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陶希忠環顧左右,眼前是三個騎兵局,騎兵現在只有一個千總,由馬光遠這個參將充當,另一個千總郭守約隨大隊行動,並沒有前來廣寧。分爲兩個司,兩個司把總,一個是李寶,一個是黃國瑞,也是順字行的老人,副把總是馬世龍王國英等人,有京衛子弟,更多的還是順字行出身的軍官。
在場的參將級別武官還有張簡修和王國峰,軍法局主管兼步兵第三千總部的錢文海,軍需官周思進,還有掛遊擊銜的侍從武官羅二虎等人,他們站在軍官側後,不那麼引人注意。
雖然張用誠和周晉材不在,老資格的郭守約和王柱兩個參將也不在,不過陶希忠還是感覺到一陣緊張。
這個時候他想起來已經離開幾年的李守拙,這個小兄弟長的英俊,白面書生一樣,但遇大事有靜氣,幾乎沒見到有緊張的時候,可惜早早被派了出去,現在大家都做到參將一級,有從二品也有正三品,李守拙卻不知道在哪裡了。
在心底無聲嘆息一聲後,陶希忠肅容道:“騎兵第一司第一第二局,第二司第一局,明日全部出擊!”
“是!”
所有人都站起來,連剛剛一直撓頭的張簡修也不例外。他雖然掛了一個贊畫的名義,不過對這種軍事會議,戰事部署,真的是完全沒有概念。
在他的印象之中,還是大將升帳,然後下發令箭,各將領兵出征。哪裡象現在這副模樣,心裡的感覺,真是萬分怪異。
……
三月二十六日,天氣已經頗爲和暖,天色剛有一絲明亮,早就準備完畢的三個騎兵局,包括惟功身邊侍從室的衛士們全部集結完畢。三個騎兵局並沒有滿編,加上衛士,一共三百四十人,每個人都穿好了自己的鎖甲,帶好兵器,弓箭撒袋,水壺和乾糧等補給。
當然,最重要的是三個軍醫也隨行,準備了大量的繃帶和止血藥等藥品。
看到遼陽鎮準備主動出擊,鎮夷堡裡的遼鎮將士一臉看瘋子的表情,現在是蒙古人大隊急撤的時候,俗話說的好就是歸師莫遏,人家急着跑路回家你去擋路,純屬瘋子的行徑,原本這幾日騎兵局的優秀表現已經贏得了廣寧兵的尊敬,這一下就又是蕩然無存了。
剛到辰時末刻,整個大隊已經抵達草塘灣,因爲繞道西邊,並沒有遇到蒙古騎隊,躲在山丘中間的峽谷裡之後,也就不必再擔心被蒙古大隊發覺。
唯一值得憂慮的是北虜的哨騎,王茂材等夜不收被放在外圍,如果真的有哨騎前來,就由夜不收負責驅趕,最好演成一場夜不收對哨騎的遭遇戰。
惟功覺得北虜在一心逃走撤退的前提下,又是主動攻擊方,這種對側翼四周的哨探未必會有多仔細,所以這個舉措多半隻是純粹的預防。
到了巳時二刻,哨騎來報,大隊的蒙古馬隊從十幾個渡口過河,漫山遍野到處都是,不過多半是普通的牧民模樣,披甲的蒙古騎隊多數果然是從黃羊臺過河,然後往草塘灣這邊趕來。
他們來速很快,預計在一刻之內
,抵達伏擊地點。
“嗯,來的確實快。”
原本預計速把亥可能會拖到下午纔過來,畢竟義州明軍出擊的可能性不大,在遼陽有重兵犯境,草原內敵情不明的情況下,李成樑優先要保的是廣寧,然後纔是義州,敵軍攻擊當然要還擊,遠離城池追擊,義州守將沒有這個權力,也沒有這麼大的膽子。
惟功領着衛兵打馬疾馳,很快就翻上了幾十米高的山丘,在山丘斜坡的一邊,整個草原如一塊淺綠色的巨型毯子,全部展現在他的面前。
遠方是一條淺黃色的河流,如同一支利劍將大地劈開,河流東邊就是一望無際的草原,靠近河邊的地方還有一些零星的灌木從,越是往內,大片大片的草地連綿成片,猶如一塊鋪陳在天地之間的碩大的毛毯。
此時尚是初春,草長的淺,只到馬蹄高低,若是盛夏之時,足可長到馬腿一半的高度,大量的野獸潛藏其中,整個草原,蘊含着勃勃生機。
一到秋冬之時,綠草枯黃,一場接一場的大雪自天空而降,到深冬時節,整個平原上除了白色之外再也看不到別的色彩,牧民都是藏在毛皮縫紉出來的氈包之中抵禦寒冬,沒有必要不出氈包一步,一場大雪下來,可能就是成羣的羊羣或牛羣凍死,到那時,獵獸不得,這些牧人就化身強盜,去搶掠辛苦耕作的農耕民族。
漢族與草原民族的戰爭,就是一場資源的搶奪的戰鬥,如此而已!
