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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若是換成其它人,在默唸這句話的時候,感受到的恐怕是一種力量,但是每當張亮基試圖效法先人,於心默誦此文天祥的這首《過零丁洋》時,所感受到的卻是一種別樣的荒謬,尤其身陷武昌時,默默的看着那於城頭上飄揚的“漢”字旗時,那種荒謬之感卻是更濃了。
因爲文丞相是漢人,他所忠的是漢人的朝廷,漢家的江山,而他張亮基是漢人,所報效的是滿人朝廷!是滿人的皇上!
“漢奸!”
又一次,他的腦海中浮現出這個字眼,而在想到這個字眼的時候,他連忙想要把這個字眼搖頭去,可卻發怎麼也搖不出這個字眼兒,過去,作爲任雲貴總督時,每每他也曾於公文中責斥“漢奸”——那是因爲苗民爲亂往往由漢奸勾結。那是因爲苗彝所有器具,不過弩弓標槍之類,諸如鳥槍之類皆是來自於“漢奸”。
那時於他看來“漢奸”就是不法之民,而現在,他卻覺得“漢奸”這頂帽子卻扣在了自己的頭上,爲何如此?
因爲他是清臣,而且還是大清國的忠臣。
但凡是人,由生到死,由死到生,總會思量很多,尤其是對於如張亮基者,這樣曾位極人臣之人更是如此。曾幾何時,他曾也希望一死報效君王,但隨後那賊逆非但沒殺他,而是先囚後禁,如此這般反倒是讓他有了求生之意。
而在求生之時,那個“漢”字,卻又像是魔障似的不斷的在他的腦海中瀰漫着,甚至他夢到了“功罪石”,想到了他日自己身死之後,會不會如那張弘範一般,被後人於碑前加上一個字。
那個字會是什麼?
是明?是漢? шшш▪Tтka n▪¢ 〇
但無論是明也好,漢也罷,若是加上了那個字,他張亮基卻又變成了張弘範,自然也就成了漢奸了!
也正是這種對身後之名的顧忌,使得張亮基整個人變得神智恍惚起來,一方面他曾試圖做個大清國的忠臣,而另一方面,他卻又恐懼他日身後自己變成“功罪石的上功罪人”,如此這般的折磨,倒是讓他整個人變得心力交瘁,整個人在短短半個月間,便越發瘦削起來。
其實,他的內心之所以會這般糾結,完全是因爲受時局的影響,先是粵匪如摧枯拉朽般橫掃江南,再到賊逆橫掃湖廣,尤其是義軍奇襲武昌之舉,更是將他的膽氣打破,使得他懷疑起大清國的氣數。
在這種氣數將盡的感覺中,他纔會糾結於如此。
如若粵匪沒有橫掃江南,賊逆沒有掃蕩湖北,他自然不會像現在這樣糾結,無非就是死而已經,雖不能以死照汗青,卻也能落得身後朝廷的褒獎。而現在一個無法迴避的問題就是,這大清國眼瞧着氣數將盡,那粵匪北伐更是如摧枯拉朽一般,可以說天下之勢似已成定局,這時再死抱着爲大清國忠臣,是不是太過迂腐?
而更關鍵的是這氣數將近的大清國並不是漢人的朝廷!
“功罪石的上功罪人”
默默的於心底念着這句話,想着此番賊逆傾巢而出以取湖南的舉動,張亮基忍不住長嘆口氣。
“難道大清國氣數當真盡了?”
他這一聲嘆雖是不大,卻輕易的傳到了帳外,傳到了剛到帳邊的胡林翼耳中,聽着張亮基的那聲嘆,他便徑直拆開帳門說道。
“既然明知如此,那石卿先生,爲何還如此糾結!”
擡起頭,看着入帳的胡林翼,張亮基的神情變得有些尷尬,就像是內心的秘密爲人所窺知一般。
“亮基身受先帝和今上之重恩不能不報!”
張亮基又一次固執的搖搖頭,是了,這正是他所糾結的地方,對於道光十四年中舉,隨後入貲爲內閣中書。隨後賜花翎,擢侍讀的張亮基來說,他的官場之路遠比胡林翼等人更爲順利,也正因如此,他纔會這般的糾結。
“石卿先生如此囿於忠於一家一姓之小節,遺忘了國家百姓之大義。千秋史冊,或許會說大人是愛新覺羅氏的忠臣,但斷不會認爲大人是光照寰宇的偉丈夫,石卿先生,以爲蒙元之忠臣,今時又有幾人能記?而我皇宋、皇明之忠臣,又誰人不知?”
於這一聲反問之後,胡林翼徑直坐到了張亮基身邊,見其几上的茶杯已經空了,便爲其倒了一杯茶,而後又緩聲說道。
“方纔季高派人遣來書信,長沙已下,駱儒齋爲我義軍生擒!”
“啊!”
