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是誰出賣我
不知道爲什麼,雜貨店老闆始終沉吟不語。於效飛就說:“怎麼,有什麼困難嗎?”
雜貨店老闆還是沒有說話。
於效飛冷笑着說:“怎麼,你不是想違抗戴老闆的命令吧?”
雜貨店老闆害怕了:“不敢不敢。我是在想,你幹嘛要冒險到日本司令部裡邊去呢?我這個店已經接到了日本司令部的生意,他們那裡邊負責後勤的日本人把大部分的採購生意都交給了我,我只要跟他打聽一下,他就能告訴我很多情報。我看咱們不如給他點錢,從他那兒多打聽點情況。”
於效飛看了看雜貨店老闆:“從他那兒能探聽出什麼?你以前的消息就是從他那兒得到的嗎?”
雜貨店老闆尷尬地笑了笑:“這個,只要給他一些錢,他什麼都肯說。”
“那麼你以前是給了他錢還是沒有給他錢呢?”
雜貨店老闆不說話了。
於效飛冷笑着說:“你不是要告訴我,你以前根本沒有給他錢吧!那你這麼多的經費都到那兒去了?”
雜貨店老闆看了一眼於效飛冰冷的目光,趕緊低下頭去,不敢擡頭了。
停了片刻,於效飛說:“你以前的事情我可以不追究,不過這次我再也不能相信你了。你還是安排我進去親眼看看,你自己知道的,你這樣得到的情報的水分多大。我必須親眼看到才能確認。你不會連安排我進去這麼點小事都辦不到吧?”
雜貨店老闆說:“那,我告訴他你是我從鄉下來的表弟,以後送貨辦貨就由你和他聯繫,可以嗎?”
於效飛高明的化裝術,惟妙惟肖的模仿,讓這個小店老闆也沒有看出他的真實年齡,雜貨店老闆真的以爲於效飛是一個上年紀的人。
於效飛想了一下:“好吧,那就這麼說好了。放心,老哥,我只是進去看看而已,不會幹什麼事情,讓你擔風險的!”
雜貨店老闆苦笑了一下,不再說什麼了。
於效飛得到了一個能夠混進日軍司令部的機會,馬上回去向戴笠報告。時間一到,安娜把電臺打開,於效飛飛快地發出了電文。
戴笠在那邊又是等得着急得不得了,終於得到了於效飛的消息,鬆了一口氣。
這時,正在監聽的一個日本兵喊道:“又發現了一個電臺!”
日軍少尉急忙跑了過來,抓起另外一個耳機戴在頭上。聽了一會,日軍少尉說道:“這是一套中國式的密碼,還是那個電臺嗎?能測算出方位嗎?”
日本兵看了一下說:“方位和上次那部電臺的方位差不多,但是密碼結構完全不同。”
日軍少尉凝神細聽,說:“看來租界裡邊的電臺多得數不清,這是一部重慶方面的電臺。注意記錄,加快進行破譯。我去報告,儘快到租界裡邊去尋找電臺的位置。”
於效飛已經把戴笠交給的密碼交給了安娜和潘漢年,所以,這時戴笠在收聽於效飛發報,安娜的上級在收聽發報,延安、日本人、租界的英國秘密情報局人員,都在收聽。中央人民廣播電臺嘛,是向全世界廣播的,只要在收聽範圍之內的人都能聽見,所以,於效飛進入日軍司令部的事情已經被很多人知道了。儘管日本人和英國人還不知道密碼,但是這不過是早晚的事情。
於效飛發完電報之後,對安娜說:“這個不行,咱們兩個都用這臺電臺發報,使用頻率太高了,極大地增加了日本鬼子偵破的可能性,咱們過去是情況緊急,這種狀態再也不能繼續下去了。我得儘快想辦法弄一部電臺。”
安娜說:“對,你先去行動,我來找一下關係。”
於效飛又來到雜貨店老闆這兒,由雜貨店老闆帶着來到了日軍司令部。把門的鬼子管得很嚴,把他們兩個攔在門外,雜貨店老闆給裡邊的鬼子軍需官打了一個電話,然後交給把門的鬼子,那邊的鬼子軍需官對看門的鬼子說了一通,看門的鬼子這才放行。
這兒是整個華中地區的日軍指揮部,院子非常大,裡邊的人和車輛穿梭似的往來。不時有列隊的巡邏隊迎面而來。雜貨店老闆象是進了貓窩的老鼠,低着頭快步朝前走,連個大氣都不敢喘。每經過一段距離,就會有一個胳膊上扎着白底紅字袖標的日本值勤軍官上前盤查他們。雜貨店老闆點頭哈腰地跟鬼子解釋自己是來找那個軍需官的,於效飛也跟着點頭哈腰,鬼子這才放過他們。
看看到了沒人的地方,於效飛問:“怎麼這兒平時就這麼嚴嗎?才走了不到半個院子,這都有幾十個人上來問了。”
“不是啊,平時不這樣,這幾天到底是怎麼了,是不是你來的事情他們知道了?”