看到速把亥的大纛和大隊的披甲騎兵漫山遍野而來的時候,惟功心中一陣激動。
他沒有害怕的感覺,十餘年的武者生涯,這麼多年的辛苦,在國公府的掙扎,奮進,和一個個對手的搏殺,這一切早就將他鍛鍊的心如鐵石。
眼前這一切,將會是自己的試金石。
回首身後,他心中更是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
密密麻麻的各色戰馬噴着響鼻開始從坡底列隊而上,指揮官不停的下令,號手們開始不停的吹響銅號,將大隊騎兵指引到他們應該呆在的位置上。
坡頂上開始出現一個個騎兵隊列,每個騎兵局下有三個旗隊,每個旗隊是三個小隊,每個小隊十一人,旗隊長手中持着的是鑲嵌着小旗的騎槍,每一隊騎兵都緊緊挨着身邊的戰友,每一匹戰馬的橫度線都是根據旗隊長手中的旗槍,每個小隊,一個小隊接一個小隊,整個騎兵戰線猶如刀切一般的整齊。
整整近兩年時間,所有的騎兵在不停的訓練着密集陣形,訓練二百步提速衝擊,三百步,五百步,訓練彼此的配合,訓練陣形,與夜不收騎兵局全方面的訓練不同,普通騎兵局訓練的兵器種類都少的可憐。
三百四十人正好是排列成三排,長長的三列陣列每排是一百一十餘人,陣列上豎起的長矛槍頭和旗槍的槍尖閃爍成片,整個隊列緊密相聯,每個騎士之間幾乎沒有任何間隔,每個人的膝蓋都能頂到同伴的膝蓋。這樣密集的隊形對步兵來說都不容易保持,對騎兵來說,更是來之不易。
兩年多的時間,不論是騎兵本身還是戰馬,
都是經歷了嚴格的淬鍊!
這就是赫赫有名的近代訓練和戰爭體系之下的真正的近代騎陣,拿破崙的精銳騎兵就是這麼訓練出來的,一個法國騎兵打不過一個馬木留克遊牧騎兵,五個法國騎兵就能與敵人互相有勝負,一個小隊的法國騎兵就能追着對手打,而一個連的法國騎兵,足以挑戰五倍以上的敵騎!
這就是體系的勝利,在近代騎兵體系面前,任何巔峰或是低谷的封建遊牧騎兵都玩兒蛋去。
這是惟功的殺手鐗,也是他敢於在戚繼光面前說大話的理由。
他早在京城就考慮過未來的佈局。
在大明,要出頭一定要涮軍功,在京城所謂的出頭,當上國公,屁用也不頂,在大明的權力體系裡,國公根本連七品六科給事中都比不上,也就是看着尊貴而已。
京營是暫且碰不得,這一條路走不通,另外一條路就是經營地方,成爲一個比李家還有實力的強勢藩鎮。
挾地方勢力,再入京城,到時候,纔是另外一番天地。
這些騎兵,就是他的法寶,是他在大明涮軍功闖出一番天地的最大的倚仗,是不是能成功,就看今天了!
坡頂出現大隊明軍,剛剛趕到草塘灣這個月牙型坡地的北虜馬隊一陣混亂,號角聲聲,先是有超過百騎的遊騎過來,遠遠繞道往遠方趕去,顯然是要看看除了眼前的明軍馬隊之外,是否還有更多的伏兵藏在山谷深處。
更多的披甲北虜開始在號聲中集結起來,大股大股的騎兵轟隆隆的跑來跑去,整個天地之間似乎都是被這些拿着鐵矛的蠻夷給填滿了,各色的旗幟隨風飄揚着,各色的戰馬,各色的皮甲……整個草原之處,到處都是五顏六色的色塊,在最初的慌亂之後,在速把亥的大纛之下迅速集結了近千騎兵,槍矛成林,戰馬尾羽拂動時的景像都是一道奇詭而瑰麗的風景,這麼近的距離之下,似乎每個北虜的臉都是清晰可見,那種醜惡,猙獰的臉龐,嗜血與殘暴混合的眼神,還有很多好奇的眼神打量着四周,不到四百人的明軍擋在他們幾千甲騎回家的道路上,怎麼想都是一種不智的行爲。
與惟功和參謀局上下設想的一樣,北虜的軍政混雜不堪,真正每個大酋長身邊的親衛騎兵並不算多,大大小小的臺吉們自己有自己的算盤,最少在現在的情形來看,不少小臺吉已經帶着自己的甲騎先行離開,速把亥這裡也就是自己的親騎,在他身後,炒花率領的參與義州之戰的大股騎兵還在黃羊臺附近,速把亥要麼現在就放棄抵抗和陣形,往身後逃走,要麼就得在這個坡地之上,與明軍來一場殊死搏鬥。
是把命運交給後背,忍受被少量明軍追兔子一樣攆的滿山跑的恥辱,被衆多大大小小的王爺臺吉們嘲笑……速把亥會怎麼選擇,簡直是想都不用想的事情!
“迎戰,將明軍的腦袋割下來,給老子當夜壺!”
大纛之下,速把亥兩眼血紅,二十七年間,他親手斬殺的漢民都不下百人,時至今日,還真是頭一回遇到這樣的情形,他感覺自己被侮辱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