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唐志中,唐志存等十七人,一律槍決。”惟功處斷完畢,場中一時肅然,每個人都是屏住呼吸,見他沒有繼續再說下去,甚至也沒有提唐志大和艾可中等人,前來出迎的商人們,無形之中,很是鬆了口大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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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志大站在艾可中家的堂房廊下,面色如土。
艾可中去出迎總兵回來,唐志大原本也很夠資格站在商人的頭一排,不過今次風波大起,他自忖已經沒有什麼資格,是以就老老實實的躲了起來,等着艾可中回來再說。
待看到艾可中從銀灰色的四駕馬車上下來時,唐志大眼前一亮,疾步如飛,以他大肚皮身材罕有的敏捷,直奔了過來。
“老艾,怎麼樣?”
艾可中臉色也不怎麼好看,看了唐志大一眼,沉聲道:“李福通絞,志中,志存等人,只要參與毆打工人等事的,一律槍決。”
唐志大在上次錦衣衛一事時曾經上街看過那些被打死的無賴,當時城中東一羣西一股的滿地的屍體,不少人腦袋都被打爛了,說是全屍,沒有動斬刑那麼慘,其實感覺還不如一刀砍下來的好,好歹人的模樣還保留着,用針線縫一下入葬還算好看,若是叫槍給打的稀巴爛了,下了黃泉也是個糊塗鬼。
他心裡感覺很難過,嘴脣囁嚅了一下,卻最終沒有說出話來。
“老唐你想說什麼我知道,不過現在我也有些自身難保。”
艾可中說的不是推托之詞,雖然他沒有在減稅和削減工人福利,強迫工人加班這些被惟功所忌恨的事情上做什麼手腳,但是艾可中前一陣領導商會,數百個有實力的商會成員一起提出對財務司和稅務司的諮問案,質詢財務稅收狀況,要求有司對商會進行說明,在艾可中看來這是商會實際作用的一種,除了搞搞福利,提攜中小商家,齊心合力應對一些難題,協調物價等等之事,和遼陽鎮各司的有效溝通,保護商人利益,這都是商會應爲之事。
李昭祥在這陣子躲的遠遠的,什麼也不過問,唐志大又是深陷泥沼自身難保,也由得他施爲,現在看來,艾可中覺得自己還是太天真了。
原本以爲遼鎮有意扶持商會,提高商人地位,現在看來,應該是自己等人的一廂情願纔是。
唐志大對他的事也隱隱知道一些,知道艾可中沒有辦法替自己或唐志中等人說情,當下整張臉都跨了下來。
“老唐,我和老李去信商議了一下。”艾可中涉事不深,雖然沮喪,但也並沒有太過難受,當下很沉穩的道:“我們商會還是要讓,說實在的遼鎮現在給我們的地位也是不低了,還是我們幾個太忘乎所以了一些。”
“你說的是。”唐志大哭喪着臉道:“雖說唐家的事並不是我的主張,
但私心裡我也想減稅壓低工人工資,我倒沒有想過,遼陽全體的收入是大人通盤考慮過的,我們只想多賺,卻哪裡考慮太多!”
對削減和壓縮工人加班費和福利的事,艾可中其實也並不反對,商人逐利,如果利潤翻上幾倍,打家劫舍艾可中都不會反對,只是收益要和風險掛上等號,贊同去搶不代表贊同搶了之後就被逮,明知道會被抓還伸手,那就太蠢了。
現在遼陽的情形是各地都在用人,四處都是蒸蒸日上,到處都有機會,在工廠做工的工資並不比別處高,加上加班費和福利才比當屯工稍高一些,做工的人也是不願離開城市到屯堡去住,現在中心堡越修越大,已經有超過衛城之勢,象舊衛城,現在多半成了物流中心和駐軍訓練點,還有商業中心的作用,住到中心堡或附近屯堡,因爲交通的便利已經漸漸與住在城中無異,再說此時的遼陽包括遼西在內,在遼陽鎮經營之前,金海蓋耀等衛城並不繁華,瀋陽和內地城市相比也很普通,廣寧是軍事重鎮,口外貿易還算過的去,真正的繁華程度不要說和蘇州揚州南京比,就是和濟南保定這樣的城市相比都差的遠了。在遼陽經營多年之後,遼南和瀋陽遼陽各城當然比以前繁華的多,只是這種繁華並不是把所有的民力物力用在幾座城市上,而是四面開花,多種多樣的發展,是以城市人口並沒有井噴式的發展,遼陽城目前的人口和遼陽鎮境內的人口和財富發展並不成正比,只是惟功希望未來的遼陽還只是一個政務和學術中心,並不承擔軍事和工業商業中心的任務,最多是商會這樣的存在可以設在遼陽,但把所有的東西一把抓,恨不得將所有雞蛋裝在一個筐子裡,最終弄到城市太大,負擔過重,成爲一個吸血政治中心的做法實在是太愚蠢了。
