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城外皇村別墅中返回帝都城區後,李鴻章沒顧得上回家,便徑直讓車伕向帝國殖民地部趕去。一路上,街道上那些歡呼勝利的人潮已影響到了交通,這令他十分厭煩。
從心裡說,他對外面這些看似狂熱的普通民衆,甚至可以說有些不屑一顧,儘管他會感嘆民心可用,可他同樣也知道,這民心是什麼。
民心是世間最複雜的東西,今天,他們爲了勝利而歡呼,明天,他們就會因爲失敗,而質疑政府,對於他來說,在潛意識之中,李鴻章並不贊同這種對民心的操縱。
玩火者終自焚!
現在陛下可以輕車熟路的操縱民心,藉助這種方式團體國內的民衆,讓國人在勝利中驕傲、歡呼,可,當民衆習慣了這種集體性的遊行的時候,他們習慣了通過這種方式表達自己的聲音、表達他們的要求時,那麼,將來,他們就會通過這種方式,向政府表達自己的訴願。
到那時,又該如何阻擋他們呢?
而身處帝國中樞的上層,李鴻章很清楚,看似如一池春水似的帝國中樞,實際上並沒有外界眼中的那麼平靜,儘管這些年通過對兩江、兩廣等地的官員的晉升,在某種程度上抑制了湖廣系的一家獨大。但是李鴻章最能體會現在朝廷中樞所面臨的矛盾和永無休止的爭吵。
月前現任的總理大臣張亮基向陛下請辭後,各方勢力都把眼睛盯上了總理大臣一職,這總理大臣就是過去的宰相!
左宗棠、胡林翼……一個個名字在李鴻章的腦海中閃動着,他甚至相信,如果不是因爲一些原因,恐怕恩師也有可能會成爲其中的人選……
派系!
地域之見一直影響着中華朝,幾乎從中華朝成立的那天起,就從沒有擺脫過這一切陰影。
想起這些,李鴻章就有些頭痛,尤其是作爲殖民地部尚書,他可以說是手握大權,他的權力甚至不遜於宰相。因爲殖民地部有權向陛下的推薦殖民地總督,並且任命殖民地官員。
幾年前,英國曾經號稱“日不落帝國”,因爲他們擁有世界上最爲龐大的殖民地。“太陽無論何時都會照在其領土上”,而現在的中國同樣也是如此,非洲、澳大利亞、新西蘭、太平洋以及北美。
“現在中華帝國已經步入了鼎盛時期,在全世界範圍內大約5億人——也就是全球人口的約二分之一——都是中華帝國的子民,其領土面積則有約4500萬平方公里,是世界陸地總面積的三分之一……”
報紙上的言語或許有些誇張,但是卻充分表明了一點。在過去的兩年間,中國已經建立了一個史無前例的龐大的帝國,而這個帝國60%的土地都是殖民地!
作爲殖民地部尚書的李鴻章,無疑也就成爲各部之中權力最大的尚書。也正因如此,地域之爭,同樣也把他捲入其中,甚至不得脫身。
每一個殖民地的總督人選,他都需要經過再三的考慮,首先要考慮到平衡,其次要才能考慮到他們的能力,可即便如此,在他的桌面上,永遠擺放着成堆的文件,等待着他批閱,等待着他做出決定。
這不是最讓他頭痛的,地域之爭所引起的爭持,即便是在殖民地也無法得到平衡,在殖民地除了總督的人選之外,還涉及到其它的很多利益,移民的安置,當然,更重要是企業進入殖民地後在殖民地產生的競爭,這些企業各有各有靠山,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們都是依靠地域、鄉誼維繫着這一切。
甚至就是李鴻章自己,同樣也是徽商的靠山,儘管“髮匪”對徽商造成了非常大打擊,但是現在徽商仍然迅速崛起了,尤其是通過對淮南煤礦等廠礦的投資,使得他們壟斷着長江中下游地區的煤炭供應,這使得徽商得以重新崛起,有了在殖民地與其它地域商人競爭的資本。
而李鴻章正是徽商集團最大的靠山,而他也總會照顧一下同鄉,當然他知道,陛下同樣也准許他這麼做,因爲陛下並不希望一家獨大,無論是中樞,亦或是經濟,都需要平衡。
甚至在當初創辦淮南煤礦時,陛下就刻意關照過徽商,這是一種經濟上的平衡。同樣也是帝國之道,只有通過這種地域上的平衡,在財力上、權力上的平衡,才能達到國家的穩定。
而對於作臣子的李鴻章來說揣摩到了聖心的情況下,他就需要遵從陛下的想法去辦一些事情,所以在很多時候,得罪人的事情,往往都是由他去處理,就像他把緬甸的油田指定交給一個北直隸的商人開採,這是因爲北方商人在國內的力量最爲薄弱,所以需要適當的扶持。
爲此,李鴻章沒少被報紙諷刺——現在沒有了言官,官員們不需要再考慮言官的掣肘,但是報紙反倒變成了另一個言官,報紙在監督的着官員。那些商人們同樣通過報紙對一些官員的施政大加指責,這,甚至受到法律的保護!
