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軍這一次沒有選擇繞道或是偷襲,而是在登沙河河口,堂堂正正的擺出陣勢。
這一次是檢驗八千新兵和兩千騎兵配合的時候,是秦浩明組建定南軍以來關鍵的一場戰役,自然需要一場硬仗來檢驗。
所以當李想的夜不收隊伍探聽到前方有韃子騎兵意圖半渡而擊時,秦浩明和張雲不約而同選擇壓上去,碾壓他們。
一萬人的戰兵部隊,兩萬的輔兵,再加上旅順口徵召的兩萬民夫,整整五萬多人,可以說盡了全力,目的便是一戰而定金州。
戰爭,最終比拼的還是實力。
“自成祖皇帝和仁、宣二帝之後,遼東半島上從未有過這樣的情形了。”
“這般強大的軍隊踏上這塊土地,這是二百年未有之事。而我們能站在這裡,親眼看到這一切生於眼前,真的是不枉此生。”
“然也,可惜無酒。”
“昨晚我們和侍從司的人商量,如果秦督大人的檄寫成了,那是真的可以下酒。”
黃宗羲和王夫之你一言我一語,兩人的情緒都很激動。
飽讀詩書的人容易被一些場景勾起回憶,很多詩如眼前的河水一樣在兩人心裡流淌着。
最容易浮現出來的當然是唐人的出塞詩,然而此時兩人心裡都明白,無論什麼樣的出塞詩,也沒有辦法與眼前實際的情形相比。
“我想起唐中宗時的一篇檄。”黃宗羲突然道:“具體記不大清楚了,是興師討伐突厥的檄,其中有兩句很適合現在的情形:
甫興六月之師,窮其百年之運!”
“真好。”王夫之正色道:“秦督大人的檄,用意、用心、用情都是毫無可挑剔之處。我看將來數百年千年之後,也將會是流傳極廣的名篇。”
“開始了。”黃宗羲輕輕一句,看着河邊。
侍從室很多職在這戰場上沒有差事,他們和黃宗羲、王夫之等人一樣,懷着異樣的心思站在河邊高坡上,看着眼前壯觀之極的戰場。
這是秦浩明的意思,讓總督府的這些人士子感受戰爭,時刻提醒他們,戰爭就在眼前。
或許這樣,在今後他們成長的仕途中,能夠明白戰爭的殘酷性和將士們的勇武,武平衡纔是王道。
對面的蒙古韃子也知道開戰的時刻到了,他們興奮的嘶吼着,想展示他們的赫赫武功。
輜重兵和民夫在戰鬥工兵的帶領下,開始搭建浮橋。
民壯和輜兵腰裡都拴着吹滿了氣的牧畜尿泡,這東西能叫人浮在水裡。
夏季的水很深也很急,河裡可以看到很多游魚和水草,但在人們蜂擁而下之後,魚和水草就都不見了蹤跡,水變得有些渾濁。
也有人感覺水很寒冷,他們摸出身上的皮囊,喝上兩口軍情室事先分發下來的酒。
突然,有幾個人被激流沖走了,引起岸邊一陣驚呼,但很快在下游有輜兵伸出長竿,落水的人拉住長竿,被慢慢的拽上岸來。
幾十面大鼓敲響,一艘艘小船被工兵連在一起,民夫和輜兵們站在激流之中,協助工兵一起固定浮橋。
同時有三座浮橋一起搭建,每座相隔數百步,幾乎是在肉眼可見的距離之中,三座橋一起往河中心延伸着。
定南軍的動作太快了,儘管蒙古人心裡有準備,但他們萬萬沒有想到對方的動作如此迅捷。
果然是江南沿海的部隊,不同於北方的邊軍。
於是蒙古韃子也傳來嘈雜的叫喊聲,馬的嘶鳴聲,狗的叫聲,還有鼓聲和號角聲,大隊的騎兵集結在一起,幾十個臺吉的大旗豎了起來。
衆多披甲的騎兵聚集在岸邊,一團團的騎兵如刺蝟般的紮成了堆,長矛豎向天空,弓箭取在手中,沿着河岸全是黑壓壓的人羣。
河岸很寬,蒙古韃子取了弓箭也沒有射,他們也有意躲在河邊三四百步開外,加上大河與河岸的距離,這樣大明的炮兵也幾乎沒有了用武之地。
看來,都是打出經驗的老兵。
浮橋終於修過河中央,開始向北岸靠攏。
彷彿是一瞬間,大批的蒙古披甲人棄騎步行,直趨河邊。
這個距離仍然是火炮不能打放的距離,因爲蒙古人距離河邊太近,很容易一炮轟擊到河裡,傷到自己人。
“放!”
