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生了繡葒這件事,他還餘驚未定呢,哪有心思去想那麼多。
“來人,押回去。”
御林軍面無表情地押起薄相思,同時,一道黑影也神不知鬼不覺地悄悄閃進林蔭小道中的一道門。
薄相思的對這個地方熟悉的感覺並沒有錯,她的的確確來過這裡。
彼時,她第一次進宮,藥採籬將她從後門悄悄塞進去。沒錯,這裡正是皇宮的後門!
而那個黑影閃進去的,正是皇宮。
只見他一邊低頭快速走,一邊迅速地解開身上的夜行衣。等面罩與衣裳全部被褪下來之後,一張似戴了微笑面具的臉龐出現在眼前。
慕應運用了內力,走得極快,致使周圍的人並不能看清他手上的夜行衣。可即使這樣,慕應還嫌不夠快,還在提速。雖然這些人無法看清他,但倘若不小心碰到了上官權,那就完了。
他之所以不畏懼上官權,只是因爲他武功高強。而且沒有什麼把柄在上官權手中而已。但說到底,始終他是皇上,慕應並不想正面與他起衝突。
幸好的是,一路走來,並沒有碰到上官權。不過想也是,薄相思只是說出去辦事,結果一夜過去仍然沒有回來,上官權肯定急着去找她了,哪有功夫出來閒逛?
慕應輕車熟路地進入慈安宮,小心翼翼地關上宮門,將身上的夜行衣疊整在一起。陳太后在一旁看着他,但他只是頓了頓,依然從容不迫地整理。
最後,陳太后還是沉不住氣,忍不住問道:“哀家聽說薄相思進天牢了?怎麼,你那麼大費周章地將她引出來,卻沒有將她殺死?”
沒錯,那個隱在暗處的人,就是慕應。是他將薄相思帶出來,是他將繡葒劫出來,也是他將樑英給引了過來。
慕應將夜行衣收拾好,轉過身面對着陳太后。他的臉上既不是平常那種假意的微笑,也不是面對主子時應有的敬重,只有冷笑,冷進了眼眸裡!
“薄相思略微透露了她是凰墨妃的消息,樑英怎麼着也會小心行事。我猜,她會被關進天牢中專門關押皇親國戚的那裡,那裡面目前爲止只有景王爺一人,你覺得,她還有生還的機會麼?”
上官權將上官景關進了天牢,而薄相思是上官權的妃子,從這種關係上來說,上官景與薄相思是仇敵。
這也正是,陳太后讓慕應去殺薄相思的原因。若說這個世界上誰最能揣測帝王的心思,那個人一定歷經宮廷風雲而笑到最後的陳太后。根據上官權的一舉一動,她很清楚,上官權對薄相思,是動了真心。既然她沒有能力去殺上官權,那麼她就要殺了他最愛的女人,爲她的小景報仇!
“可是,就怕小景太善良,不會忍心殺了薄相思……”陳太后猶豫了一會兒,焦慮地說道,“不如你再去一趟天牢,在暗中將薄相思給殺了吧!”
這一次,慕應並沒有直接回答陳太后的話。他轉過頭,眼帶嘲諷地打量着陳太后,不知在想什麼。
陳太后被他這個眼神弄得有些惱怒,沒好氣地拂袖厲聲道:“怎麼?哀家的話你當耳旁風了麼?”
慕應似乎這纔回過神來,恍然大悟地看了陳太后一眼,冷笑着說道:“這麼多年來,太后娘娘真是越來越老糊塗了!”說罷,他用眼睛死死盯着陳太后,攝人的氣勢自身上發出,慢慢向那個花容失色的女人逼近。
陳太后被嚇得連連後退,背後都驚出了一身冷汗。她這纔想起,眼前這個人並不是她有資格可以隨意使喚的,這個人曾是令武林聞風喪膽的半臉殺手,當初只是走投無路,才投奔到她這裡來的。
這麼多年來,慕應低聲下氣地做她的奴才,沒有違逆過她,致使她漸漸忘記了他的真實身份。如今一想起來,再加上剛纔自己對待慕應的態度,竟然嚇得有些魂不附體。
但陳太后終究是歷經過後宮風雲,見過大世面的女人,很快便強迫自己穩住了心神,臉色發白地說道:“既然……既然你說小景會殺了薄相思,那,那哀家便信你一回……不過……”
不過,如果薄相思沒有死,那你一定要進去將她解決了!陳太后心中是這樣想的,可這最後一句話,她結巴了半天,始終沒有說出來。她突然發現,慕應爲她的一切,只是因爲慕應想做而已,如今慕應很顯然並不想親手殺了薄相思。而陳太后,從來沒有資格命令慕應去做什麼。
當年,她給他一處容身之所,他幫她殺害妃子於無形。他們之間的賬,早就了結。如今誰也不欠誰。
“不過什麼,”慕應挑了挑眉,冷冷盯着陳太后,諷刺地笑了一聲,說道,“太后娘娘,如果薄相思沒有出現,興許我還會一如既往地服侍你,直到你入土爲安。可如今,薄相思出現,而我,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如果太后吩咐辦的事,與我自己的事毫無衝突的話,我並不介意幫太后排憂解難。但如果太后吩咐的事,與我的事相違背的事,就不要怪我不遵從命令,而且阻撓太后的計劃了!”
