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兒兔也曾經與明軍多次交戰,多少次隨速巴亥突襲到邊牆之內,看過遼鎮強兵的風采,當然也領略過大明內地的風光景緻。
他更看多了漢民的無助,男子懦弱,女人更懦弱,面對蒙古人的鐵騎,這些明國的漢人只知道哭喊,求饒,或許有零星的抵抗,但根本不成規模,瞬間就被粉碎。
在他的父汗被遼陽軍殺死之前,他還真沒覺得對明國的侵犯有什麼風險……達延汗和明國鬥了幾十年,當年的太師也先還俘虜了明國的皇帝,俺答汗這個奴子和明國打了幾十年,不知道手中有多少明國百姓的鮮血,結果怎樣,還不是受封爲順義王,明朝還不是和俺答互通馬市,用大量的財富來安撫俺答和他的部落。
這個所謂的龐大帝國根本不被蒙古高層貴族放在心上,可能有那麼一段時間它曾經壓的蒙古人喘不過氣來,但那只是曇花一現罷了。
對面火紅的大陣把兒兔也看的很清楚了,從他的視界看過去,地平線上只能看的見一片耀眼的鮮紅,一個個方陣象是一座座山巒,高大巍峨,整齊肅殺,散發着冰冷酷烈的強烈殺氣,有那麼一點時間,把兒兔也感覺到一陣壓力,但也只是一瞬間而已。
他已經身經百戰,眨眼之間就看出明軍的打算,看到重騎兵折射出來的銀光時,包括把兒兔在內的蒙古貴人們都一陣吃驚,也明顯看出明軍的打算,把兒兔把目光投向自己的右翼,那裡是插漢部本部和巴林等五部的兵馬,加起來六萬人,甲騎有一萬來人,不論總體兵力還是甲兵人數,都遠遠超過了對面的左翼明國騎兵。
但他心裡還不大放心,遼陽精銳騎兵也曾經打出很叫人吃驚的戰損比,這幾天的前哨戰令得蒙古人這邊流盡了鮮血,遼陽雖然沒有出動重騎,但驃騎和獵騎都叫蒙古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重騎兵明顯更加強悍,把兒兔決定加強右路,至於明軍的中路和右路,騎兵很少,步陣爲主,他感覺有些好笑,明國將領居然把這麼多步兵拉到草原上來和近二十萬蒙古騎兵打對攻,只能說這些明國人瘋了。
只要自己的右翼能打敗左路的明國重騎兵,戰場大局就底定了。
“右路由卜言臺周去,中路我自爲之,左路拱兔和暖兔去。”
把兒兔言簡意賅,迅速發佈命令。
衆人應諾稱是,紛紛出動,一杆杆大纛跟隨着自己的主人,慢慢消失在陣前各處。
騎兵們開始在牛角號聲中調撥,一隊隊的甲騎跟隨自己的鄂托克,再跟着自己大諾顏,一隊隊漸漸分開。
天地之間,都彷彿被戴着鐵盔的甲騎和穿着襖子的牧人們給佔滿了。
放眼看去,到處是騎士和戰馬,一條條馬腿形成了密集的森林,幾乎看不到地面是什麼顏色了,戰馬跑動時,人聲幾乎聽不到,哪怕是近在身邊的話語,亦是真不大清楚。
二十萬人聚集在這樣的戰場上,當然就會有這樣的龐大聲勢。
辰時末刻時
,太陽漸漸顯現威力,在馬背上的人額角開始流下汗水,後背發熱,牧人們都穿着厚襖子,彷彿這東西能擋住敵人的刀槍和弓箭一樣,他們沒有甲,草原上缺乏所有一切的物資,實在是太過貧瘠,雖然年年搶掠明國,但甲冑這東西是明朝的軍國重器,不是搶就能搶的到了,而搶到的鐵還要製成各式器物,打造兵器和箭頭,能拿出來做布面鑲鐵葉甲的都很少了,所以甲騎的人數一直上不去,此時的漠南漠北等諸部蒙古總人口男丁數肯定在百萬左右了,如果有充分的甲騎,戰鬥力當然會爆炸式的發展,可惜他們面對的是一個完整的帝國,二百年激鬥下來,固然蒙古人屢佔便宜,可惜沒有在長城之內佔穩腳根的可能,搶不下地盤就意味着實力的侷限,也是此時他們多半穿着皮襖做戰的原因。
儘管如此,所有的騎士臉上都盡顯驕狂之色,這裡是他們的主場,是一望無際的平原,在這樣的地方騎兵對步兵,實在沒有害怕的理由和道理。
鼓聲陣陣,兩個千總部近三千龍騎兵在明軍的右翼處於最突前的位置,李達就在位置正中,他的千總旗就在他的身邊,掌旗的是一個光頭壯漢,三十來歲年紀,年紀不大卻天生禿頂,只留下後腦勺半拉頭髮,一怒之下乾脆剃了光頭,倒也爽利。
此時這個光頭壯漢怒目圓睜,將大旗舉的老高,風烈烈吹過,將紅色的繪着龍騎兵圖案的千總旗吹的烈烈作響。