炮兵指揮劉欣雨手舉長刀,威風凜凜。
炮兵當然不能轟擊近處,但此時可以延長彈道,轟擊那些河岸靠後地方的蒙古韃子。
剛剛他們躲在接近最大射程的地方,炮轟的效果很差,就算現在轟擊也有些偏遠,但火炮一響,卻能給蒙古人的一些壓力。
二十多門火炮擺出了很長的陣線,在劉欣雨下令之後,炮手們點燃了火繩。
“轟!”
“轟!”
火炮的炮口吐出火舌,一瞬間彷彿天地之間的光線都黯淡下來,只有火炮炮口的火光是那麼鮮明絢麗,那麼的引人矚目。
幾十顆炮彈飛向對岸,直入蒙古人的陣列之中。
相當多的彈丸落在地上沒有彈跳,只重重的砸在倒黴鬼的身上,只有少數的炮彈落在人羣之中。
巨大的動能穿透了一排排的甲騎和牧民,砸出了無數的鮮血,腦漿,骨骼的碎片,內臟,以及人身上一切能被粉碎的東西。
牧民們慘叫着,馬兒悲鳴,狗被嚇壞了,夾着尾巴趴在草地上。
蒙古韃子感覺天昏地暗,他們被迫繼續向前,甚至有不少人還站在水裡。
這個時候他們明白距離浮橋越近反而越安全,只能簇擁着往前,河裡的人被迫往後倚,儘量不被推向河中更深。
前幾排的都是各部的甲兵,他們開始引弓射箭。
蒙古韃子的箭射的快而準,只是弓力較小,和建奴不講究射程準度,追求弓力的射法不同。
草原韃子的射法快捷而準確,如果遇到秦浩明有披甲的軍隊,他們的弓箭幾乎沒有什麼用處,而此時射向河中的民夫和輜兵時,密集的弓箭瞬間帶來了巨大的死傷。
正在河中努力架橋的輜兵和民夫感覺天空一暗。
人們下意識的擡頭,只見天空被箭矢遮蔽住了,無數的箭矢如蝗蟲一般飛掠而來。
瞬間有數百人中箭,雖然工兵和披着綿甲的輜兵在前,還是有不少民夫也中了箭,數百人發出慘叫,不少人瞬間倒在了河水之中。
箭矢射中人的前胸,頭顱,肩膀,鮮血瞬間溢出,染紅了碧綠清澈的河水。
在張雲的指揮下,一隊隊銃手涌上半截的浮橋,他們趴、跪、蹲開始用火銃還擊。
看得出來,這些銃手和大明其他軍隊相同,手上用的並不是福州兵仗局研製的新式燧發槍,利器此時還不宜出動。
砰砰的火銃聲和崩崩的弓箭拉響的聲音此起彼伏,夾雜着人的慘叫和哀嚎聲,數裡之長的河面上,是一幕幕壯觀與慘烈混雜的奇景。
所有人都知道此時是關鍵之處,張雲和李想等人都是親臨一線,揮刀指揮銃手和步兵向前。
在銃手的打擊下,浮橋還是一截一截的向前延伸着,河中還是不斷有人中箭,對岸的蒙古人也是不斷被炮彈擊中,鮮血迸濺,慘叫聲高亢入雲。
戰場上,人命原本就是螻蟻。
長箭當空,風聲蕭瑟,鮮血如花般朵朵綻開,又迅凋零破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