於效飛一笑:“你說呢?他們要是知道了,幹嘛不管我呢?”
“也對啊,這是爲了什麼呢?”
於效飛撒了個謊說:“看看,戴老闆讓我進來觀察是對的吧?要是你,一輩子也不進這個大門,能弄到什麼有用的情報!”
小老闆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幾聲。
經過了簡直是到日本國那麼複雜的過程,於效飛他們終於見到了日本軍需官。這是一個老少尉,四十多歲了,鬍子茬又硬又長,一看到雜貨店老闆,很高興,上前迎接他們,把於效飛他們讓到了他的辦公室。這是後邊院子的一個獨立的小平房,裡外幾間屋子,大概是外邊辦公,裡邊睡覺。
於效飛藉着日本軍需官和雜貨店老闆說話的功夫朝窗戶外邊看去,只見房子斜對面不遠就是用水泥抹得平平整整的辦公樓,從上到下都是讓人十分不舒服的灰色。透過窗戶可以看見裡邊正在忙亂的日軍參謀人員,這時正好有一個日軍參謀湊近窗戶低頭細看紙上寫着的什麼東西,於效飛一眼看見了他肩膀上的肩章,少佐!
這樣級別的軍官都在一樓辦公,這說明這個辦公樓比一般的大樓重要得多,從這兒就能得到自己需要的東西了。於效飛心裡一陣暗喜。
雜貨店老闆和日本軍需官在講最近他們交易的情況,兩個人都說不明白對方的語言,兩個人象是聾啞人一樣又喊又叫,比比劃劃,於效飛心想,這兩個人平時到底是怎麼溝通的,這麼要求買來的東西能不能吃,會不會吃死人哪?
末了,雜貨店老闆把錢拿出來,告訴鬼子這是他應該得的紅利,鬼子樂得合不攏嘴,於效飛恍然大悟,如果說這個世界上有什麼能夠進行統一衡量的標準,那就是貨幣,這話真是太偉大了。兩個傢伙終於找到了他們的共同語言,錢一拿出來,啥也不用說了。
鬼子把錢接過來,仔細地查起來,突然他叫喚起來,伸手來揪雜貨店老闆的衣服領子。雜貨店老闆聽不懂鬼子在喊什麼,解釋也解釋不通,急得要命,兩個人撕打起來,雜貨店老闆也不敢還手,被鬼子摁到桌子上,鬼子摸出王八盒子來,要用槍打死他。
於效飛趕緊把鬼子從雜貨店老闆身上拉開,也用中國字外國味對鬼子喊道:“錢地沒少,是沒全收回來!”於效飛又用日語喊道:“訂金!訂金!”
鬼子這下聽明白了,鬆開了雜貨店老闆,又象個聾子似的大聲衝於效飛喊起來,生怕別人也聽不見。
於效飛當然不能用流利的日語跟他講話,要是那樣就暴露身份了。於效飛只能用中國話裡邊夾日本詞的辦法跟鬼子喊道:“錢沒少,農村地!訂金地!”