慕應這話說得強硬,毫無扭轉的餘地。而且,他用的自稱不再是“奴才”,而是“我”。
陳太后虛脫般地倒在軟榻上,閉上眼睛無力地嚮慕應揮了揮手。從今以後,她陳太后,就真的只是一個徒有虛的太后了,她唯一的靠山慕應,再也不會存在。
慕應彷彿沒有注意到陳太后的情緒般,不疾不徐地向陳太后微微一福禮,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了慈安宮。
天牢是陰暗之處,不過關押皇親國戚的那塊地方,卻面朝太陽,而且開了好幾個窗戶,方便空氣流通。並且,裡面的設施,環境也比其他牢房要好得多。
如慕應所料,樑英真的將薄相思關在了這裡。
幾天以前,這裡只有上官景一個人,而如今,卻多了薄相思。
他們兩個人,一個是應遭萬人唾棄的奸臣賊子,一個是帝王的寵妃,此時此刻竟然身在同一處,受到同樣的待遇。
當薄相思被押進來時,上官景正眯着眼小憩。聽到有開鎖的動靜,他微微睜開了眼,看到是旁邊的牢房被打開。令他疑惑的是,進牢房的不是別人,而是風頭正盛的薄相思。
押解薄相思進來的侍衛粗魯將她推搡進去,毫不留情地扣上鎖,便轉身向外面走去。而上官景,從薄相思進來的那一刻,眼睛就一直盯在她身上,沒有移開過。
薄相思剛剛經歷過繡葒的死,沒什麼心情搭理上官景,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便整理了些乾淨的穀草,將就睡在上面,安靜地閉上眼睛。
因爲太累,這一覺睡得很長。在夢中,全是繡葒的身影。薄相思多麼希望,醒來的時候,發現所有的一切都是夢,繡葒還活着。可當真正醒來的時候,她才發現,現實多麼殘忍。
她被迫接受繡葒慘死的真相,胃裡如同翻江倒海般難受。薄相思不想哭,在繡葒死的那一刻,她就已經哭夠了。可是,無法哭出來的痛苦比嚎啕大哭還要更甚。
薄相思不知道緊接着等着她的是什麼,她伸出蒼白的手,撫摸着蒼白無力的陽光,心裡默默祈禱着樑英能夠有些人性,將繡葒給好好埋葬。
這邊薄相思安靜地睡倒在天牢的穀草上,那邊上官權靜靜地坐在鏡凌宮的軟榻上。
不多時綠如便會進來一次,苦口婆心地勸上官權回去。小順子隔一會也會來一次,淚眼汪汪地請上官權去上朝。可無論是誰來,上官權都無動於衷,一動不動地坐在原地,彷彿千年石像一般,任是風吹雨打,都無法動搖。
薄相思說出去辦一件事,他萬萬沒想到,過了整整一夜,甚至第二天都已經過了晌午,薄相思依舊沒有回來。
如果有一個人敢這樣耍他,早就人頭落地了。可因爲這個人是薄相思,他願意等。
可是隨着時間的推移,上官權發現,這樣等待完全是沒有用的。
狹長的眼眸下有一圈若隱若現的青色,如刀刻般的薄脣緩緩吐出如千丈寒冰般的話語:“暗影,搜捕薄相思!”
沒有人回答他的話,但卻突然有一股風聲掠過,而此時,並沒有起風。
上官權陰沉着臉站起來,渾身散發着冰冷的氣息。他的耐心,已經耗盡了!
與此同時,在找薄相思的,還有玉枕。
得知薄相思如追蹤繡葒之後,她馬上動身尋着薄相思足跡而去。可當她在一個拐彎處時,一個黑衣人卻從天而降!恰恰攔住了她的去路。
黑衣人沒有多說話,直接上來就與玉枕打鬥。不過黑衣人似乎並不想傷害玉枕,所以招招留情。可即便如此,玉枕也不是黑衣人的對手,很快便落了下風。
最後一擊,黑衣人一掌擊向玉枕的胸口,玉枕防不勝防,中了這招。黑衣人見此,連忙施展輕功。可他還沒跑出多遠,捂着胸口了咳嗽不止的玉枕突然說出了一句話——“慕應,當年慕家落敗,你身爲慕家培養的天字號殺手,人稱半臉殺手,爲了保全性命,不得不投身在陳太后身下。