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增德瞅個時機對田嘉禾說:“老闆,你給陸工的權力是不是太大了,他纔來這麼幾天就有點兒目中無人啦。”
“很正常,一個大廠子的總工,到村辦企業來,這不是把一頭驢放在兔子籠子裡,他能瞧得起這些兔子嗎?”
“這樣下去工人也有點不服,他抓生產是有一套;但是,在領導工人方面,他不服水土,不懂咱這些工人的脾氣。”
“哈哈,增德,咱這也叫工人?昨天還在地裡當土包子,今天就成了工人。早飯前還在地裡掄大钁,早飯後,就到廠裡成了工人。能行嗎?只有聽老陸的,他能把這些農民改造成工人。你那話的意思是要你帶着手下的人把陸工改造成農民。化工廠必須有陸工這樣的專業人員管理,我們都要好好學。增德,把你小心眼兒放放吧,跟着陸工好好學習。我把他寫的生產報告看了好幾遍,工程師就是工程師,咱以前是盲人迷了路,瞎摸索。
“老闆,我知道,我也佩服他。可是,生產上都是他安插的人負責,到時候他翅膀硬了,不聽你叨叨怎麼辦?”
田嘉禾捋了捋下巴,咂咂嘴說:“還能等到翅膀硬嗎?不等翅膀硬,咱要留都留不住。你看見哪個籠子裡的鳥是因爲翅膀硬才飛走的,關在籠子裡翅膀再硬也白搭。”
“老闆我明白你的意思啦!”
匡工把自己的方案提交給田嘉禾,快速地一瀏覽,把目光定格在最後的預算上。
田嘉禾問:“匡工,這個項需要資金五十萬?”
“田總,五十萬是最低標準,嚴格地說這也不算是污水淨化,甚至連標準的除塵都不算。”
“花五十萬還能說是除塵,更不能說是淨化。看樣子,真要辦需花很多錢。”
“我這個方案也是最簡陋最原始的辦法啦!這樣做也只是證明我們有了環保措施,上面來檢查也可以應付應付。”
“應付應付都要五十萬,匡工,這可是砸錢的黑洞啊!”
“沒辦法,環保是必須的,防污染是個硬指標。”
“你是環保部門的幹部,工程師,你清楚裡面的門道。先不說鄉鎮企業,就是那些大企業,都能達到環保要求?”
“達不到。現在地方政府保護,以發展經濟爲主上級環保部門檢查時就行動行動,檢查團一走照舊。”
“我清楚了,大企業都做不到,村辦企業更沒門。你這個方案暫時先放放吧!”田嘉禾把匡工的方案往外一推。
匡工有點受歧視的感覺,說:“田總,你讓我負責環保工作,我想不到是我的責任。我工作想到了,你不安排實施,到時候因爲環保問題,給企業造成損失這責任我怎麼負?”
田嘉禾斯斯文文地說:“至於是責任怎麼負,現在說是空話;因爲還沒有車到山前,真正車到山前了,總會有辦法的。”
“那時候我可不負責!”匡工乾脆明瞭的表態。
田嘉禾不管匡工說什麼,也不管他說話的態度,田嘉禾是要按照自己的思路說:“你是市局的環保幹部,一定參加過很多檢查,我覺着就我們國家現有情況來看,環保很少達標的,甚至可能沒有。那你帶着人下去檢查時,他不合格、不達標,你讓他關門。一個小廠幾百人,大廠幾千人,都關門回家喝北風?”