“下次,一定要讓他們多辦幾家報紙!絕不能讓那些湖北人、廣東人掌握所有的報社……”
心底這麼嘀咕着,李鴻章已經想到了處理報紙的辦法——辦報!通過辦更多的報紙,在報紙上與對手打擂臺。
但真正令他頭疼的並不僅僅只是這件事,真正讓他頭痛的是——就在兩天前,一家報紙刊登了一塊豆腐大小的文章,在文章裡提到殖民地部這幾年的功績顯著,言裡言外只有一個意思——推薦他做總理大臣!
做宰相!
儘管這同樣也是李鴻章所渴望的,但是,現在面對這篇報道,一向穩重的李鴻溝一時有些慌亂,他感到一場狂風暴雨正向他鋪天蓋地地襲來。
因爲對於李鴻章來說,他覺得自己的資歷還不夠,如果再過幾年的話……他定會當仁不讓,但是現在,肯定不行!
“這到底是誰的主意?”
李鴻章的眉頭緊鎖着,他能夠感覺到在這件事背後隱藏着的陰謀,陰謀的氣息幾乎是在他看到報道的第一時間,就感覺到了,那撲面而來的陰謀,讓他意識到,現在他已經進入了一些人的視線之中,成爲某些人的敵人!
在馬車接近殖民地部的時候,李鴻章突然推開車窗,對車伕吩咐道。
“去曾相府上!”
或許,現在只有老師能解答他心中的疑惑了!
雖同爲尚書,但所謂的“相卻是一種尊稱,那是對曾國藩的尊重,同樣,別人也會喊李鴻章爲“相”,似乎,對於他們來說,各部尚書都可爲相,但真正的宰相是誰?
是總理大臣!
“恩師!”
面對恩師,喝着杯中的茶,李鴻章顯得有些心魂不定,他不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甚至不知道是誰在“害”他,但他知道,在這個時候,在中樞之中,只有恩師能幫他,畢竟……曾國藩是湘省重臣,與湖廣系打斷骨頭連着筋。
“少荃,你今天來,是爲了那份報紙吧!”
曾國藩開門見山的說道,他知道自己的這個學生,經過多年的歷練,已經顯出了相國之才,將來他必定會成爲一國之相。
“學生不敢相瞞,自從看過那份報紙後,學生便是食不知味,夜不能寐。每每思及,便是惶恐不安啊!”
李鴻章表現出一副誠惶誠恐的模樣。他之所以會擔心,是因爲他很清楚,在地域之爭中,兩江系的力量相對薄弱,他可沒有張亮基的根基,他不相信自己能夠平穩各方。
“有什麼好害怕的?”
曾國藩反問道。
“少荃,你是不是覺得,現在有人這麼一提,到時候你就會進入他人的視線之中,到時候大家都覺得,你李少荃是個威脅,要趁早打壓?”
搖着頭曾國藩緩聲說道。
“相比歷朝,國朝待臣子可謂極寬,雖不及宋時那般寬縱,但爲中華朝的官,至既不用擔心被打廷杖,更不用擔心被砍掉腦袋,至於流寧古塔……其實,黑龍江也是不錯的,屋裡可是有暖氣,比老家強多了……”
聽出老師話中戲謔之意,李鴻章苦笑道。
“恩師,您知道,學生所憂者不是這些,學生擔心……”
“你是擔心,你撐不起來!”
放下茶杯,曾國藩看着眼前的學生說道。
“國朝地域之見遠甚於各朝,陛下起於湖廣,朝中文臣武將,大都從龍於湖廣,湖廣獨大,世所皆知,張相爲相,就是爲平衡各方,對不對,可若是張相離職,到時候,你李少荃就是衆矢之的,因爲你是安徽人!”
雙眼眯成一條細縫,曾國藩摸了下鬍鬚,盯着李鴻章一字一句的說道。
“你害怕,到時候你就成了其它人的眼中釘,兩江籍的官員,數你官職最高,地位最顯,只要把你給扳倒了,那兩江……”
老師的話讓李鴻章點頭苦笑着,而曾國藩卻搖頭說道。
“少荃,你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啊,你只想到了那些,可卻忘了一個人!”
“忘了一個人?還請恩師明示!”
李鴻章疑惑道。
曾國藩故作神秘的微微一笑,拱手搭禮說道。
“別忘了宮裡的那位,你覺得陛下,可能會讓兩江倒下去嗎?”
無語的新書基本上已經定稿了,是一本明末的小說,一本很燃的小說,與無語過去的風格有一定的區別,不會是慢熱,開頭就很燃!這是一本血性十足的小說!希望大家能夠繼續支持無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