因爲城市的吸引力並不算大,越來越多的工人願意成爲屯堡和鹽池的工人,留下來的吸引力並不算大,還好工廠在遷移之中,若是繼續留在遼陽,壓力當然就會越來越大。
“我等都解散家中護院保鏢,上繳槍支,另外商會解散衛隊和繳槍,我等向總兵官認錯,希望他念一點舊情,還有我們在鎮裡的一些朋友,不要落井下石,或是見死不救吧。”
艾可中雖然有李達這樣的營官親家,但從來沒有打算叫李達施以援手,畢竟自己罪過不大,早早欠了親家的這麼大人情,女兒嫁過去了並不好過,是以在此時說出這些舉措來,自己雖是痛苦,但臉上神色倒還從容淡定,只有唐志大不知道結局如何,臉色還是如泥灰一般的難看。
惟功在公事房中看到商會的這些舉措,笑了一笑,提筆道:“所請解散自家護院一事屬私事,悉由自便,商會衛隊觀瞻所在,所請不允,各人請罪的事,一律駁回,三日之後,到商會說話。”
一席話批將下去,
唐志大和艾可中等人看了,頓時就是雲山霧罩,有心去打探一番,現在卻是身處漩渦,只得在家裡忍着,各人都和自己的心腹幕客琢磨,只是琢磨來琢磨去,始終是不得要領。
……
……
李植和羊可立江東之三人已經各派心腹家人前往家鄉搬取合用物件,另外寫信詢問家人,書及遼陽情形,若有願來的,可以闔家大小一起來安身了。
他們都是聘請的儒學教授,待遇很不差,收入說實話比當官時還強了不少,養活家小過很富裕的生活是不成問題。
遼陽雖然是百花齊放,儒學卻也是還保持着相當的強勢地位,畢竟遼陽的軍戶子弟仍然可以繼續科考,並且因爲遼陽在教育上的重視,遼陽這邊中舉人進士的也越來越多……儒學這東西到了明朝實在已經是僵化的很,考試的範圍也是相當的固定,就在朱程的小圈子裡打轉轉,童生秀才,無非是死記硬背,並且在學習方法上有所改進,舉人進士就要複雜一些,但只要底子打的牢,有李贄等一堆大儒在這裡教導,論起力量來比當時的書院要強的多,在收集資料,歷科的主考和各房考官的喜愛偏好上更是一般的士子沒法比的,每科遼陽這邊都會事前預先打聽好考官的資料,預計出題的範圍,加強八股的訓練,每一科遼陽考中的人數都有所增加,遼陽儒學已經被天下所矚目,連帶着遼東巡撫和分巡道和儒學訓導等相關的文官也受到了朝廷的獎勵……雖然全天下都知道遼陽的變化和惟功這個武臣有關,但這一層窗戶紙卻是不能輕易戳破的……文官在武將面前的最大驕傲便是學問,所謂世間一切皆從學問中來,讀通了書不僅能做官,亦能知兵事,自北宋的司馬光到明朝的這些士大夫,見解不外如此,一個純粹的戰功赫赫的武將治理地方,不僅使地方富裕無比,兵馬也爲天下勁兵,而培養士子,光大儒學,居然也做的比飽讀詩書的文官要強的多,這要說開來,大家的臉往哪裡擱?是以無論如何,這一層是萬萬不可說破的。
一聽說唐志大等人行事,李植便是有這般論斷,羊可立撫須點頭,臉上是完全的贊同之色。江東之呵呵一笑,說道:“自古雄主得天下前還能容忍一二,得天下後,犯忌之事,犯忌之人,絕無好下場。眼下總兵官已經快自立一國,凡事也要立好規矩,唐某和艾某等人,伸手到財務和兵權之事上,誰能容他們?總兵不准他們認罪,就是要給大家看看,壞了規矩,下場絕不會好。”
李植也是點頭,說道:“他們這是自尋死路。”
三人說了一氣,江東之笑道:“我們所謀之事,還需再等時機。”
“嗯,再等等,我看還要幾年。”
李植眼中波光一閃,斷然道:“時機一到就動手,可萬萬不能落在人後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