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本元走了,陳宗貴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跟老伴說。
“私心太重,一得不到好處就翻臉,怎麼能爲村民辦事啊!看樣子這次生態園工程沒有撈到油水,兩個人終於翻臉啦!”
建華娘說:“你嘮叨什麼呀!翻臉不翻臉的?”
“我是說,嘉禾跟本元。”
“本元來找你幹什麼?他們的事你別摻和!”
“我摻和什麼呀?就你話多!”
“那他怎麼帶着禮物來找你?這麼多年了他什麼時候登過你的家門,更不用說送禮了!一定是找你有事,說,什麼事?”
“你逼供呀?啊!哈哈……。嘉禾把南園開了沙場,賣沙,自己獨吞了!”
“愛誰告誰告,咱管不了,別去狗咬耗子多管閒事!”
陳宗貴說:“這不是閒事,可是咱管不了。要建生態園,多好的理由啊!”
建華娘也嘆息道:“多好的南園啊,大白菜可以當水果生吃,做菜一熬,白湯跟奶湯似的。這些年的葡萄,個大肉肥又香又甜,‘嘟嚕嘟嚕’一大掛一大掛地,喜死個人啊!以後都沒有了,沒有了到哪裡去找呢?”
陳宗貴說:“你煩不煩啊!唸叨個鳥啊!讓不讓睡覺!”
老伴火了:“你個死東西,你罵我啊!這麼多年你可是第一次罵我啊!你敢罵我啊!打死你,打死你!”說着把枕頭扔過去。
“好啦,我不是罵你,我是說走了嘴,向你道歉!”陳宗貴知道自己錯了,趕快認錯。
老伴哪裡受過這種委屈仍然不依不饒。
“你說沒罵?沒罵道什麼歉,你今天敢罵明天就敢動手啦!你說,爲什麼罵我?你必須說清楚,不說清楚今晚上我跟你沒完。說,爲什麼罵?”
陳宗貴一看不行了,只好說:“罵了,可不是罵你啊!”
“罵田嘉禾和田本元!”建華娘說。
“罵有什麼用啊!”陳宗貴感到很無奈。
“只顧自家發財,不管兒孫後代啦!我一個婦道人家都懂這個理,這是斷子絕孫的不義之財。”建華娘說。
“睡覺!”陳宗貴脫衣進了被窩。
早晨,陳宗貴被南園裡那比滾雷還響的機器轟鳴聲吵得心煩,一出家門往南一看,飛起得沙塵瀰漫了田莊的上空……
田本元可謂是出師不利,在陳宗貴那裡吃了個不軟不硬的釘子。回家一想,陳宗貴是恨我,因爲我曾經背叛了他;所以他不可能跟我聯手,更不能幫我。這老傢伙,好像是大公無私,實際上是記私仇。行啊,你以爲離了你陳宗貴我就孤掌難鳴了,田莊村人多着呢。
找誰呢?想了想,就想到了陳述寶。
田本元認爲陳述寶這人厚道、木訥,甚至是有點憨。那年爲了化工廠的污染問題,別人都不管,不敢管;只有他帶頭上訪。找陳述寶一定行。
田本元滿懷信心地去敲開了陳述寶家的門,陳述寶正在家吃晚飯。
陳述寶喜歡喝幾口,他老婆已經吃完了飯,在一邊看電視。
陳述寶一個人呷一小口酒,咂咂嘴,夾一小口菜放到嘴裡細細地嚼。
那樣子很是愜意,好像這酒是天下最美的酒,這菜也是天下最美的菜;此時他享受的是天下最美的人生。
田本元進來,“述寶,吃飯啊?”
“啊,吃飯,你吃了?”述寶並不以爲田本元的到來驚奇,雖然田本元不曾走進陳述寶的家。
“吃了。喝點小酒啊,天天喝?”田本元問。
“好這一口,白天在地裡忙活了一天,回來喝幾口,看看電視,很舒服地。嘿嘿……”說着陳述寶“嗞”地一聲又呷了一口。
“小日子挺滋潤啊!哈哈……”田本元羨慕地說。
陳述寶仍然自斟自飲自樂,好像田本元不在一樣。
田本元自己找個座位坐下,陳述寶老婆送上一杯水來。
“叔,你喝水。”
田本元接了水杯,又放下,並沒有喝。
陳述寶還是那樣,看着電視,慢慢地喝酒吃飯。陳述寶老婆也是個寡言的女人,一個人專心的看電視,把個田本元冷在一邊。
田本元耐不住了,開口說:“看見南園了嗎?”
