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她喝了有反應,她既是妖;若她喝了沒反應,她仍然是妖。
若她是人,必死。
無論是哪條路,都不是好選擇。
她猶豫了。
因她的猶豫,周圍喧譁議論四起。
疏影緩緩伸出手,接過那碗符水。她的手有點抖:若她喝了不死,她就是妖。
面前這位少女,太歹毒了。
她緊盯着冷麪的少女,慢慢把碗遞至脣邊,略有恍惚……
“且慢。”
突然一隻手伸過來,不由分說,劈手奪走了疏影手中的碗。沒有人看見他是什麼時候來的,也沒有人看清他是如何出手的,但此時那碗致命的符水正在他手中。
看清來人,疏影覺得更恍惚了,連眼前清晰的人羣都開始混亂,讓她開始懷疑這是否只是一場夢。
因那人,是容端。
疏影眼底的光微閃幾下,冷靜下來,她不露聲色地移動腳步,離那個人遠了點。
容端的出場,就有如在沸騰的開水下面再加了一把柴火,那些知道當年風流韻事的開始告訴那些不知道的,開始指指點點、譏笑嘲諷。
“容右軍?”大監寺疑惑道,遂強言道,“這是我們陰陽司的事,你以什麼身份插手這件事?又有什麼資格?”
聞言,容端先笑了兩聲,那笑聲尖銳刻薄,成功地讓老監寺掛下了臉,“……我不是在針對你,我是不信她。”容端說着,指向黑衣少女,“你們東廠做事向來歹毒,你今日說梅疏影是妖,她縱不是也是了。我可是爲你們好。”他拖長了聲調,“你們可知梅疏影是文勤伯的養女。這裡是文勤伯的私宅。就算要處以私刑也該知會文勤伯一聲。現在這個樣子,算是什麼?”
老監寺的臉色一變,責備地看了連城一眼。這監
寺是十年前纔到達的北京城,三年前才接的任,斷斷想不到這荒郊野地是文勤伯的私產。他心思一轉:現在掌印太監周守忠和內閣正鬥個你死我活,如此竟是兩邊都不能開罪,這一想就又有罷手之意。
連城被大監寺一瞪,依舊面無表情。她也知對方心生退意,淡淡道:“既是是容右軍不信我,那這符水我喝給你看。”說罷,伸手來奪容端手的碗。
容端反應極快,迅速格開連城的手,冷笑道:“我會信你麼,你們東廠下的東西。你事前不會吃下什麼,依我看,不如隨便拉一個人過來試試……”容端冷笑着環顧四周,圍觀的衆人盯着他手中的碗,不約而同地向外散開,甚至還有不少人跑了。
梅疏影在最初的慌亂後,復又歸復平靜,且容端看如何進行下去。
端着碗環繞一週後,容端了然地笑笑,“那看來,也只有我犧牲一下了。”說罷把碗遞到自己脣邊,一飲而盡。
當他說這句話的時候,疏影的目光迅速落在他身上,面露焦灼之色,容端感覺到了,他很自負地向疏影安慰一笑——
而這一切都映在連城眼中。
且說疏影來不及阻止容端,眼見着他把符水喝下去之後,她定了定神,迅速地撲到容端身邊,連聲問道:“覺得怎麼樣,你覺得怎麼樣。”
她擋住了背後衆多的眼光,眼見容端對她笑笑,用口型無聲的地說了句:一江春水向東流。
一江春水向東流。
疏影的臉色變了,眼見着容端用雙手扶住額頭,“我覺得有點旋。”他說。
接着便晃動兩下,跌倒在地,順帶着把疏影也拉倒在地上。
疏影搶在容端抽搐之前對天童喊到:“快去拿甘草。”天童一愣,連忙衝進院子。
衆人驚愕地看着容右軍倒
在地上開始抽搐,都不知如何是好。“這怎麼回事,這怎麼回事。”大監寺連聲叫着,帶來的八個道士也亂了陣腳,唯有百淨師傅一人定然不動,繼續看下去。
梅疏影蹲在地上,將容端的頭放在自己膝蓋上,又按捺住他的手腳。
這番動作做得極自然。
不由自主,衆人的目光都落在在連城身上。
連城站起身,面色冷淡如故,她擡頭喝道:“你看戲還要看到什麼時候。謝長留。”
原本遮天蔽日的竹林,空空蕩蕩,竹葉相蕩——突然一團褐色的影子落下。
銀光劃過,謝長留落在連城面前,面沉似鐵。“你究竟下了什麼毒?”他問,“解藥呢?”
連城看看他,垂目看了看對落在自己脖子上的劍,慢慢綻開笑容。她的聲音不高不低,緩緩而有餘韻。
她說,“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小樓昨夜又東風,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
謝長留手中的劍,‘咣噹’一聲跌落在地,耳邊響起梅疏影慌亂的叫喊。
“甘草呢,甘草怎麼還不拿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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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甘草:一種補益中草藥。藥用部位是根及根莖。其性平,味甘,歸十二經。有解毒、祛痰、止痛、解痙以至抗癌等藥理作用。在中醫上,甘草補脾益氣,滋咳潤肺,緩急解毒,調和百藥。臨牀應用分“生用”與“蜜炙”之別。生用主治咽喉腫痛,痛疽瘡瘍,胃腸道潰瘍以及解藥毒、食物中毒等;蜜炙主治脾胃功能減退,大便溏薄,乏力發熱以及咳嗽、心悸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