說到這兒,於效飛又轉身問雜貨店老闆:“什麼訂金?”
“我先用這些錢預訂了明年的糧食,要不等到明年日本人把糧食一壟斷,糧價就上去了,現買太貴了,要是能先訂下來,還能賺一筆。”
“啊,你小子還跟鬼子合夥搞投機倒把啊!”
雜貨店老闆苦笑着說:“你先告訴這個日本人,回去我再跟你解釋,要不他得吃了我。”
於效飛轉身跟鬼子又是一通比劃,又喊又叫,然後在紙上寫上價錢,鬼子這下明白了,把槍放進兜裡,連連朝雜貨店老闆伸着大拇指。雜貨店老闆苦笑着用袖子擦掉頭上的汗,看來做生意真是有風險啊!
經過了這麼一場鬧劇,那個鬼子很感激於效飛,一打聽,於效飛是雜貨店老闆親戚,他馬上同意以後送貨和結帳就由於效飛來進行,這人和人之間太需要理解和溝通的渠道了,只有於效飛才能瞭解他的內心。
於效飛總算能夠在日軍司令部常來常往了。
時間不等人,第二天晚上於效飛就來到日軍司令部,和鬼子軍需官商量下個月給鬼子軍官們採購伙食的事情。於效飛帶來了兩瓶好酒,又帶來一些熟食,兩個人先把買賣的事情說好了,儘管兩個人是用日本話一個字一個字崩,但是意思是非常明確的,加上於效飛不斷在紙上寫上價錢,算計好兩個人可能賺的錢,鬼子很快就明白了雜貨店老闆的意思。這次買賣談得比和雜貨店老闆本人來時痛快多了,鬼子非常高興。
生意談成了當然得舉杯慶祝了,於效飛不斷給鬼子把酒杯滿上,加上他早就在酒里加了料,沒一會鬼子就趴桌子上了。於效飛再給鬼子後背上點上一指,加上保險,鬼子昏睡得跟死豬一樣。
於效飛脫下裝老頭時穿的棉袍,在肩膀上一搭,把棉袍象包袱一樣斜繫到身後,然後他一步跳出房門,來到後邊的辦公大樓下面。聽聽四面無人,沒有聲音,於效飛朝大樓的牆上一貼,用壁虎遊牆術朝牆上爬去。他粘在樓上的窗外,把一根細鐵絲插進窗戶,輕輕挑開窗戶,無聲地跳了進去。
於效飛輕快地來到辦公室的門口,看看門上掛的牌子,這兒是作戰一課,如果是平常,進了這兒可以弄到很多作戰情報。可惜,這次於效飛的要求更高,所以這兒的東西他就不感興趣了,他需要更高級的東西。
於效飛象只貓一樣緊貼地面快速向前溜去,到了樓梯拐角,他剛一拐彎,又趕緊跳回來,原來就在下邊站着一個值勤的日本軍官,正在揹着手來回轉悠。於效飛趕緊後退,不過,他一擡頭,忽然看見了他要找的東西,就在對面的牆上有一張全樓的辦公室位置示意圖,於效飛仔細看了一遍,記住了。
於效飛迅速回到剛纔進來的房間,把門關好,又從窗戶出去。他從窗戶外邊順利地到了樓上的司令官辦公室。於效飛按照原樣進了辦公室,直奔桌子上的電話。於效飛把幾部電話機全都給卸開,在裡邊安上竊聽器。然後他仔細清理了現場,確認沒有留下一絲一毫的痕跡之後翻身從窗戶裡邊出來。
這時還沒有無線發射的竊聽器,所以於效飛安裝的竊聽器還需要長長的電線。於效飛借用了一段鬼子電話裡邊的電線,然後他在鬼子窗外的電話線上接上一個旁路。於效飛的腰間纏着很粗一捆專門電線,這是他精心設計製作的,無論是電線的連接位置,還是電線的顏色和走向,全都僞裝得非常巧妙,不貼到跟前仔細看,根本無法發覺。