儘管對長沙淪陷並不覺得有奇,但猛的聽到這個消息,張亮基還是嚇了一跳,畢竟從出兵至今不過只有兩天,他驚訝的看着胡林翼好一會才說道。
“季高堪稱當世之亮,其才遠甚於亮基,朱都督能得季高與潤芝,可謂是如虎添翼!”
“長沙城破非是季亮之能!”
搖搖頭胡林翼卻一語淡去了左宗棠之功。
“實爲民心所向,天意如此,天意在我,誰人又能逆天而爲!”
誰人又能逆天而爲!
胡林翼的這句話,只使得張亮基心頭微跳,原本就有些搖擺的心思,這會反倒是更亂了,生怕自己內心的紛亂爲他人窺視的他,連忙端起茶杯,試圖用喝茶來掩飾自己內心的想法時,那茶水入嗓的同時,卻無法衝去內心的意亂。
天意如此!
難道,這天命……
“潤芝以爲,方今武昌者,便爲天命所繫?”
幾百年來,讀書人總是信以天命,張亮基自然也不例外,就像他以爲這大清國氣數將盡一般,實際上也是迷於天命,而現在,他的這一聲問,似乎想是要在胡林翼這裡得到印證似的,可胡林翼卻沒有回答他而是反問道。
“那以石卿先生看來,這天命是否仍在清廷?”
這……這該如何回答呢?見張亮基並沒有回答,胡林翼便又問道。
“那以石卿先生之見,這天命是否當粵匪?”
“粵匪?哼哼……”
若是說他不敢評斷天命是否仍在清廷,但對於太平軍他卻沒有任何顧忌。
“粵匪者,信以邪教,毀我聖門,焚我書經,殺我百姓,掠民財物,其所行所爲無非流寇爾,縱是一時兵威所至,其焉能長久?如洪楊者,不過今時黃剿、李自成而已,天命豈會在其?如若天命在其,那這天命不要也罷!”
這般激動的抨擊之後,張亮基連忙喝了口茶,以平靜內心的情緒,就在他試圖平靜內心情緒時,卻只聽到胡林翼於一旁笑點其首。
“既然如此,那石卿先生,以爲我義軍如何?”
雖說胡林翼並沒有提及大都督,但張亮基又豈會不知其所指“義軍”,實則是指那位大都督。他先是沉默思索片刻,而後才說道。
“觀大都督於湖北所行之政,實令亮基汗顏!”
張亮基並沒有用太多的言語去點評義軍,只是簡單用“汗顏”兩字,說道着自己的“羞愧”,而在道出這句話時,張亮基似乎明白了胡林翼爲何會與自己說出這番話來。
對方的回答只讓胡林翼頗是滿意的點點頭,隨後他便端起茶杯,看着那閃動的油燈,緩聲說道。
“這天命如何,林翼焉敢亂言,可大都督曾言,他所意者卻是我漢人之“昭昭天命”,天命自在我億兆漢民!暴虐如蒙元者,又焉曾想到,有一****漢人雖以木棒擊之,亦可將其驅至漠北不返?這,便是天命!這,便是天意!”
許是因爲有些激動的關係,胡林翼在放下茶杯時,動靜顯得有些大,以至於杯碟都發出些許脆響,而他卻像是未聞其聲一般。
“天意如此你我焉能背天而爲?”
胡林翼的這一聲警言就像雷鳴一般在張亮基的腦海中響起,不斷的撞擊着他的心絃,以至於他驚駭的看着對方,反覆的於脣間喃語道。
“天意如此你我焉能背天而爲?”
是啊,天意如此,誰能背天而爲!
若是億兆漢民如那元末之紅巾一般紛紛起事,這滿人的江山,這滿人的朝廷,氣數又焉能不盡?
就在張亮基的內心紛亂爲這句話所震動不已時,胡林翼的話聲又一次傳入他的耳中。
“有道是良禽擇木而棲,賢臣擇主而事,石卿先生之才學遠超晚輩,自當知今時何爲賢主!想來自無須在下多言!”
良禽擇木而棲,賢臣擇主而事。每到天下革鼎之時,不知多少先賢曾如自己一般,面臨着這般的選擇。
“那,以潤芝之見,這……今時亮基當以如何?”
在道出這句話的時候,張亮基像是長鬆一口氣似的,滿懷期待的看着面前的這位後生晚輩,言語之中盡是求教之意,在他看來,其之所以來遊說自己,顯然是奉那位大都督之命。
“以石卿先生之才,又豈需林翼班門弄斧?”
這會胡林翼反倒是謙虛起來,非但拒絕了指教,反而又是把話峰一轉,轉向了他處。
“其實,在下之所以來拜見石卿先生,全是因爲先生是當世大家,所以才特來請教一事!”
話時,他將一張紙遞到張亮基的面前,語氣認真的說道。
“不知石卿先生可否能解林翼心下之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