“看見了。”陳述寶眼睛盯着電視,對於田本元說的話是心不在焉。
“這樣行嗎?”
“什麼這樣行嗎?”陳述寶不懂田本元的意思。
“南園變成沙場啦,雙橋車一輛接一輛地往外拉沙!”
“賣吧!拉吧!”
“沒幾年就拉光了!祖上留下的南園,就這樣沒了!咱都眼睜睜地看着不管?”田本元像是在訓斥陳述寶的失職。
“不是要建生態園嗎?你在大喇叭上說的,怎麼你又要改口了?”
“那是上面讓我這樣說的,什麼生態園、江北水鄉、生態旅遊;我們都被騙啦!”
陳述寶仍然不動聲色:“是你幫着騙的吧?”
“不是,我怎麼能幹那種缺德的事,根子在田嘉禾。他上下打通了關係,名義上說建生態園,實際上辦起了沙場,賣土賣沙一本萬利!”
“哪能沒有你的份兒?分也得分給你一點啊!你倆是一條賊船上的啊,哈哈……”陳述寶嘻嘻哈哈地說,聽起來是玩笑,實際上說的是真心實話。
“他媽的,賊黑着呢!他的猴子腚黑得你還想摳出個棗核兒來?”田本元氣憤地罵。
“這麼大的工程,你沒有參與嗎?”陳述寶故意驚訝地問。
“參與……?田莊人沒有一個插手的,——除了他田嘉禾之外。就這樣把田莊祖上留下的財產,變成他一家人的。……我們不管不問?那年化工廠污染了南灣的水,是你帶着村民上訪的,那可是正義之舉啊!”
“本元,那年你怎麼說我這是鬧事,還說應該抓起來呢?”田本元好像早就知道陳述寶會提出這檔子事;所以並不尷尬,笑笑說:“此一時,彼一時。現在我們應該站在一起啊!”
“咱倆站在一起?”
“對啊!也不光是咱倆人,只要咱倆人帶頭,就會有很多人支持咱。”
“咱倆要幹什麼?還是帶頭上訪,也就是當年你說的鬧事?”
“不是上訪,直接找田嘉禾,明着跟他攤牌,是田莊的工程,田莊人要參與,沙場要有田莊人的股份。”
“本元,你是書記,你說這話名正言順,在情在理啊!我現在沒那心思,我的心思用在我的葡萄園上,你就別牽扯我啦!”
“我出面是村裡的事,你出面是爲你自己。要下來好處是咱倆的,你出面,我支持你!”
“我明白了,要我出面,最好帶幾個人去找田嘉禾?”
“對!就這意思,必須爭!”
“你沒去問問宗貴?”
“宗貴……,他老了,一點兒血氣也沒有啦!當年你去上訪他都袖手旁觀,想一想,你們倆什麼關係?他應該袖手旁觀嗎?”田本元明顯是在挑撥。
陳述寶一琢磨就猜出來田本元一定去過宗貴家,就問:“你沒去宗貴家?”
“去了,白搭!”
“哈哈,本元,去宗貴家白搭,來我家也是白搭。沙場的財我不想發。你別看我天天忙着料理葡萄園,別以爲我是貪財。莊戶人,有活幹圖個心裡踏實,身子骨舒服。
實話跟你說吧,我兒子在藍島開了一家建材公司。雖然比不上田嘉禾,可也是吃穿不愁的,說句不怕閃舌頭的大話,我也不差錢。當年我帶頭上訪,就是現在我也覺着做得不虧心,我不是爲了自己。
現在拉沙賣沙,要建生態園,你不是也把生態園說得天花亂墜嗎?至於是誰從中發沒良心的財,我不清楚。生態園能成什麼樣子我也不清楚,我只能相信上面,上面說好,我就信它好!
你想怎麼辦那是你的事,你的炮仗想怎麼放你自己說了算。葡萄園宗貴他兒子已經幫着搬遷了,我這就沒心事啦!”
田本元灰溜溜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