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鳴鐘!”
秦浩明走到陳美春的文案上坐定,提筆在紙上寫了四個字:軍工民用。
對於冶造局的使用,秦浩明已想好了大的方向,無非就是朝着軍工民用發展而已。
軍用自不必說,這是冶造局的本業。至於民用方面,秦浩明倒是有些主意。
改善民生,提高大明國內民衆的生活水平是一方面,如何掙錢又是另一方。
科技改變生活,這是不爭的事實。同時,新穎有效的產品,更是源源不斷的財富。
畢竟,自己要養的可不是區區一個冶造局,而是今後跟隨他的數十萬將士。
不說俸祿獎賞等開銷,單是武器的製造,就是一筆浩瀚如海的存在,永遠看不到盡頭。
“秦督的自鳴鐘可是指西僧利瑪竇從西洋帶來的自鳴鐘,內設機關,每遇一時輒鳴。”
陳美春弓着身,端上一杯茶,小心翼翼放在桌上,開口問道。
“是也不是。”
秦浩明端起茶,小啜一口,隨即敬謝不敏。一個字,苦!
這冶造局不愧爲混成墊底的,連招待總督用的茶葉都是那般廉價殘次!
感受着嘴裡殘留的苦澀,秦浩明再次提筆寫出要求:一,可帶在手腕或者掛在胸前。二,不能有誤差。
大明的自鳴鐘是利瑪竇於萬曆年間首批貢獻兩件,一件是樓式的,其高度超過了宮中所有內殿。
另一件大概屬於臺式,體積小巧,外罩木框,鑲有鍍金雕龍,指針是鷹嘴狀的,每一刻鐘便要鳴叫一次。
“秦督,我們冶造局有人打製過自鳴鐘,以鐵爲之,絲繩交絡,懸於輪轉上下,戛戛不停,擊鐘有聲。
只是每日至少有十五分的誤差,另外最小隻能做到香盒大小,這戴在懷裡稍大一些,或許有可能,可要帶在手腕,似乎……”
張琳墊着腳,看清桌上秦督寫的要求,有點爲難的解釋。
同時,心裡嘀咕着,這些當大官的,真會想,真會玩。
“是及,秦督,自己打製不划算。福州市面上有許多海商帶來的自鳴鐘,中樣者每架銀五十兩,大者及小而精工者價值更多。
若是想在軍中大規模使用,反而不如用香漏,一盤香可用十二個時辰,所費不過三文。”
陳美春作爲冶造局中氶,眼光見識不缺,立馬聯想到軍中使用。
自鳴鐘傳至大明時,在京畿及全國流行的本土計時裝置包括以日冕爲代表的太陽鍾、以漏刻爲代表的水鍾和以香漏爲代表的火鍾。
但從成本算,相對於本土的傳統計時器,自鳴鐘最大的劣勢顯然是價格,而火鍾纔是普通百姓的選擇。
當然,有些連火鍾也用不起的人,那隻能聽更夫的更鼓報時了。
“誤差好說,本督聽西洋人講,只要裝上帶擒縱器和發條,就能提高準點率。
你們交代下去,不管是誰,只要能按本督的要求做出來,獎賞紋銀五千兩。”
秦浩明零零星星的寫了幾種小物件,大抵是這時代可以研究出來,只是缺少方向性,稍稍點撥就可以順理成章問世。
例如珍妮紡紗機,無非是把幾個紗錠都豎着排列,由紡一根紗到同時紡幾根紗,發展下去數十根,效率自然提高。
說穿了不足爲奇,關鍵還是思維受限。
“秦督……大……人,真的獎勵……五千兩?”
中氶陳美春嚥了咽口水,彷彿瞬間變成口疾之人。
他年俸才一百八十兩,家裡**口裡,委實過得心酸不易。五千兩紋銀,相當於他三十年不吃不喝的俸祿。
至於其他匠工才六十兩紋銀,更是一輩子不吃不喝都賺不到這個數。
事物都是現成的,不就是變小一點嗎?不相信組織個十幾人,沒日沒夜幹還攻克不下來?
“對,五千兩紋銀,一文不少。還有這個紡織機,按本督的要求做出來,獎勵五百兩,這裡有幾處要做修改,你們仔細看好……”
秦浩明連比帶畫,在陳美春等四人沉重的呼吸下,跟他們一一介紹說明。
“秦督,下官明白了,下官明白了……三天……三天後就給您拿出來。”
纔講解幾個細節,龔瑞鴻兩眼發光,語無倫次一連聲說明白,可就不說明白什麼。他是負責木匠組的郎中,其自身這方面的造詣淺不了。
珍妮紡織機原理簡單,只是平常沒想到也沒那個閒心操弄這些,時局越來越亂,活下去都不容易,有那工夫,還不如外面接點私活,補貼家用。
望着亟不可待興沖沖離去的龔郎中,留在屋內的陳美春三人眼裡俱是豔羨。
這傢伙撞大運了,五百兩銀子輕鬆到手。自己會做,叫上兩三個學徒,大方點每人幾兩銀子,摳搜點一頓有肉的酒席就打發了,總之看他當時心情去。
“不急,不急,那不算什麼。三位看過來,還有改進印刷術,不用膠泥,用鉛字代替,傳下去,有誰弄出來,獎勵一萬銀兩。”
把有些魂不守舍的三人心拉回來,秦浩明又拋出了另一個誘惑。
他沒有依據事物的實際價值來給獎金,而是依據難度程度來衡量。
要說起來,肯定是珍妮紡織機實用價值超過改進印刷術,可從製作工藝上,卻無疑是後者難度更大,這也是二者獎金如此懸殊的原因。
宋代的畢昇發明了活字印刷,用膠泥刻字,火燒成陶土活字,將活字排入兩塊鐵範,排滿爲一版。
同時用兩塊排字版,一版印刷時,一塊排字,交替使用。若止印二三本,活字法並不簡易,如印幾十本以上,活字法十分快捷。
現在大明邸鈔普遍採用活字印刷,只是因爲用木活字印刷,印刷質量不佳。有的字體歪斜、墨色漫漶,校對也不夠精確,錯字較多。
但用鉛字代替膠泥,無疑在清晰度上佔據絕對優勢。
“秦督,製造出鉛字印刷,真的有一萬兩賞銀嗎?”
李欣整個人身體彎曲着,站都站不直,不敢相信有這等好事落在他們頭上。
這年輕總督出口就是五百一千,要不就三千五千,現在居然直接一萬,這好像越來越不靠譜啊!
只要他一聲令下,他們這些低賤的工匠敢不拼死用力幹,至於如此大把大把的撒銀子嗎?
要說念他們辛苦,獎賞個幾十三五百他相信,可幾千上萬,他的心反而猶疑起來。
就拿這鉛字印刷來說,無非是雕刻活字工作量大一點,可畢竟沒有技術難度。
全局人手,加班加點半個月也就差不多了,四百多人,每人也能分到二十多兩紋銀,有這麼容易的好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