於效飛剛要下樓,忽然一道雪亮的光柱直朝他臉上掃來,於效飛嚇得一個後躍,跳到窗戶裡邊去了。他側耳細聽着下邊的聲音,原來是鬼子的巡邏隊從下面經過。白天的時候於效飛還沒在這兒看到有鬼子的巡邏隊,看來這是晚上加派的。於效飛更加相信自己的判斷,從華盛頓來的特別信使就在這個院子裡邊的某個地方住着。
於效飛又翻出窗外,粘在牆上,小心地把自己接出來的電線順着牆拉下去,一直接到了日軍司令部的外牆上。就在於效飛忙活的時候,又一隊鬼子的巡邏隊走了過來。於效飛就那麼掛在大牆上,瞪着眼睛看着鬼子的巡邏隊從他的腳下走過去。這時候,就連於效飛這麼久經大敵的人都覺得有些緊張了。
鬼子的巡邏隊過去之後,於效飛爬到牆頭,小心地把電線送到大牆外面。然後,他避開了牆頭的電網,小心地從牆上翻出去。到了外邊就是他的世界了,於效飛很快佈置好了竊聽線路。大功告成,現在就等着竊聽鬼子的信使的消息了。
於效飛連夜竊聽,可是沒有聽到一點特別信使的消息。到了第二天上午,他來到雜貨店的門前,他得把他和鬼子軍需官商量好的採購的事情告訴雜貨店老闆。
雜貨店門前的街上一片平靜,可是不知道爲什麼,於效飛卻覺得有一種不祥的預感。他越走越慢,終於接近了雜貨店的店門。奇怪的是,雜貨店雖然開着門,卻沒有卸下旁邊店面上插的木板。這時一個老頭來到雜貨店門前,拎起棉袍下襬邁進了雜貨店。
於效飛的速度控制得剛剛好,他現在正好走到雜貨店的門前,他眼睛的餘光一眼掃到,剛纔進去的那個老頭突然身體向前一栽,好象是摔倒了。但是於效飛卻覺得,他好象是被人一下子拉進去的。於效飛側耳細聽,就聽見從雜貨店裡邊傳來了低低的“撲通撲通”的聲音。
於效飛明白,這是日本特務的習慣做法,抓住人之後,先不由分說地狠揍一頓。於效飛一下子醒悟了,剛纔進去的這個人,跟於效飛化裝成的那個老頭的樣子十分相似,人家真正要抓的是他!
於效飛這時是在雜貨店街道對面的人行道上走着,他目不斜視,大步通過,迅速離開了險境。但是,於效飛心裡在想,到底是什麼地方又出了漏洞了呢?
自己剛剛從竊聽的場所過來,應當不會是自己的竊聽器被鬼子發現了,那麼,是那兒出了問題呢?
於效飛在街上轉了一圈,買了一些吃的,看看沒有人跟蹤,這纔回到自己竊聽的地點。幸好自己沒有把自己的真實目的告訴雜貨店老闆,而竊聽地點也沒有安排在他的家裡,要不然自己精心設計的這個局就全都白費了。
整個上午在忙忙碌碌中飛快地渡過了,於效飛買來的東西一點也沒有吃,全都扔在一邊,他耳朵裡邊聽着,手裡飛快地記着,他安裝的竊聽器可以把日本司令官的電話和房間裡邊十米以內的說話聲全都傳送出來,這些全都是日軍的最高級機密,儘管暫時跟於效飛的任務沒有關係,但是隨便交給那支中國軍隊都有不可估量的作用,他必須全部記錄下來。
到了中午,鬼子司令官要去吃飯了。於效飛正想歇一下,卻聽到了他夢寐以求的話:“沼田和田路回來了嗎?今天晚上,在上海華懋宴請外務省和汪精衛政府的官員,把各方的意見總結一下,然後讓他們給巖畔大佐帶回去。”
快去找潘漢年,我需要他的幫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