“關門是不能的,我們的權限就是下達整改通知,限令整改。”
“你們那張通知書是張白紙,你們送過去,他們接着就扔了。”
“我們是會向黨委政府彙報的。”
“彙報也頂個屁用。匡工,這件事你比我清楚,你說哪個企業能拿出資金來做環保?把全部錢都拿出來也不夠用的。你是文化人,這就叫初級階段。我們革命都有初級階段,八路帶着窮人打日本鬼子,用菜刀用紅纓槍,按照軍事要求這仗能打嗎?可是八路不信邪,照打不誤。怎麼樣?打勝了!咱現在就是兩把菜刀鬧革命的時期,別信這些條條那些框框。你也不要以爲我一點兒不懂環保,西方工業國家;咱東面的日本都走過這條路。六七十年代的日本,海邊的魚有毒,大米有毒,河裡水都是紅色的。我們也必須經歷這個時期,以後條件變了,不用政府管我也會環保的。只是現在不能。”
“田總,這樣我在這裡還有用嗎?”
“哈哈,有用。現在這個階段就是有用的時候,你是工程師也是環保局的幹部,你是內行。你的用處就在於養兵千日用兵一時,上面來檢查不能因爲環保問題影響生產。”
“田老闆,這件事很有難度啊!”
“匡工,你在局裡幹過,是政府官員。村子裡的企業屁大點事啊,難得住你嗎?再說了,你是在組織面前宣過誓的人,不是要追着困難上嘛!哈哈!”
“哈哈!”匡工會意地笑了。
翟主任的報告田嘉禾一眼也沒看,就放起來,直接說:“翟主任,這些都是官面文章,我信奉這句話,不管是白貓黑貓,抓住老鼠就是好貓。”
兩個人扯了些淡話,喝喝茶就算結束了。
因爲翟主任的工作就是原料的供用和產品的銷售,這對於翟主任來說不是件難事,關鍵是他從中能得到多少好處了。
可是翟主任忽略一個深層的問題,就是他還沒有看清跟他打交道的這個人。
田嘉禾手裡的好處是不敢輕易伸手去拿的,從田嘉禾手上獲取一根牛毛你就得準備付出一條牛腿甚至是一頭牛。
三個專家在田莊化工廠幹得春風得意。
陸工帶領着化工廠的生產一步一步地走向正軌,產品質量蒸蒸日上。
匡工和翟主任是過得春光燦爛,小服務員剛出校門,不諳世事,沒幾日就歡天喜地上了牀。
老牛嫩草,樂不思蜀啊!被窩香酥細軟,玉體凝脂,只恨春宵苦短,又怨夕陽遲歸,牀事連綿。
這兩個老傢伙只恐身體透支,不能持久,於是白天無事,不再陪着小嫚打牌了,而是專心養生。
釣魚是很好的養生活動,在東大河垂釣,還有兩個得天獨厚的條件,一是風景優美空氣宜人,二是這裡出產名魚——鯔魚。
“河鯔淮鯉海中鯧”之鯔魚,大河鯔魚甲天下。不但是鯔魚,大河裡任何一種魚都是魚中上品。
鯉魚,青脊銀肚紅翅,但是看看就讓人流口水;馬口鰱,肉細得能看清魚刺;梭魚,開凌梭最好,肉肥香而不膩……總之,大河裡,水產豐富,而且多名貴產品。
養兵千日,用兵一時。
有人舉報了,上級檢查環保。
匡工到了大顯伸手的時候了,一看都是他原來的下屬。
老領導在辦公室招待了茶水,然後說了幾句場面上的話,就直接用車拉着去島城最高檔酒店——水雲間。
事情就這樣過去了,過個三、五日環保局就下達了,《整改通知書》。
兵來將擋,匡工就寫了個很專業的整改計劃送上去。
以後就是這套路子,成爲常態,也就習以爲常。
有人舉報,下來檢查,去水雲間,下整改通知書,寫整改計劃。你好我好大家都好。
說大家都好,這個大家是個小圈子的大家,真正的大家卻遭殃了。
化工廠那個所謂的淨水處理池,說穿了就是一個小水泥池子,盛不下多少水。
污水從水池子走一趟就到了老婆腳灣。
老婆腳灣四周都寸草不生了,而且四周包括地下都被污水灌得飽飽的了。
水往低處流,自然就流到了村前的南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