
這死小孩,仗着自己名字總喜歡攪局。
而每當這時,疏影從來都不會收拾善後,她遠遠坐着,連姿勢都沒換一下,落落大方一如坐在大廳正座。
容端很是頭痛,不過每當他轉念一想,想到將來謝長留會管他叫‘岳父’或者‘東翁’,這輩分就高老謝一級,心情便好了很多。雖然連城到現在只會毫不客氣地叫他‘容端’,不過好吧,他相信自己總會有討回來的時候。
阿四敗在謝長留手上之後,又上門來找了謝長留一次。但是很不幸,謝長留當時正在容府。阿四熟門熟路地闖進來,結果被珍珠等一干關心他的丫鬟婆子問長問短,隨後又被主母梅疏影拉過去談了一下人生哲學,最後還被容端拿出當年的賣身契追究擅離職守的問題。
容端道:“你是我小廝,他是我未來女婿,你砍了他,我女兒嫁誰?”
謝長留看看這一幕,嘆息說:“你做小廝要比做劍客成功多了。”
那一日,謝長留對着陽光對阿四簡要說了當年誤殺他父親的事。他說,我你父親終究是死在我手上,我並不指望你會原諒我。但我想活下去,人生也還可以有很多追求,我想有別的追求,而你也可以有。
他看着不遠處黑衣的少女,道,不管怎麼樣,在這滿是痛苦滿是遺憾的一生中,在了無生趣的盡頭,有一個人能陪自己共看夕陽芳草,已是很好了。
想活下去,不管怎樣,想活到年老
體衰,可以你一起看夕陽的時候。
他終於把翡翠海棠給了連城。
連城幾乎是欣喜地用它換下了自己耳朵上的瑪瑙紅珠子。梅疏影和容端仔細端詳了那兩朵翠綠色的海棠花。半響,容端說:“……像我祖母。”疏影在他懷中點頭道,“有點老氣,還不如來那兩顆紅珠子亮呢。”結果謝長留二話不說搬進了容府,逼着大家享受了一把一家四口其樂融融的待遇。
也算是其樂融融的一家。
尚嫙的遺憾也大大地減輕。連城和瞿傑是一個病根,兩家人時不時抓藥見大夫也能遇上幾回。於是乎連些什麼稀世藥材、海外古方也互通有無起來,連容端都能時不時在藥店撞見尚嫙幾回。
來年三月份的某個午後,疏影站在紫藤花樹下,仰頭看向花架上一串一串紫色的花束。她看了看,探出手去摘一串淺白的。容端從後面走過來,環抱住妻子,道:“疏影,連城其實是瞿傑的姊妹吧。”
疏影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中,收了回來,她道:“你怎麼這麼說?”
“……也不是很難啊,只要想想就想,就會明白了。”
疏影轉過身來,盯住容端,道,“那又怎麼樣。”
“不怎麼樣,”容端道,“沒想到尚嫙會做出這種事。”
疏影皺眉盯着容端看了很久,道:“你相信。”
“是事實吧。”
疏影沒有說話。
那一刻,他們站在開滿紫色淺白的紫藤花木下,光線很好,花也很好。
“你總喜歡糾結於一些小事。”那男人說道,“雖然我晚了一點才發現,但是……但是,你確是是我心中重要的人……”重要到,曾今讓我丟失心中所選。
其實,那就是更重要的人吧。
“……”疏影的表情像是要哭出來一樣,最後她仰起頭,迴應了一個微笑。藤花下,疏影的笑容,洗去多少年的鉛華。
如果離別是爲了相聚的話,那麼再相見的時候,就不要分開了。
誰欠誰還,誰知誰見。
【全文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