“好了,就在此下馬,叫輔兵趕緊把馬拉到兩翼去。”
隨着李達的命令,輔兵們開始一人拉着七八匹馬退後,所有的龍騎兵以最快的速度開始整隊。
他們面前不到二里地就是大隊的十來個鄂托克的蒙古騎兵,多半是甲騎,在這裡蒙古人應該是打着快速突破搞定明國步兵的打算,所以來勢洶洶。
龍騎兵們則是快馬趕上,他們的任務就是扼敵兵鋒,迅速趕到戰場有利的地形上展開,掩護後陣的步兵大陣,等擊潰敵人,再把馬拉回來,騎馬繼續追擊做戰。
“龍騎兵天生就是幹髒話的,進這個隊伍就得有這種覺悟。”這是李達在每一個新兵入伍時都會說的話,並且信之不疑。
在龍騎兵們熟悉的展開陣列,擺出空心方陣的同時,李達情不自禁的往身後一瞥。
在身後一塊明顯的凸起的高地上,那裡是大軍的炮陣所在,這裡距離戰場的中心最近,大半的火炮都擺在這裡。
龍騎兵們搶佔前方,當然最重要的任務就是掩護炮兵的炮位。
對面的北虜發現了明軍的動作,隨着旗號和號角聲的命令,突前的北虜騎兵改變了小跑的姿態,開始縱騎狂奔起來。
千騎萬馬,一起向着龍騎兵的陣地衝過來,這一次蒙古人看來不打算用拉瓦戰術了,而是打算直接用騎兵和長矛破陣。
領頭的是拱兔,這是泰寧部的一個大諾顏,歷次入侵明國邊境都少不了他的身影,和朵顏部,插漢部,他也多次合作,官修明
史和當時士人的筆記中,他的名字也是出現頻率很高的存在。
跟隨他第一時間衝在最前頭的是九千多甲騎和兩萬多健壯有戰鬥經驗的牧民,三萬多匹馬十幾萬匹馬蹄一起狂奔,猶如一股黑色的旋風颳過綠色的平原,帶來的只有殺掠和死亡,大地在震動,如果走在這大股騎兵的前列,在這樣的威勢面前,人就如大海中的一葉孤舟,不要說駕馭它,戰勝它,就連自保的念頭也很難用。
拱兔心中滿是殘忍的殺意,蒙古人那邊地形比明軍高的多,剛剛在出發前他已經看的很清楚了,明軍在右路只有三千人不到的騎兵突前部隊,在接近中陣的地方有稍高的地勢,上頭似乎在佈置火炮,另外就是有六千人左右的純粹的步兵,這樣不到萬人的明軍自己用的是近萬甲騎和兩萬健壯敢戰的牧人,三倍於敵,以騎兵對步兵,就算遼陽的騎兵精良,難道在這樣的平原地區,步兵還能抵抗住騎兵的衝擊不成?那真是天大的笑話!
萬騎衝鋒,每個人的左右都是洶涌的馬頭,放眼看去,就都是一樣的穿着布甲的身影,每個人手中都是長而鋒銳的騎矛,在馬匹跳動之時,每個人頭上的辮髮也都是在跳動着,每個人的臉上都顯露出明顯的猙獰氣息,怪叫聲震耳欲聾,他們嫺熟的控制馬匹,盡力的保持好隊列,雖然是衝陣,但近萬甲騎和牧人們分成了很好的層次,儘可能的展開,並且是兩翼儘可能的突前一些,形成了一個半包圍的陣勢。
兩翼齊飛,中間突破,打一場漂亮的殲滅戰,以最快速度,打掉明軍孱弱的以步兵爲主的右翼,然後往中陣席捲而去,最終在左路會戰,將明軍的重騎兵全數消息。
這一戰,註定在這裡要成爲明軍的埋骨場!
李從哲等人已經從車子上跳了下來,他和自己的助手醫護兵開始緊張的準備,打開藥箱,將止血藥和清創用的酒精和蜂蜜備好,消毒過的簡單手術器械放置整齊,佈置簡單的野戰急救點,相同的情形在整個戰場上肯定在同時發生着,軍醫官和醫護兵都受過長期嚴格的訓練,並且在平時承擔訓練受傷和平民的救治任務,也會有一些人被派到與女真人及北虜接壤的地方去,那裡總有小規模的零星戰鬥,使這些醫生得到真正的戰場鍛鍊。
但那畢竟太少了,機會十分難得,李從哲就沒有機會過去。
可以說,這是他第一次上戰場。
在搬動藥箱佈置器械的時候,不可避免的他有一些手抖,感覺嘴幹,心跳加速,等他佈置完畢後,看到不遠處另外一個炮兵中隊的醫官也在做相同的事情,他感覺終於好了很多。
他們知道,在身後三裡之外有好幾個大型的野戰醫院,那裡有更多的醫生和醫護兵們在準備着,器械更多,已經可以做截肢手術,清創手術也可以做到儘可能的挽救戰士的生命。可以斷腿斷手,但最終能活下來,這也是遼陽鎮很多老兵底氣的由來。
如果真的當場死了,也就是自己命不好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